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羽一口闷下一碗酒后, 便觉得这碗酒和之前喝的不一样,想吐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酒水顺着喉咙一路往下, 所经过的地方似乎是被火滚过一般的疼痛, 犹如一块烧红的铁块,坠入腹中。
“五弟!”萧翎星和萧翎风急急地唤他, 起初他还能听见众人慌乱的声音, 可慢慢的,这些声音离他越来越远, 他忽然感觉不到疼痛了,而后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谁在唤他?
那声音急切而慌张, 凄切中似乎还带了些许愤怒。
“萧翎羽,你混蛋!”
那声音忽然骂了他。
“你若是敢在这个时候死了, 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萧翎羽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沉歌,她穿着嫁衣,坐在新房的雕花木床上,对着他笑靥如花。
他还看见了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 穿着与自己一样的蟒袍,喝红了脸走到沉歌面前, 紧张而又欣喜地坐在她的身边。
“沉歌, 你今天美到我了。”那个男人说。
凤冠下的沉歌羞涩地笑了。
萧翎羽甩甩头,觉得眼前这一幕委实诡异。
那个男人是谁?
为什么与自己一模一样?
甚至连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抬眼去看时, 眼前却已不再是新房的景象,他瞧见那个男人与沉歌相偎相依,那个男人的眼中总是充满了宠溺。
萧翎羽似乎与那个男人心意相通,知晓那个男人满心爱着沉歌,而沉歌亦是满眼的爱意。
只是这幸福的时光并不多,萧翎羽瞧见有人在那个男人的饭菜中掺了一些核桃粉,那个男人吃下之后便昏死过去,太医也没能将他抢救过来。
咦,怎么这个男人也对核桃过敏?
那个男人死后,沉歌便被人抓走,关在深牢之中。那里面的狱卒似乎是受了什么人的嘱托,总是折磨她,将那里面的酷刑尽数在沉歌身上用了个遍。
萧翎羽瞧见沉歌受苦,他疼得心都快要死掉了。
沉歌被拉到兽场的时候,萧翎羽觉得这一幕甚是熟悉。
这不是他曾经梦到过的景象吗?
还有一个射箭的人。
萧翎羽刚想到这个人,眼前一晃,便来到了一个执箭人的身边。
他瞧见那人搭起弓箭,对准了沉歌。
他扑上去阻止,奈何那支箭从他身体穿过,却依然稳稳地射中了沉歌的喉咙。
他烧红了眼睛往射箭那人身上扑,恍然发现,那人竟是二哥。
“为什么?”他嘶吼着质问二哥,可二哥似乎看不到他一般,目光怔怔地望着倒在地上的沉歌。
萧翎羽痛苦地捂着脸,无法接受方才他看到的那一幕。
等到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却发现沉歌居然好好的,只不过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
沉歌是入王府三个月之后来到他身边做丫鬟的,而此时萧翎羽见到的,正是那时候的沉歌。
她还只是六岁的样子,由张嬷嬷领着来到他身边,给他行李,恭敬地喊他“世子”。
可抬眸时,眼中的目光却分明不是一个六岁的女孩子该有的。
她看他的目光,有疑惑,有害怕,有躲藏。
她总是躲避着他,期期艾艾地过得很小心。
然则这一世,他们都没有活到三十岁。
于是生命好像再一次重来了。
萧翎羽终于发现了这个规律,好像他和沉歌一死,他们的生命就会重来。
而他的猜测也很快得到了验证,第三次重来的时候,沉歌显然憋了一肚子火,所以他活的时间更短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是因为吃了过敏的东西而丢了性命,可沉歌并没有做错什么,也并没有人害她,她却也随着他一起,回到了起点。
难道沉歌重生,是因为他?
再一次重生的时候,沉歌似乎平静了许多,很多事情也都中规中矩地进行着。沉歌依旧成为了他的贴身丫鬟,陪自己长大,引导自己走上正途,潜移默化地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优秀,他依旧爱上了沉歌,原以为这一世也会和她成亲,却没想到会有宋浣珺的出现。
母妃一心想让他娶宋浣珺,而沉歌也在极力地促成这件事。
他对沉歌的真心得不到回应,于是一气之下娶了宋浣珺,以至于以后的日子他和宋浣珺都过得十分痛苦。
虽然他得了宋家的力量,往后的路途走得还算顺畅,可他始终郁郁寡欢,年龄越大,身体越发不好。后来生了场重病,临终之前想见一见沉歌,却没能如愿。
他病逝之后,成为一缕魂魄萦绕着不肯离开,然后他瞧见宋浣珺让她的婢女用一根白绫勒死了沉歌。而沉歌面容平静,好似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命运重置,回到六岁,他因为对梅花过敏肿成了猪头而与母妃置气,碰巧遇见了沉歌,而沉歌居然笑话他,他不懂事地推了沉歌一把……
于是,便来到了这一世。
这一幅幅画面如梦如幻,却又铺天盖地地灌入萧翎羽的脑海之中。
他想起沉歌的未卜先知,想起二哥九死一生后古怪的行为。
原来,他们早已重复遇见了许多次。
耳边的哭诉声还在继续,是沉歌一直在痛骂他,痛骂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大家都得到了幸福,为什么她还是不能得到圆满?
四肢渐渐有了力气,身子也逐渐暖和起来,萧翎羽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瞧见了哭花了妆容的沉歌。
这一世,活生生的沉歌。
“会圆满的,”萧翎羽喉咙灼痛,每说一个字就痛一次,可是他还是要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沉歌先是哭得一顿,而后扑到他身上号啕大哭:“你这个缺了八辈子大德的混蛋,我以为你又要死了!”
“不死了,”萧翎羽抬起手,抚着她的背,“好不容易又娶到你了,我怎么舍得死?”
沉歌猛地抬起头来:“你为什么要说又?”
萧翎羽:“是你先说又的。”
沉歌满目惊骇:“你该不会,该不会……”
“我想起来了,”萧翎羽抚上她的脑袋,让她重新靠在自己的胸膛,“我都想起来了,你我已经相识许多次了……”
原本连鹿鸣都束手无策的萧翎羽,居然醒了过来,这让宫里所有人都感到十分开心。
鹿鸣感到开心之余,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
萧翎羽此番喝了一大碗的高浓度酒水,严重的过敏反应叫他实在无力回天。他用尽了各种方法,却还是没能将他医治回来,只能看着他脉搏微弱,呼吸稀薄,身子变冷。
最痛苦的莫过于沉歌,她发疯一般地砸坏了新房里的所有东西,然后将所有人都敢赶了出去,连陛下和皇后都被她推了出去。
旁人喊她大逆不道,沉歌一脸泪水地吼回去:“老娘不在乎!老娘什么都不在乎!”
如此失了方寸和礼数的沉歌,鹿鸣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们以为沉歌受不了打击疯掉了,陛下和皇后并没有立即派人将沉歌从房里拖出来,而是给她时间,让她同萧翎羽告别。
可没想到他们却听见沉歌在里面一直大骂萧翎羽。
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萧翎羽居然让她给骂醒了。
这是继上次端王萧翎星之后,皇宫里发生的第二个奇迹。
鹿鸣蹲在屋顶上,思考着自己的这两次误诊,上次他诊断出端王殿下无药可治,这次他亦是诊断出太子殿下药石罔医,可这两个人却最后都醒过来打他的脸,叫他好生怀疑自己的能力。
他正兀自苦恼着,蓦地身边无声无息落下另一个人来。
轻功如此厉害的,也便只有朝歌一人了。
“你在想什么?”朝歌问他。
“没什么,”鹿鸣看来他一眼,“怎么还没走?”
“你都没送我,我怎么走?”
“你不认识路吗?”
朝歌不满道:“这不是认不认路的问题,好歹咱们相识一场,你居然没想过要送送我?”
“哦,对不起,”鹿鸣道歉道,“太子忽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一时没顾上你。”
“那你现在能送了吗?”
“走吧,”鹿鸣站了起来,“我送你出宫。”
“这还差不多。”朝歌嘟囔了一句,却又欢天喜地地跟了上去。
鹿鸣送朝歌出了宫门,还掏出一些银两给他在路上用:“一路顺风。”
朝歌收了银两,微笑着同他告别:“谢谢,我走了,下次还来。”
萧翎羽醒来之后,没过多久萧翎星便主动向陛下请命去北宁了。
他和宋浣珺离开皇宫的那天,萧翎羽别扭着不肯相送。
沉歌劝他:“端王殿下这一世的变化你也看到了,你该放下过去的成见,宽宏大量才是。”
萧翎羽不愿意:“他们夫妻两个,一个曾经拿箭射杀了你,一个用白绫勒死了你,我没去他们的院子里骂天,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沉歌无奈道:“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了。”
萧翎羽抱住她,赖在她的发间蹭蹭:“你也不去。”
“我们都不去,有点说不过去。”
“管他呢,反正我是太子,反正二哥他心知肚明。”
“你既还愿意唤他一声二哥,说明你还是认他这个哥哥的。”沉歌捧着他的脸,哄他,“太子乖,去送送他们吧。”
萧翎羽撒娇道:“那你亲我一下。”
沉歌捏着他的脸道:“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亲的。”
“那不去了。”
“好吧,亲。”沉歌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还有这边。”萧翎羽指着另一边的脸颊。
沉歌又凑上去亲了一下。
“还有嘴巴。”萧翎羽嘟起嘴巴。
沉歌掐了他一把:“这个留着,回来再亲。”
然后便拽着他去宫门了。
萧翎星和宋浣珺已经同陛下皇后以及母妃告别,萧翎羽和沉歌才姗姗来迟。
自萧翎羽醒后对他急转直下的态度,萧翎星便猜到他也记起来前世。
既然记起,想来前世他们发生的种种恩怨,他也都想起来了。
故而今天,萧翎星并没有想到他会来送自己。
“二哥,”萧翎羽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问他,“你以后真的不会找我和沉歌的麻烦了吧?”
“五弟放心,我会一直驻守北宁,没什么大事就不回来了。”
“也不是不让你回来,”萧翎羽一脸别扭道,“若是想我们了,回来便是。”
萧翎星惊喜道:“五弟原谅我了?”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萧翎羽哼了一声,傲娇道,“反正我以后是不会对再对你掏心掏粪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
沉歌追上去:“太子……”
萧翎羽:“别说话!”
“可是太子,你刚刚说掏粪……”
“我知道,”萧翎羽黑着脸说,“刚刚一激动,嘴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撒花撒花。
还有几个番外,后面几天会紧接着放出来,话说你们想看谁的番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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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去写番外啦,宝宝们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