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

沉歌第二天便将陆尧给她的方子, 交给了鹿鸣,一来是想让鹿鸣知道, 他的师父并非真的要废了他的武功,二来也想让鹿鸣看看这个方子是否有猫腻,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陆尧终究是敌军那边的人, 若是他在方子里做了手脚, 那便麻烦了。

鹿鸣一看到方子, 便认出了上面的字迹:“是师父?”

沉歌点点头:“昨天他找到我, 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你和他各护其主,他本不想伤害你的。”

其实即便陆尧没有给他药方, 他自己也能医好自己的。只不过, 若没有师父的允许, 鹿鸣是不会这样做的。

他一身的本事都是师父给的,师父若想收回,他又怎么敢违背。

想来师父也一定知道他会这样想,所以才会冒险送来药方。

鹿鸣望着药方,怔怔地出了会儿神, 说:“其实我在他们军营的那几天, 也是师父护着我的,否则我又怎么能毫发无伤。”

“他说他欠了那个主帅一个人情,所以才会允诺保护他, 我瞧着你师父的样子, 是不大情愿的。”

“师父他年轻的时候好胜, 经常与武林中人比武,有个人心胸狭隘,输给师父后气不过,便暗中买了杀手害死了师娘。师父很内疚,给师娘报完仇,自此便隐退江湖了……”

“你的师娘,和敌军主帅是什么关系?”

“师娘是他的妹妹。”

“原来是这样。”

敌军主帅姓穆名成,此时正在劝说陆尧,希望他能去刺杀宁王。

他觉得以陆尧的武功,应该是能做到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劝陆尧去做这件事了,故而也不是陆尧第一次拒绝他了。

“我先前已经同你说过,我只保护你,不杀人。”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宁王造反成功,看着这江山易主?”

“那是你的事情,我的任务只是保护你而已,”陆尧神情冷淡,“而且我只保护你三个月,这是事先定下的。”

这确实是穆成先前同他定下的时间,原本他在东菖之地设下埋伏准备将宁王一举拿下的,可没想到连上天都帮宁王,那一阵邪风吹得士兵们军心不稳,加之他们的旗帜被鹿鸣砍断,这才让宁王有机会逃脱。

一想到这里,穆成便觉得十分气愤:“若不是你教的那个好徒儿砍断了我们的旗帜,我或许早就将宁王捉住了!”

“多谢夸奖,我徒儿确实被我教得很好。”

“我现在不是在夸你。”

“我已经将他的武功废掉了,就算能医治好,也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于你,我已经仁至义尽,你莫要再得寸进尺。我是欠了我的妻子,不是欠的你!”

陆尧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离开了穆成的营帐,气得穆成摔了杯子。

如今宁王往北宁撤去,穆成决定继续追杀,务必要在三个月内将宁王拿下,否则这江山,怕是真的守不住了。

宁王此时确实一直往北撤退,可若是真的一路撤回北宁重新开始,他便心有不甘。

他们好不容易打到东菖了,再差一点他便能摸到上京的城门了。

况且东菖一战,幸亏抽|身及时,并没有造成多少人员伤亡,大军实力得以保存,宁王想着,或许他们可以换一个路线进攻上京。

宁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三个儿子以及几位谋士,大家对这个决定都有些犹豫不定。

这时,明衍站出来说:“我觉得可以。”

军师说:“我觉得不行。”

谋士们说:“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可他们并没有时间从长计议,因为敌军一直在逼退他们,若是不能及早做出决定改变路线,怕是真的要被逼回北宁了。

宁王将明衍留下,问他为何觉得可以。明衍只说了一句:“宁王,你有帝王之相。”

于是宁王一改撤退的路线,决定绕过东菖继续进攻上京。

这一决定委实有些冒险,若不能成功,便要有去无回了。

萧翎羽想让沉歌和鹿鸣回北宁:“鹿鸣你身上伤重,让沉歌陪你回宁王府好好养伤吧。”

他虽不愿意让沉歌喝鹿鸣单独在一起,但是此时情况特殊,他不能只顾及儿女之情,所以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鹿鸣此时正研究师父给他的那个药方,上面又几道药材药性霸道,军营里没有,他需得找齐这些药材才能医治自己。

“世子,我这身子确实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调理。我不用回宁王府,便在这附近找个村落休息即可。待我身子好后,便去找你们。”

“也可,”萧翎羽也听沉歌说了陆尧送药方的事情,心里为鹿鸣感到高兴,“我拨两个士兵保护你们,沉歌,你好好照顾鹿鸣。”

沉歌虽然很担心萧翎羽,但想到他们已经平安渡过了东菖这个大坎儿,往后的战役他们都打得很漂亮,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于是便答应下来:“奴婢会好好照顾鹿鸣的。”

萧翎羽看着她:“我还有旁的事情叮嘱你,你出来一下。”

沉歌跟着萧翎羽走出去,他一直走,沉歌一直跟,蓦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沉歌不妨,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萧翎羽顺势将她抱住,低声说:“本世子……挺不放心你的。”

“世子不是拨了两个士兵保护我们吗,奴婢不会有事的。”

“本世子担心的不是这个。”萧翎羽将手臂又收紧了些,低头埋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你管好自己的心,等本世子娶你。”

沉歌的身子一下子僵了。

萧翎羽察觉到她在自己怀中僵硬得像根冰柱子,不由松开她:“本世子跟你说情话,你怎么是这个反应?”他脸色一沉,“你莫不是喜欢别人了?”

“那倒也没有,”沉歌为难地说,“奴婢心里,只希望世子好好活着,一生幸福,长命百岁,寿终正寝。”

“前几句话还是很动听的,寿终正寝是怎么回事?”萧翎羽好笑道,“算了,你心里有本世子就行。”

萧翎羽随同宁王的大军一同离开,沉歌则和鹿鸣寻了个村庄,对外称两人是兄妹,在兵荒马乱的时候沦落到这里,倒也没有引起村里人的怀疑。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萧翎羽拨过来的两个士兵只在暗中保护着他们,平常并不露面。

沉歌和鹿鸣租了一个小宅院,安顿好之后,沉歌便照着药方到处寻药了。

此番医治,需要内服加外用,所以药材要准备许多。沉歌奔波了五六日,加上两个士兵的帮忙,才将药材准备齐全。

而后她又依着鹿鸣的要求,找木匠打造了一个大大的浴桶,用来药浴。

一切准备妥当后,鹿鸣让沉歌去外面随便逛逛。

沉歌以为他需要泡药浴害羞,便说:“我就在院子里坐着,万一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还可以搭把手。”

鹿鸣道:“我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这个方子药性霸道,可能会让我不适,我怕吓着你。”

“那我更不能走了。”沉歌说,“你快些进去吧,不然水要凉了。”

鹿鸣犹豫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主意已定,便只好进去了。

浴桶里漂浮的药材,褐色的药汁散发出浓烈的气息,鹿鸣着了中衣进去,那药汁随即将他淹没。

初时有些痒,如同蚂蚁在身上爬,而后有些疼,如同细密的针扎在每一寸皮肤上,后来疼痛越来越剧烈,像刀割,像火烫,像是万虫噬咬经络……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鹿鸣死死攥着拳头,紧紧咬着牙齿,满头的冷汗,浸湿了头发。

沉歌在院子里坐不住,来回的踱步,时不时往鹿鸣的房中看去。

鹿鸣房中的门和窗,凡是透风的地方,全部用厚厚的草席遮盖住了,沉歌自然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也没有听到他发出任何声音。

他方才说,那些药会让他感到不适,怕吓着她。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说明那些药,一定会让他感到十分痛苦。

可是沉歌此时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祈祷时间过得快一些,让他少受些苦。

约莫两刻钟后,房间里忽然传出了鹿鸣压抑不住的痛吟。

沉歌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跑到鹿鸣的房门外面,却又不敢进去。她贴着房门,问他还好吗?

房中的人没有回答她,她听见水被拨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是药浴结束了吗?

不是,鹿鸣先前说要泡至少一个时辰的,眼下才过去半个时辰而已。

水声越来越响,像是人在水里挣扎,沉歌心中不安,想推开一条门缝往里面看一下,却发现门早就被鹿鸣反锁了。

这更让沉歌惶恐了。

她赶紧绕到窗户旁,好在窗户还能打开,她推开窗户里面的草席往里面一看,竟发现鹿鸣将自己抓出了血。

沉歌赶紧搬来凳子,踩着从窗户里爬了进去。

她跑到鹿鸣面前,按住他的两只手:“你别挠,你别弄伤了自己!”

鹿鸣此时已经疼得失了理智,沉歌的力气小,哪里能按得住他,反而被他推倒在地。

沉歌绕到他的后面抱住他,却还是被他挣扎开来。

沉歌想要继续阻止,却被他一把拽进了浴桶里,呛了她好几口药汁。

还好外面暗中保护他们的两个士兵听到动静,也来到门外:“沉歌姑娘,需要帮忙吗?”

“快进来,你们快进来!”沉歌顶着一头的药材,大声喊道。

那两人立即撞开门跑了进来。

“快按住他!”

那两个事情力气大,一左一右,便按住了鹿鸣。

可鹿鸣疼啊,疼得他恨不能将身上的皮肉撕扯下来,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疼得他不断地发出低吼。

沉歌握住他的手,心疼得厉害:“鹿鸣你忍一忍,就快好了……”

鹿鸣反握住她的手,身上的疼痛叫他无法控制自己,此时只希望死死抓着什么……

沉歌被他握得手上一痛:“脱臼了脱臼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