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芝和书生一起将母亲扶到了外面的屋檐下,檐下有一张藤椅,两人将老人扶到上面躺下,书生拾起伞说道:“你先在此照顾老太太,我去帮你请个郎中来。”
“多谢公子。”南芝已经慢慢镇静下来,感激地目送他出去,然后去屋中抱了一张厚被子,盖在母亲身上,免得她着凉。
老人此时意识模糊,只能咕哝着说几句话,却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南芝心中后怕得不行:若是自己再晚来一步,母亲怕就要晕倒在火盆上面了。
约莫两刻钟后,书生带着郎中回来了。
郎中给老人把了脉,松了一口气道:“得亏发现的及时,若是再晚一会儿,怕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我开个方子,老太太吃几天的药便没事了……”
“多谢大夫……”南芝掏出一块碎银,塞到郎中手中。
郎中忙道:“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
“大夫您就收下吧,这么冷的天,下着雨雪,您赶过来也辛苦了。”
“应该的,救人要紧。”郎中说道,“况且你家官人体贴,这一路都给老夫撑着伞,把他自己淋湿了也顾不上。这样吧,我再送你们一副驱寒的方子,你们一并拿了,以防受了风寒……”
南芝和书生听闻郎中误会他们是夫妻,俱是脸一红。
“大夫,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的官人,”南芝尴尬道,“这位公子是个好人,是他帮我救了母亲。”
书生亦是有些不知所措,眼睛都不敢直视南芝了。
郎中笑了:“哦呵呵,是老夫失礼了。”
送走了郎中,南芝拿着两张方子对书生说:“公子,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这便去抓药,你带些驱寒的药回去服用,免得生病……”
书生红着脸看了她一眼,忙又将目光转开:“还是我去吧,外面路不好走,而且你的衣服也湿透了,若是再跑一遭让自己病倒了,谁来照顾你的母亲呢?”
南芝见他说的在理,便又从荷包中掏出一块碎银:“这是抓药的钱,你先拿着。”
书生没有收:“先不用,等我回来再说。”
南芝对书生的热心与善良十分感动:今日多亏了他帮忙,自己才及时救回了母亲。
她的脑海中又想起沉歌来:若不是沉歌的提醒,她就要永远失去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这个丫头,真是她的福星。
而此时在玉笙苑的沉歌,刚被安排了一个任务——去给学堂的萧翎星送伞。
今日下了雨雪,她不能出去捉虫子了,花也不用浇了,笼中的鸟儿也被她用谷子喂得肚儿溜圆,整个院子只有她是闲着的,送伞的任务自然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沉歌找出来两把油纸伞,一把自己撑着,一把给萧翎星送去。
只是她刚走了两步,喜儿忽然叫住她,说林侧妃屋里还有一把稍大些的油纸伞,让她带那把大的去。
沉歌只好站在院子里等着喜儿去把那个大的伞拿过来。
此时林侧妃和女儿萧云月正在屋中聊天,因为被房中的木炭烘得有些热了,林侧妃便让喜儿打开窗户透透气,恰好看到沉歌举着一把伞站在院子里,怀里还搂着一把,想来是要送去学堂的。
这小丫头也是傻,等着别人送伞干嘛站在雨中等,不会回到檐下躲一躲么?
不过远远这么一瞧,才发现这个小丫头确实太瘦了,全身只有那张小脸还算圆润,可身子骨却是十分单薄。
林侧妃又想起那天中午萧翎星同自己说的话,便同萧云月说道:“月儿,我记得你有一件鹤氅,是你五岁时娘亲送你的礼物……”
“是啊娘亲,我很喜欢那件鹤氅,可是我现在长大了,早就穿不下了,又不能改成别的衣服……”那件鹤氅很是漂亮,已经压在箱底很久了。
“你既然穿不下,不若拿去给那个丫头穿吧。”林侧妃指了指窗外,“你二哥挺喜欢这个丫头的,我瞧着这个丫头傻傻地也挺可爱……”
萧云月扭头望去,便也看到了沉歌,见她穿得确实不多,瘦的像根头重脚轻的豆芽似的,便也起了同情之心,心里虽然有些舍不得那件鹤氅,但她确实穿不上了,便答应了:“香蕊,你去我房中将那件鹤氅拿去给她吧……”
香蕊打理过萧云月的所有衣衫,约莫知道鹤氅放在什么地方,便匆匆回去拿了。
只是找到那件鹤氅的时候,香蕊还是被它惊艳了一下:真的好漂亮啊,而是还如新的一般,根本不像是被人穿过。
香蕊欣赏了片刻,也不敢耽误时间,便出了屋子给沉歌送了去。
沉歌还站在院子里等喜儿,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滴沥滴沥的声音,叫人听着却很是心静,一点也不觉得吵。
不一会儿,喜儿便将那把大的伞找出来了,她不愿走进雨中给沉歌送去,便喊沉歌到廊下来。
沉歌乖乖走了过去,拿了那把大伞,怀中那把也留着,可以给萧翎星的书童用。她正要走时,香蕊抱着一件毛茸茸的衣服跑了过来:“沉歌,这是侧妃娘娘和三小姐让我给你送来的,今日天冷,别着凉。”
喜儿立即瞪大了眼睛:她服侍侧妃娘娘多年,也不见娘娘送她几个贵重的东西,这个小丫头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侧妃娘娘和三小姐居然送这般漂亮的衣服给她?
喜儿羡慕嫉妒恨地看看衣服,再看看沉歌,原以为沉歌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定然会对这件鹤氅大为惊艳,没想到她居然只是淡淡地说:“谢谢侧妃娘娘和三小姐,谢谢香蕊姐姐,我不冷……”
她真的不冷,她其实穿了挺厚的衣服了,只是她太瘦,没有显出来而已。若是再披上这件鹤氅,她走路都要累赘了。
可香蕊却以为她故意说自己不冷,瞧她这细胳膊细腿的,身上没有二两肉护着,怎么会不冷呢。
她也不管沉歌说什么,便自作主张给她披上,一边帮她系好一边说:“这是主子赏给你的,你便穿着吧。”
这是萧云月五岁时穿过的,如今穿在六岁的沉歌身上正合适,鹤氅一直垂到脚踝,刚好将沉歌的整个身子包住。
香蕊帮沉歌穿好之后,忍不住是发出一声感叹:“沉歌,你真好看。”
洁白的鹤氅衬得她的皮肤犹如剥了壳的鸡蛋,小巧的红唇微微抿着似乎有些紧张,黑葡萄似的眼睛带着些许茫然,更让人心生喜爱怜惜之情……
沉歌低头瞧了瞧这件鹤氅,心中猜到林侧妃和萧云月此时兴许也在看着自己,于是说道:“我穿都这么好看,可想而知当年三小姐穿着它,定然漂亮得像个小仙女一般。三小姐完承了林侧妃的美貌,真叫人羡慕呀……”
这一番话将林侧妃和萧云月都夸了一遍,叫屋子里的两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原本萧云月还有些舍不得将这般漂亮的衣服送给下人,可是瞧着这个小丫头一脸娇憨,说出的话也像是发自内心的,倒让她觉得,这衣服还真是送对了人。
沉歌穿着鹤氅往学堂走去,这鹤氅虽然暖和又轻快,但是毕竟身上多了这么一大件,稍不注意便会踩到,若是弄脏了,怕是会被人说对主子不敬,故而沉歌走得很慢,一步一挪得走的她直上火。
青柳也要去学堂,她要去给萧翎羽送伞。
原本送伞这件事是素溪要做的,青柳见她抱着伞往外跑,便故意撞倒了她,害的她摔坏了伞,弄脏了衣服。
然后她故作好心道:“你这般模样去给世子送伞,肯定会给世子丢脸,还是我替你去吧。”
素溪没有办法,只能让她代替自己来了。
青柳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伞,匆匆往学堂这边来了。
快到学堂时,青柳看到前面有一个穿着鹤氅的人儿,她见过这件鹤氅,好像是三小姐的,可是瞧这身影却不是三小姐。
青柳走到前面去侧眼一瞧,才发现竟然是沉歌。
她心中虽然奇怪为何沉歌会穿着三小姐的衣服,但也不好冒然去问,便同她打招呼道:“沉歌妹妹,好巧啊,你也来送伞啊?”
“青柳姐姐,”沉歌瞧了她一眼:她不是伺候大小姐的么,大小姐又不在学堂,她来学堂给谁送伞?“青柳姐姐要给谁送伞?”
青柳说道:“唉,素溪妹妹莽撞,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没办法来给世子送伞,便央我替她来了。”
“哦。”沉歌看她一脸得逞的模样,便猜到定然是她故意顶替了素溪,想来世子面前多露露脸的。
沉歌不想同她说话,继续走路,青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沉歌妹妹,你身上这件鹤氅真漂亮,哪里来的啊?”
沉歌答:“侧妃娘娘和三小姐赏的。”
青柳惊讶道:“你不是伺候二公子么,为什么侧妃娘娘和三小姐会赏赐你?”
“那你得去问侧妃娘娘和三小姐。”
沉歌看都不看她一眼,青柳悻悻地闭了嘴,这才没了言语。
不一会儿连翘也追上了她们,她是来给四公子萧翎风送伞的,看到青柳在这里,也有些惊讶,但也没敢问。
此时学堂里,二公子萧翎星、四公子萧翎风和世子萧翎羽已经下了课,他们一边看书,一边等着丫鬟们来送伞。
萧翎羽年纪最小,他也没认识几个字,自然是看不进去书的,刚看了一张他不认识的横撇竖捺,眼睛便滴溜溜地望向别处,嘟着嘴巴无聊的打发时间。
他瞧见了雨雪中并肩而来的三个丫鬟,眼睛立即被左边那个可爱的犹如小兔子一般的丫鬟吸引住了。
哇,这是谁的丫鬟,怎么这般好看?
咦,好像有点眼熟?
在哪里见过呢?
雨水打落在伞上的声音吸引了学堂中的其他两个公子,萧翎星和萧翎风也寻声往外看了一眼,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落在那个白色的小人儿身上。
哇,这是什么绝世小可爱!
沉歌只顾低着头走路,并没有发现他们的目光,倒是青柳眼尖,看到几个公子哥都看向沉歌,心中不由生了坏心思,想让沉歌在他们眼前出丑。
沉歌此时已经迈上了台阶,青柳偷偷伸出脚来,绊了她一下……
因着鹤氅实在宽大,沉歌看不到脚下,只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了,叫她踉跄着走了几步,还是摔到了地上……
萧翎星第一个冲过来,萧翎羽和萧翎风也紧跟着跑过来查看。
“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疼了么?”萧翎星关切地问。
“疼……”确实是疼,疼得她眼睛都红了。
萧翎星将她扶起来,才发现她因为护着怀中的伞,所以在摔倒时没有用手撑一下,而是硬生生地摔在地上,手磕破了皮,渗出丝丝红血来……
萧翎星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这小傻子,真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人都摔倒了还护着怀中的伞作甚?人重要还是伞重要,若是磕到头怎么办,你岂不是要傻到家了?”
沉歌低着头给他骂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拿出拿把大的伞,给萧翎星:“二公子,这是你的。”然后又将拿把稍小一点的递给书童,“这是你的……”
三个公子身边都跟了一个书童,可只有沉歌带了两把伞过来,其他两个书童看到萧翎星的书童有伞,都羡慕不已。他们只能给自己公子撑伞,不能淋了主子,也不能淋了书,只能淋自己……
嘤嘤,为什么自己主子身边没有这么贴心的小丫鬟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