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往后几天, 萧翎羽再来看萧翎星的时候, 沉歌总是找各种借口不跟过来。

素溪那边已经开始准备出嫁的事宜了, 萧翎羽也不怎么支使她了。皇后给萧翎羽身边拨了好几个小宫女,可萧翎羽还是习惯沉歌和素溪伺候,不怎么搭理那些宫女。

今日来见萧翎星, 沉歌和素溪都没跟着, 鹿鸣如今做了侍卫统领,也不能一直跟着他了。

他索性便独自一个人, 溜达着过来了, 反正两个院子离得很近。

他刚走进院子,便看到萧翎星坐在那里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 他觉得二哥最近阴郁了许多。

“二哥, ”他唤了一声, “今天气色又好了许多。”

萧翎星听到他的声音,回过神来,脸上似乎有阴云笼罩:“五弟来了。”他瞧了一眼萧翎星的身后,“沉歌那丫头又没同你一起过来吗?”

“没呢, 她这几日不知是被你院子里什么东西吓到了,怎么都不肯过来。”萧翎羽觉得奇怪, “那日你说二嫂有事情让沉歌帮忙,是什么事情?她回去之后一直怪怪的……”

那天他沉歌在这里,还没走多远呢, 便看到她咋咋呼呼地追上来了, 搂着他的胳膊浑身直哆嗦, 问她什么她也不说。

萧翎星沉思片刻,说:“沉歌其实是被我吓到的……”

这几日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萧翎羽,关于他记起前世这件事。

其实他记起来的事情也并非全部,只有他害死沉歌的那一世,他记得最完整,往后几世,他只记起一些片段。

但这并不妨碍他能猜到,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已经重复了好几次了。

萧翎星思考良久,决定把这件事透漏一半给萧翎羽。

“你怎么会吓到沉歌,你向来脾气好,难不成你对她发火了?”萧翎羽问他。

“那倒没有,”萧翎星说,“五弟,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做过同样一个梦,梦里你看见我用箭射杀了沉歌?”

“怎么又说起这个?”萧翎羽坐了下来。

“是真的。”

“什么真的?”

“那件事是真的,”萧翎星终于说了出来,心中似乎也轻松了一些,“我此番伤重,一只脚踏进黄泉,似乎记起了前尘往事,我在前世真的害死了沉歌。”

萧翎羽惊讶:“那我呢?”前世他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保护沉歌?

“你在沉歌前头就死了。”

“……”萧翎羽不信,“假的吧,我怎么可能死在沉歌前面。”

“是真的,好像你……也是被我害死的。”

“……”萧翎羽定定地望着他,半响,才说,“二哥,我觉得你在逗我。”

萧翎星叹了一口气:“我因为这个困扰得很,所以打算去寺庙待一段时间。”

因为他记起了前世,所以连同前世他对萧翎羽的嫉妒,对沉歌的怨恨也一并记了起来。

前世他和现在的他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两种情绪一直在他的身体里打架,更让他恐惧的是,他似乎有些控制不住前世遗留下来的心绪了。

他不能任由前世影响自己,所以他需得找一个清心静气的地方,好好清理一下他的心魔。

而萧翎羽听到他说要去寺庙,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二哥,那终究是梦,不一定是真的发生过,你不必这般小题大做。”

萧翎星却说:“或许有一天,你遇到了同我一样的事情,你会理解我的。”

他觉得,萧翎羽以后说不定也会记起那些事情。

倘若他也记起来,以后他们兄弟二人又该如何相处呢?

萧翎羽回去之后,便同沉歌说了萧翎星要去寺庙中修行一段时间。

沉歌这几日着实受惊了,听到萧翎星的名字,还会本能地哆嗦一下,然后才问:“端王殿下要去当和尚吗?”那宋浣珺怎么办?

“只是修行,不做和尚。”萧翎羽想到二哥的反常,亦是认真思考起他说的梦境来。

二哥将梦境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并且笃信那些事情一定真实的发生过,而萧翎羽自己也经常做一些古怪又真实的梦,让他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奇怪。

沉歌对于萧翎星要去寺庙修行这件事,还是很意外的。

想来是受到前世记忆的影响,现在的心绪有些混乱吧。

他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他这一世还是一心向善的,这一点让沉歌很是欣慰。

萧翎星在去寺庙之前,是想再见沉歌一面的。

可是沉歌一想到重生的第一世,她和萧翎羽皆是被他所害死,尤其是自己死得那样凄惨,她心中暂时无法接受,依旧选择了逃避。

毕竟那是她好几世都无法抹去的心理阴影。

宋浣珺想要陪萧翎星一起去寺庙修行,可萧翎星却说寺庙清苦,不忍她去,让她留在皇宫中陪母妃,他调节好自己的心绪就回来,不会让她等太久。

宋浣珺依依不舍地将他送上了去往寺庙的马车,在萧翎星离开之后,她的心情更低落了。

她知道萧翎星心里藏着事情。

在北宁的时候,她与萧翎星成亲之后没多久,他便出去打仗了。在为数不多的两人相处得日子,萧翎星虽然待她温柔体贴,却似乎有些过于相敬如宾了。

在两人成亲之前,宋浣珺便时常猜测萧翎星究竟喜不喜欢自己,就算后来成亲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能确定萧翎星对自己的心意。

直到那天晚上,萧翎星生死攸关的那个晚上。

大家都以为他或许活不成了,她安抚好母妃,然后才赶去他的房间,想同昏迷中的他说说话。

她过去的时候,沉歌刚从里面出来。

她当时并没有想太多便进去了,她坐在床边,拉着萧翎星的手,一边流着泪,一边絮絮叨叨地,同他讲起两人自从相识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泪眼婆娑中,她看到萧翎星的嘴唇动了一下,嗫嚅地说出了两个字。

虽然声音微弱,但宋浣珺还是听到了。

他说的那两个字,是沉歌。

她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会唤沉歌的名字,便看到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他活过来了!

巨大的惊喜让她一时忘了方才的疑惑,她赶忙去喊人,告诉大家她的夫君醒过来了。

如今萧翎星的身子已经大好,却开始与她分床而眠,嘴上只说是这几日睡眠不好,怕影响到她。如今他又忽然提出要去寺庙修行,归期未定,且不让自己相陪。

联想到他徘徊在生死线上的时候,喊得是沉歌的名字,宋浣珺心中恍若一颗大石头砸入湖中,激起巨浪,叫她怀疑:所以萧翎星根本不喜欢自己,他喜欢的人是沉歌,当初娶自己,也只是为了她父亲的兵力……

虽然理性告诉她,她不该这样怀疑自己的夫君,可是萧翎星如今的行为,却让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这个想法。

倘若他真的不喜欢自己,那么她守着他,也没有什么意义。

宋浣珺想着,若是以后他修行回来,对自己还是如此,那么,她便放下对他的执念,回北宁的老家。

而此时坐在马车中赶去寺庙的萧翎星,并不知道此时宋浣珺的心里已经起了惊涛骇浪。

这些日子他的确睡不好,每天晚上辗转难眠,前世的回忆总在脑中一遍遍的闪过,有时候甚至会莫名的愤恨,控制不住想要发脾气。

他担心自己会伤害宋浣珺,所以以大病初愈、睡眠不好的理由,同她分房而睡。

如今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就算为了母妃,为了宋浣珺,他也要努力克服自己的心魔,不让前世的自己毁了今世难得的幸福。

萧翎星离开皇宫没多久,东宫之中便开始为素溪和南芝准备成亲的事情了。

虽然素溪和南芝不过是下人,但是皇后娘娘十分重视,因为这是他们入住皇宫之后的双喜临门,而且素溪曾经是皇后十分喜欢的丫鬟,虽然一开始皇后娘娘误会素溪是萧翎羽的贵人而对她十分宠爱,即便是后来知道了弄错了人,素溪却也因为救过萧翎羽的性命,而让皇后一直记在心里。此番素溪出嫁,皇后娘娘和萧翎羽都为她准备了不少的嫁妆。

至于南芝,这些年来在宁王府一直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将王府的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后娘娘自然也乐得为她筹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说起沈沐舟,一开始南芝还骗沉歌,说沈沐舟是她远房的一个表弟。直到现在南芝才与沉歌说了实话。

“其实我能认识沐舟,也是托了你的福分。”南芝说。

沉歌不懂:“我的福分?”

“你那时才六岁,不晓得你还记不得,那年冬天你同我说木炭的事情,我才留了心眼,担心母亲会买劣质的木炭,便回去查看,没想到母亲真的因为烧了劣质的木炭出了事。”回想起当初惊险的那一幕,南芝仍心有余悸,“我猜到母亲在家中出了事,却苦于大门紧闭无法进去,那时沐舟刚好经过,帮我救了母亲一命……”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这般相信他,倾尽所有也要帮助他。”

“只凭他救我母亲一命,我为他做再多也愿意。先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地位低下,且又比沐舟大两三岁,一直不敢奢望真的能与他在一起,却没想到,他能为了我拒绝五公主,为了我不惜在牢中受苦,”说道这里,南芝已经泣不成声,既是心疼,又是感动,“所以我要谢谢你,沉歌,多亏了你,我才能与母亲多相守些时日,也多亏了你,我才会认识沐舟……”

“姑姑不要这么说,我刚入王府时,你处处照顾我,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你才会有好报,这是上天给你的福分……”

南芝和素溪同一天出嫁,两顶花轿从皇宫中出去,皇后娘娘和萧翎羽亲自去送,认识她们的人也前来恭贺。

朱缨和冬蓉也来了。

她们是为了恭贺明衍和素溪这一对,毕竟明衍在军营里待了那么久,认识了许多人,许多士兵将领今日都要去他的府中讨一杯喜酒喝。

冬蓉一直跟着朱缨,她去哪儿就跟着去哪儿,今日便也顺便来见见场面。

她瞧见鹿鸣也来了,一身靛蓝色的侍卫装,看着更挺拔俊朗了。剑眉星目的,表情还是那么冷。

“我好后悔啊。”冬蓉说。

朱缨瞥了她一眼:“你后悔什么?”

“当初我把鹿鸣掳到寨子里,就应该当机立断与他成亲的,我就不应该答应他等他三个月这种鬼话。”冬蓉悔不当初,“不然现在我也是有夫之妇了。”

朱缨笑了一下:“我觉得你幸好当初没有逼着他与他成亲,不然他能灭了你们整个山寨。”

“也是哦。”冬蓉苦恼道,“你说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朱缨以前也喜欢过鹿鸣,只不过被他拒绝之后,加之后来战况吃紧,她便逐渐忘却了这件事了。

至于鹿鸣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朱缨心里倒是有个人选。她指了指沉歌:“他应该喜欢那样的姑娘吧。”

冬蓉看向沉歌。

如今沉歌不再穿丫鬟的衣服了,而是换上的宫女的衣服,粉粉嫩嫩的,脸上脂粉未施,便已经漂亮得惊为天人。

“我也好想成为那样的姑娘。”冬蓉一脸向往道。

朱缨叹了口气,安慰她:“这世上无论美丑,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我们必须接受生命里的注定残缺和难以如愿的部分,在看到别人的闪光点时,也不要过分贬低自己,其实你身上也有光,只不过你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

冬蓉和朱缨对视:“那我的光在哪里呢?”

“你……黑得发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