万朝霞在宫里当差,尚且不知道她爹遭人误伤的事,只说籍田礼过后,转眼便是举国瞩目的金殿对策。
举办殿试的地方设在在保成殿,这日,奉茶处比往常更忙碌,只因殿试过后,景成帝要给殿试的学子们赐茶赐宴。
此前,高长英已来传话,保成殿的考试在酉时封卷,景成帝会去看望应考的仕子,酉时一刻,奉茶处便要奉上茶水,到时奉茶处只留下阿若看守炉火,秦静兰和彩月在景成帝身旁随侍,万朝霞则是带着春雨和芬儿提前到保成殿准备。
预备几十人的茶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高长英体恤万朝霞,特地从乾明宫又拨了四个宫女帮忙,且说酉时刚到,景成帝来到保成殿,随同御驾一起而来的秦静兰和彩月匆匆赶到值房帮忙。
值房里忙中有序,万朝霞一旁指挥,每人各司其值,万朝霞问秦静兰,“皇上可传话了?”
秦静兰回道,“皇上说要赐茶。”
万朝霞立时转头叫春雨开始备茶,那秦静兰和彩月也上前帮忙,上茶前,万朝霞又细细检查一遍,以免出现纰漏,待都妥当,秦静兰领着宫女们将茶送上正殿,万朝霞一直等在殿外,却不想到底还是出现意外。
原来,有一位年事已高的应试者,原就坐着写了一日题,这会儿得见天颜,一来激动,二来毕竟年迈,端茶时手没拿稳,不小心砸碎茶盅,衣裳也打湿了。
出来传话的人是芬儿,刚才奉茶时,正是她递给那位大人的,万朝霞连忙道,“不要慌张,那位大人可烫到了?”
芬儿哭丧着脸,幸而茶水不算滚烫,那仕子身上穿的衣袍也厚实,料想没有烫伤,她道,“皇上叫那位大人去偏殿更衣,又叫再续一盏茶。”
好在这种情形早有预防,万朝霞叫春雨重新沏了一盏茶,她对芬儿说道,“别哭丧着脸,叫总管和嬷嬷看到是要挨骂的。”
芬儿勉强笑了一下,等到小太监说那位大人重新归位,万朝霞对芬儿说道,“快上茶吧,留点儿神,别再出错了。”
芬儿答应一声,端着茶进殿。
只等给所有应试者送上茶水后,宫女们陆续从正殿退出来,奉茶处还需留两个人在殿外听命,那景成帝与仕人对谈,若是谈得过久,奉茶宫女时刻需得进去添茶。
回到值房,彩月才告诉万朝霞梁素也进宫了,只是今晚忙得很,只怕没有说话的工夫,不久,有小太监传话,说是皇上要赐宴,奉茶处的宫女们又进殿撤回茶盏。
直待这时,万朝霞和奉茶处的姐妹们才能喘口气。
保成殿里的晚宴开始时,万朝霞等人也能在值房里轮流用饭,且说万朝霞吃完饭后,从值房里出来,她在殿外站了一会儿,晚风微凉,却正好能让她松乏片刻。
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万朝霞回头,就见梁素站在门口。
万朝霞诧异的说道,“梁大人,晚宴还未散席,你怎么出来了?”
梁素脸上微红,似是饮过酒,他回道,“我出来透气。”
万朝霞笑道,“这些日子你和我爹还好么,三月宫里各种祭典,这一眨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梁素沉默,他没告诉她万顺被人打伤了,以免她担心。
万朝霞只当梁素累了,也没往心里去,她道,“等忙过这些日子我就回家,我爹年纪大了,劳烦你在家里多照顾他一些。”
梁素抬眼看她,“这是自然的。”
两人说了几句话,万朝霞往殿内看了几眼,说道,“离席太久不大好,你快回去吧。”
“这就回。”
梁素嘴里说道,却没动脚步,万朝霞奇怪的问道,“梁大人,你莫不是还有话要说?”
梁素摇头,只道,“不是什么要紧事,等你回家再说。”
说罢,他转身回到正殿,不久,万朝霞也回到值房。
只说保成殿的晚宴散后,万朝霞和秦静兰清点完茶具后已近深夜,这一日,整个奉茶处的人都累得精疲力竭,她们回到乾明宫后,将茶具放回值房,便锁门回屋歇息。
次日,秦静兰和芬儿去广储司还茶具,宫内若是设宴,人数一旦超过,需得先向广储司提前借物,所借物品一一登记造册,以便归还时核实。
每年宫中宴会无数,奉茶处时常会向广储司借茶具,这本也是常有的事,谁知她们刚走没多久,芬儿哭着跑回来。
万朝霞皱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快把眼泪擦了。”
芬儿擦着眼泪,万朝霞问道,“不是叫你们去还茶具吗,静兰呢?”
芬儿哽咽道,“广储司的人说少还了一套三才盖碗,要按照规矩扣我们的月例。”
万朝霞大为不解,她道,“你没说昨夜有位大人没拿稳,盖碗是那大人打碎的?”
按照宫里的规矩,损坏物品照价赔偿,只是像昨日这种情形,并不需赔钱,从前也不是没出过这种事,一向都是直接向广储司报损。
芬儿说道,“我说了,他们只说是我们打碎的。”
芬儿哭得伤心,若是算到她头上,她这三个月的月例可就全没了。
万朝霞说道,“你别哭了,我过去看看。”
万朝霞让若儿看好值房,她和芬儿寻到广储司,正赶上别的宫人拿着批条来借东西,那值班太监说话时幺三喝四,一双眼睛好似长在头顶,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
秦静兰被谅在一旁,广储司没人理会她,万朝霞见那值班太监有些眼熟,却叫不出他的名字,她走进屋内,值班太监也只看了她一眼,仍然忙自己的事。
万朝霞走近,她拿过秦静兰手里的单子,说道,“昨日是我来借的茶具,茶具少了一套三才盖碗,皇上赐茶时有位大人没拿稳,便摔碎了。”
那太监拖着长长的音调,阴阳怪气的说,“你说是人家摔的就是人家摔的?我可听说是你们的人没递好,先掉到地上的。”
万朝霞心平气和的问道,“你听谁说的?”
太监叉腰说道,“什么意思,你还想打击报复?”
“我劝你慎言,不知你们广储司的条例你是否背熟,昨日在保成殿,有不少人看到是那位大人摔碎的杯子,高总管也在场,你莫不是还要我请他来作证?”
那太监听到高长英的名字,气焰顿时短了一半,却又不肯善罢甘休,他分明听到相好的宫女说了,是奉茶处的宫女没端稳,先摔了茶碗,她倒把过错推给别人,妄想倒打一耙,还想拿高总管来威胁他。
万朝霞收起单子,她见那小太监满脸不忿,转头对秦静兰说道,“静兰,你去请高总管,今日这事不分辨个明白,恐怕也收不了场。”
芬儿紧张的看向秦静兰,秦静兰慢吞吞的说道,“高总管今日休沐出宫了,看来只能把茶具先带回去,等他明日回宫再来细细盘算。”
那万朝霞点头,说道,“既是如此,茶具先带回乾明宫。”
那太监喊住万朝霞,恼火的说道,“你们带回去倒容易,每日各宫来找我们广储司借东西,各样儿东西都是有数的,你拿回去,别人要用怎么办?”
万朝霞便知这太监是不打算追究了,毕竟这事情实难分清对错,若是当真闹到高长英面前,谁也讨不到好儿。
她把单子递给那太监,那太监不悦得在册子上勾了名字,万朝霞向他道了一声谢,带着秦静兰和芬儿离开广储司。
待她们三人回到乾明宫,芬儿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嘴里抱怨,“朝霞姐,你有所不知,这新来的太监叫张全德,以前在坤安宫专管洒扫,他巴结上广储司的刘总管,前不久就调到广储司当了一个小管事。原先我和他起了一回口角,他这分明就是借机为难我。”
万朝霞没有接芬儿的话,只对秦静兰和阿若说道,“你们出去,我和芬儿说几句话。”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退出值房,芬儿偷偷觑了万朝霞一眼,她见她神情严肃,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待到屋里只剩她二人,芬儿低声说道,“朝霞姐,这是要干嘛呀?”
万朝霞看着芬儿,她问,“你说实话,昨夜是你砸的茶碗,还是那位大人砸的茶碗?”
芬儿犹豫着说道,“我奉茶时那位大人没接住,我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
万朝霞板着脸,她道,“难道你在皇上跟前儿伺候也是这样毛手毛脚?”
芬儿慌了,她抓住万朝霞的手臂晃了两下,说道,“好姐姐,我真不是成心的,是我不仔细,你以后再也不敢了。”
万朝霞叹了一口气,她说,“我看你是在这宫里待得太安稳,有些忘乎所以,若是叫高总管知道了,你会是什么下场?。”
芬儿哀求道,“朝霞姐,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赶我走。”
看见芬儿哭了,万朝霞到底于心不忍,她说,“这半个月你不用轮值了,叫阿若替你的位置,何时手稳了,何时再伺候皇上。”
芬儿张了张嘴,到底不敢再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