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温栀没有想到的是,在她出声的同时,对面的男人同时也开口说话了:“温小姐是吗?”
温栀点头。
闻言,男人笑笑,笑容很轻,嗓音低沉,听上去冷淡而疏离,“我不是周寒鸣。”
啊?
那他是……
“那是我弟弟。”
言罢,他侧身让了让。
温栀一向擅长捕捉别人的情绪变化,见他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不足两秒,移开得很快,便知道他没有和她交谈的意思。
虽然有话想问,顿了顿,还是走下楼去。
心中疑惑却消不掉。
既然他不是周寒鸣,那他是怎么知道她的?
难道他们在哪里见过?
而且她没有从任何人那里听说过周寒鸣有个哥哥。
那他是周寒鸣的堂亲?或者表亲?
到了小花园里,正好看到给她们开门迎她们进来的保姆,温栀随口问道:“阿姨,你知道刚刚上去那位是谁吗?”
“那位啊……”保姆道:“是周先生的大儿子,周柏城。”
周柏城。
这个名字,温栀下意识觉得耳熟,细细一想,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过。
在老板桌上那本财经杂志上。
当时她汇报工作时匆匆一瞥,惊讶于他与年龄不符的阅历与建树,对他的履历多看了几眼。
倘若没有助力,能在这种年纪有这种成就,心性与手段必然远超常人,坎坷与磋磨也要经受得更多一些,确实配得他人高看一眼。
没想到他居然是周宏岩的儿子,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周宏岩还有一个儿子?
不过,得知他这种背景,倒是让温栀少了几分当时的惊艳。
无意对这人窥探太多,温栀结束了与保姆的对话。
在外面小逛了一会儿,她重新回到室内,从江心梅那得知医院那边让她们现在去一趟。
看来是待不到晚上了。
江心梅十分遗憾,言少兰也一脸憾色,但体贴说道:“家里有个病人,突发状况是要多一些。等改天我让寒鸣去医院看看建国。”
“太忙的话就不必麻烦了。”
言少兰笑着摇头,“探望长辈是他应该做的。”
江心梅便不再推辞,转头看向温栀:“这些天你多在医院照顾一下你爸爸。”
江心梅的言外之意温栀自然能想明白,她这是想让她和周寒鸣在医院里见面。
见面当然可以。
如果真的要和周寒鸣结婚,当然是能多一些了解是更好的。
但是……但愿到时江女士不会再像今天这样打扮她了。
不然,穿一身旗袍,打扮得精致又漂亮,结果却是去医院看护病人,会让人觉得她才是有病的那个吧。
温栀点了点头。
言少兰柔和满意地笑了。
她亲自送母女二人离开。
此刻。
别墅三楼。
另一道目光也长久注视着离开的她们。
那道目光柔和而又慈祥,直到她们的背影消失才收回。
她偏过头来,对身侧搀扶着她的高大青年说道:“温家这个小女儿确实出落得很好,气质卓群,怪不得你弟弟对她念念不忘。”
身旁一阵沉默。
老太太继续说:“不觉得你弟弟之前的女朋友都有点像她吗?可真论起样貌气度,又都比不上。”
周柏城并未接过这个话题,反而说道:“奶奶,你已经站了很久了,我扶你回去休息。”
他将老太太扶回床上,老太太却抓着他的手问:“柏城,你说,这次你弟弟的心能定下来了吗?”
周柏城仍然沉默。
但这次似乎是在思索。
最终,他点头。
“那太好了。”老太太如释重负,笑了一会儿,想起什么,说道:“也不能只顾你弟弟,也该考虑一下你的人生大事了。”
周柏城道:“目前我还是以事业为重。”
老太太撇了撇唇,“这么多年,你也该把自己的心结给放一放,向你爸说点软话,你也就没那么辛苦了。”
周柏城又不说话了。
“哎。”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脾气不知道随谁,这么拗,跟你爸服个软又怎么了?偏偏要自己在外面打拼,苦着的还不是你自己?算了算了,你们兄弟俩,我是一个都管不住,没一个会听我这个没用的老婆子的话。”
说完,她嘀咕,“偏偏是今天,你弟弟公司有事脱不开身,没能亲自招待,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人家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万一最后人家看不上他,那该怎么办呢?”
这时,周柏城也抬眼往外看了一眼。
细雨过境,绿草葱蔚,被雨淋过的西府海棠经阴沉天幕的衬托,反倒显得比平时里更加的绚烂炽烈。
院里,那两道人影早已不见。
周柏城瞥过去一眼,又很快移开。
“奶奶是认准这个孙媳妇了?”他问。
“哎呦。”老太太的脸笑得像花一样,“那也得看人家同不同意啊,我一个老太婆哪说了算。”
周柏城知道她的意思:“那就是挺喜欢她了。”
“我就是觉得这孩子端正,合眼缘,是个好孩子,合适你弟弟。”说完,她道:“你要是有心,多帮帮你弟。”
见周柏城似乎是在沉思,心里似乎有其他的衡量。老太太心里直叹气,这多年的隔阂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弭的。
她倒不是非让周柏城帮周寒鸣追求温栀,这感情的事情你情我愿,旁人想帮也帮不到太多,只是周柏城这本能抗拒的模样让她看了就觉得忧心忡忡,反而非得劝劝不行了。
她活到现在,经历太多,见过太多,也想了很多,不愿意看着自己的两个孙子因为些长辈间的糊涂账,使得他们二人之间生疏,这样对他们都不好,尤其是对周柏城。
他和家里的隔阂太重,只和她这个没什么话语权的老太太关系那么好一点,家里也只有她顾着他。可这样哪行呢?他毕竟是周家的孩子,没必要过得像头孤狼一样。
再厚的坚冰,日子过去这么久,也到了该化的时候了。
“寒鸣不像你,性子更急躁,越着急什么事,越容易把事情搞砸,一直让我很担心。你帮他,就当是在帮奶奶,也是帮你自己。你做什么事情都总是一个人,奶奶实在担心。”
她温声劝着,眼里的担忧几乎满溢出来。
“嗯。”
周柏城沉默着,有那么两三秒的时间,但最后终于是答应了。
离开周家后,温栀换了一身轻便的行头,在医院里给温建国削苹果。
她全神贯注,皮削到最后都不断,等苹果被她整个扒了衣服变得光秃秃,她揪着那一长溜儿的果皮,弯弯一双笑眼,眼里满满得意:“爸爸,你看,我削的这苹果皮是不是能去拿个奖了?”
她自吹自擂:“最佳苹果杀手奖,以后所有的苹果见了我都得逃跑。”
病床上,温建国斜倚着靠枕,被疾病折磨得苍白的脸上浮现微笑。
他倒也捧场:“是,树上没熟的见了你都得害怕得落地跑了。”
温栀咯咯笑:“爸,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好让我这个苹果杀手拓展一下其他的业务。”
她支着脸看着温建国把她刚刚切好的苹果吃下肚。
温建国边吃边问:“今天跟你妈妈一起去看你言阿姨了?”
“嗯。”温栀点头。
“那也见到周寒鸣了?”
“没有。”温栀摇摇头,“说是公司有事,晚上才能回来。”
“对了,我见到周寒鸣的哥哥了。”温栀好奇问,“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周叔叔有两个儿子。”
温建国的脸色稍微变化,似乎是想起了些不太好诉诸于口的旧事,只是点了点头:“是有个大儿子,不过我也不太了解。”
“那周寒鸣呢?爸爸平时和他打交道的次数多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建国摇头:“最近一年只见过一两次,说了解算不上,是个有礼貌的年轻人。”
温栀怏然:“还以为爸爸知道得会多一些。”
和江心梅的态度略有不同,温建国想让温栀嫁出去的心情似乎并没有那么急切。
他道:“人是多面的,就算我很了解他,了解的也不过是他展露给我的那一面,你要是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会对你好还是不好,还是自己去了解为好。”
“至于公司的事,还有我在撑着,用不着你那么担心……”可这番话尚未说完,他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病体的虚弱让他甚至无力坐直身子,往日魁梧结实的肩膀软面条一样瘫软下去,身体半倒在床上。
温栀连忙去扶住他,一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背。
看着他半头白发随着咳嗽剧烈晃动,温栀格外辛酸,眼里也蓄起泪来。
这哪像是能撑住的样子。
决心几乎是瞬间下定的。
温栀道:“我知道有些事需要我自己去了解,可我毕竟年轻,阅历比不上你们这些长辈,看人的眼光也不及你们老辣,还是想多听听爸爸的意见。”
她本来还想和爸爸聊聊她工作的事,此刻却不忍再聊。
温建国渐渐平顺呼吸,听温栀这样说,反倒一阵心疼。
他道:“爸爸会帮你把关的。”
说完叹了一口气:“你姐姐当时要是能像你一样,稍微听一点话,我们家现在也不至于是这样子……”
见他想起伤心事,温栀也不再说话,只是手仍然在他背上轻拍,等到温建国神色稍定,她才说道:“言阿姨说,这两天会让周寒鸣来探望你,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到时候你就可以帮我看看了。”
温建国点了点头。
只是令他们谁都没想到的是,单人病房的门现在就被敲响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无比急促,听起来也不像是江心梅。
“难道周寒鸣这就来了?”
温建国也很吃惊:“倒是个急性子的孩子。”
温栀扶着温建国躺下,然后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料峭春寒扑面而来。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她想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