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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唯到大三时想嗅比我们低一级管理班的一个女孩崩崩,崩崩身材修长,性格活泼,她参加了《青青诗社》,当时我们宿舍的焦凡也踪上了崩崩,两人为了崩崩开始了明争暗斗。
焦凡省下饭票买了一本《席慕蓉诗选》送给崩崩,李唯的办法是借给崩崩《一个世纪儿的忏悔》看,并给她朗诵其中某些动人的抒情段落,第一回合李唯失败了,因为崩崩并不爱看小说,她只喜欢诗,李唯为了挽回失败真是煞费苦心,他先后买了四本《席慕蓉诗选》,最后证明焦凡买的是本盗版书,里面仅有一首席慕蓉的诗。
新一轮较量是李唯中午和崩崩一起打篮球,焦凡的办法则是约崩崩骑车去玉渊潭游泳,起初,崩崩两个约会都去,直到有一天,李唯伸出双手接崩崩扔给他的一个球,不幸的是,球从双手间滑过,正打在他的鼻子上,打掉了李唯的价值18元的眼镜,李唯的眼镜在篮球场的水泥地上摔碎了,李唯对摔在地上的眼镜视而不见,却用深情的近视眼注视崩崩,但在崩崩看来却是目露凶光,从此崩崩再也不跟李唯打篮球了,但她在焦凡约她游泳时却顺手约上了李唯,李唯不会游泳,但仍带了一条游泳裤去了,三人来到湖边换好衣服,焦凡"扑通"一声跳进水中奋力向对岸游去,半小时后他游了回来,发现自己失算了,李唯和崩崩正在手拉手坐在岸边聊得起劲儿呢,见了焦凡理都不理。
于是,焦凡失恋了。
这情况是后来李唯和崩崩吹了以后告诉我的,当时我不知道,一大中午,我在宿舍收拾东西时间焦凡:"听说李唯现在谈恋爱,有这事吗?"
焦凡没好气地对我说:"谈什么恋爱呀,不就是想相互操逼嘛!"说罢大手一挥--写到这里顺便交待一句,焦凡的手指不知是不是肢端肥大症,反正又黑又粗,此刻他情绪激昂,大手一挥之际,其势咄咄逼人,让我不得不一闪而过。
焦凡苦恼之时,其实也是李唯苦恼之日,用李唯后来的话讲:"我们俩那点儿事弄得满城风雨,老师还找我谈过话,我们的关系也是紧一阵松一阵的,憋得我够呛,不提啦,"他也把手一挥,想了想后说,"如同便秘!"
他就此打住,不再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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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唯和崩崩散伙之后,读起了唐诗,他说是为了让心绪平静,但我看不像,有一天我到他的宿舍找他, 此时正是上午9点多钟,同学们都去上课了,我因为起晚了,不愿中途进教室,所以到他们宿舍去串串,我知道这一阵他老不上课,大天躲在宿舍里背唐诗。
李唯见我进来之后,对我作了一个怪相,我不解其意,便问道:"怎么啦?"
"又发现一个色情狂。"
"谁呀?"
"韦应物。"
"韦应物怎么啦?"
"藏的真深。但我还是把他择出来了,听听这位唐朝诗人的名字--唯硬物--够厉害的。"李唯对我晃晃手里的书。
"讲讲怎么啦?"经他这么一说,我越发好奇。
"这首《滁州西涧》我以前读过,怎么没看出来呢?"他自言自语,并不看我。
我从他手里接过书,翻了一下:"我也没看出来。"
他一把从我手里把书夺了回去,说道:"应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鹏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这首诗讲的是整个性交过程,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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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脑袋从侧面看起来非常像一个问号,有人认为,间号越大,就说明人越聪明,照此观点徐国柱应该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才对,因为他的脑袋从侧面看起来像两个问号,但也有人说他的脖子大细太长,所以他的脑袋倒像是一个倒置于肩膀的带把儿的鸭梨。说他这话的自然是李唯,因为大一时李唯和他的关系特好,他对李唯简直有点个人崇拜,我要说的是李唯的黄金岁月,那时候,只要是涉及有关读书范畴,全校范围里,李唯是当之无愧的权威,当然,教科书除外。
当大家开始谈论萨特时,李唯已经认定《存在与虚无》里的大部分东西是抄海德格尔的,当大家知道海德格尔时,李唯却在宣扬弗洛依德的心理分析,当大家一边读着《梦的解析》一边相互询问梦见草地到底是否代表渴望阴毛时,李唯早就看起了后殖民主义。女权,当有人刚刚就以上问题想跟李唯聊上几句,李唯已经张口闭口后现代了,别人发现一本新书,李唯一听书名就说看过,接着顺口讲出那个作家的朋友是某某作家,他练过的小妞,他爱去的饭馆,他写过的另外几本书,他如果活着现在正干着什么,他的子女现在正干什么,总之李唯无所不知,令想跟他聊聊文学的人望尘莫及,只能李唯云亦云,身后追随者甚众,徐国柱就是其中一个,那时徐国柱和李唯同住一个宿舍,一大早晨,他大梦初醒,看到李惟一边抽烟一边看书,便问李唯:"什么是真理?"
李唯当即回答:"无用即美。"
第二天,徐国柱又让李唯告诉他一个真理,当时李唯正在半梦半醒中,翻身之间说道:"很多男性在早晨阴茎勃起,也有晚上勃起的,早晚都不勃起的人名叫布勃卡。"
徐国柱从那之后以不熄的热情坚持每天向李唯请教一个真理,李唯兴致好时跟他一聊半天,兴致不佳时也随口以"有口臭时若想不叫人讨厌,最好不要对着别人的鼻子说话"应付过去。
大一结束,徐国柱因四门功课不及格被开除,临走时,李唯送给他最后一个真理:"知道大多真理是没有好处的。"
然后挥手送徐国柱登上开往火车站的公共汽车,徐国柱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国柱走后不久,学校的校刊因种种原因停办,接着学校里的最后一个诗社也关了门,同学纷纷在校内外倒起了买卖,无人问津小说诗歌。
现在,当李唯想把话题从法国小妞引到福柯或罗兰·巴尔特时,立刻就会有人接口道--谁操过的法国小姐多,福柯还是罗兰·巴尔特?
这便是李唯在我校的兴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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叨年秋天我坐在阳台上凭栏远眺,想象着当我老了的时候,面对一群群迎面走来的姑娘,她们个个新鲜可人,可我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任凭她们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不禁悲从中来。
类似这种想法是不能跟阿莱说的。
几天前阿莱跟我吵了一架,原因是我答应跟她一起学英语,而三天后却自动停止了,阿莱把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托福听力、字词、词组、语法等磁带往抽屉里僻僻啪啪地一阵胡撸,最后对我说:"你就玩你的《俄罗斯方块》吧,看看以后会有什么结果。"
我接着玩,嘴里低声说:"你管我干什么,我的结果就是俄罗斯方块,我就是俄罗斯方块!行了吧?看着不顺眼你就另作他想吧,别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声音虽小,但阿莱还是听见了,她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站了足有十秒钟,一动不动,然后,她神经质地收拾她的书包,随后大步走到我面前,气哼哼地站着,少顷,她忽然长叹一口气,浑身放松,坐到我对面的床上,泄气他说:"咱们别吵了,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学英语了。"
我说:"我也再不答应你学这学那的了。"
话一出口,只见阿莱又叹了一口气,低头不语。
我伸手揽过阿莱的腰,阿莱腰肢柔软,细细的皮带在我手中又滑又凉。阿莱贴在我身上,起初身体还有些僵硬,不久就变得柔软了,她伸手在我的头发上拢了几下,一指电视屏幕:"你都死菜了。"
电视屏幕上,各种形状的方块一直落到顶上。
当晚,我和阿莱坐在床上,阿莱一边吃瓜子一边用另一只手拿着一本名叫《月亮和六便士》的书看,瓜子是从自由市场买的,农民自炒的,所以她的指尖上净是黑印儿。阿莱吃瓜子的方法与众不同,她不是嗑一个吃一个,而是把瓜子一粒粒塞进嘴里,嗑好后瓜子存在嘴左边,瓜子皮存在嘴右边,越吃两个腮帮子就越鼓,鼓到一定程度,阿莱抄起一张废纸,把瓜于皮吐在上面,然后慢慢把瓜子瓤嚼掉,我多次提醒她说这种方法不卫生,阿莱每回答应归答应,该怎么做还怎么做,我一提这事她就说:"噢,忘了!"然后吐出口中之物,到厨房去边吐唾沫边漱口,久而久之,我也就不说了,不但不说,我自己也改成她那种吃法,好处是明显的--快。
我躺在阿菜的一边看毛姆写的另一本书《人性的枷锁》,这是我非常爱读的一本书,此外,毛姆的书里我最喜欢的还是《刀锋》,几次推荐给阿莱,她都看了几十页后就丢到一边,她自己没完没了地看《月亮和六便士》,也不知看过多少遍。
看着看着, 阿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推推我, 我转过头去,她冲我笑笑,说:"我干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今天想告诉你。"
我看着她,静待下文。
阿莱却不讲了,接着看书。
我把手里的《人性的枷锁》盖到她的书上,示意她讲下去。
阿莱只好放下书,冲我笑道:"也是刚才偶尔想起的,怪好玩的,还记得那次去洗印厂看西班牙电影周吗,大一时候?那时候咱俩还没上过床。"
我想了想后只得摇摇头,记忆里一片空白。
"就是那次,你和华杨在我宿舍里画电影票那次……"
她提醒我。
我真的记不起来了。
阿莱看我一脸迷茫,也就不再盘问,接着说:"那次我倾尽所有在我们家门前买了一包开心果,然后到学校里去找你,一路上吃了一大半,见面后索性没拿出来,电影散场后,你们不知去哪里吃饭,我就坐车回学校,在公共汽车里把剩下的一半也给吃光了。"
"就这事儿?"
"就这事儿。"阿莱拿过书接着看了起来。
屋子里只剩下翻篇儿声和阿菜嗑瓜子的声音。
临睡前,阿莱对我说:"我现在觉得自己像个他妈的已婚多年的妇女。"
"是吗?"我问了一声。
阿莱顾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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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大四,不知为什么任课老师全都特别年轻,也就比我们大三四岁,论烟龄没准儿比我还要小,但就是他们,却特别叫我讨厌。
上课时,青年男教师的目光从这个女生落到那个女生,仔细端详她们脸上的大包,想象着亲到哪里才能躲过?看看她们的长相是否过得去,个子高低,是否和自己相配?髓骨宽窄,是否有利于生出像他一样的坏种?看她们的乳房大小,假装无意间碰一下试试软硬,推测乳头的长短,颜色深浅,屁股走起来是上翘还是下坠?耻骨是凸出还是凹下?再拿这一女生和那一个相比……总之,够他们忙的!所以一般他们上课往往眼睛灵活闪动,左瞄右看,嘴里颠三倒四,胡说八道,这是因为所有节约出来的时间都用来琢磨舞会上请哪一个跳舞,哪一个适合上床,哪一个又可借补课之机把她变成自己的老婆。
青年女教师则深知男同学不能成为自己的依靠,但也不妨碍她们搔首弄姿,卖弄聪明。
在学校,每每我见到这帮人必满脸堆笑叫一声"老师好"以示欢迎,擦肩而过之后必转身招手轻声咕哝一句"操你妈"以示欢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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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人校以来第一届全校足球联赛粉墨登场,原因是叨年世界杯结束后的狂热劲儿有增无减,全校同学那时间他这学期有几门课可能弄不清楚,但像马特乌斯之类的名字却是个个报出如数家珍,连我们班最难看的女生刘立新都会说:"我不喜欢马拉多纳,他的腿太短。"
我们班一共踢了三场球,场场大败,最后一场打到3比0时,李唯在对方禁区里被人推了一个跟头,判罚点球,前面两场比赛我们班分别以4比0和5比0败北,这场如果进对方一个球也可算是踢进过球,其时李唯雄纠纠地站在离球20米左右开始助跑,我和另外几个同学满头大汗地站在不远处看,只见李唯在我班六个女生的助威之下,一阵风似的冲到球前,飞起一脚,球纹丝未动,李唯却一脚踢空,摔倒在地,引起一阵哄笑,李唯被抬下场时对我大喊:"让周文替我罚,让周文替我罚,灌他们丫的!"边喊边手臂乱舞,我只好在哨声响过之后,对准球门左上角奋力踢去,对方守门员在皮球人网之后才飞身跃起,跌倒在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比赛继续进行,李唯重新上场,我们班由于刚进了球,声威大振,在离终场前两分钟又组织了一场进攻,当时对方全队压过半场,混乱中我一脚把球踢出禁区,人丛中杀出两条人影,仔细一看,竟是焦凡和李唯,球在李唯脚下,跑了不远,李唯被对方一个队员追上,李唯把球传给焦凡,自己接着往前跑,焦凡得到球后对方队员一下子全部向他扑去,那时他已经跑到对方门前,李唯向他大喊:"传回来,传回来!"但焦凡却在慌乱中把球一脚踢向球门,姿式挺漂亮,有点像荷兰球星古力特,可惜球正好飞出界外。
比赛结果,我们班以3比1输掉了最后一场。
赛毕,李唯对焦凡破口大骂,一句一个"竖子不得与谋!"
"什么意思?"焦凡居然不解其意。
"就是不跟傻逼过事儿。"我替李唯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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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年11月中旬,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足球风过去后不久,我校经商风已经刮得无可救药,在我住宿时,每晚都有本校同学深夜推门人室,问有没有人买袜子之类商品,搞得人不得安宁。
我们班有个同学叫孙兵,与我素无交往,不知何时他掉换座位换到我旁边,他这人的特点就是臭脚,而且在当时甚是有名,有一句歌谣就是专门为他而制,现在只记得其中一句,叫"一拉鞋带都摔倒"。
挨着他上课不便之处甚多,但也有一好处--可以在下面从容看小说,因为老师一般走到距我们一米处无不突然皱紧眉头,仓皇离去,从此再不向这个方向试探半步。
我有一大在宿舍里被一个低一级的同学缠了半个小时之久,万般无奈之下花了4元钱买了一双防臭鞋垫, 第二天一上课我就拿出来送给他,谁知他死活不接受。当时正上《体系结构》,一股股臭味就从他的尼龙袜子边缘喷薄而出,弄得我五迷三道,无心上课,刚一下课,我就再三对他说明我的好意,谁知此人并不领情,推搡良久我才弄明臼,他以为我在向他推销!
最后我只得伸出一支手指。
"一块钱?"他问道。
"一毛。"我回答。
他立刻把鞋垫拿了过去, 从兜里掏出一盒"金花" ,从中抽出两支递给我:"咱们两清了。"
防臭鞋垫的效果持续了大约两个星期,之后,孙兵重又;日病复发,我也每每望风而逃,一天,我被他在宿舍门口拉住,他往我手里塞进10元钱,然后吞吞吐吐他说:"帮我弄100双鞋垫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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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的12月,华杨有一天中午回宿舍后对我说:"我跟丫掰了。"
"谁?"我没反应过来。
"辛小野。"
"真的?你们不是掰过好几次吗?"
"这次真掰了。"
我"噢"了一声,接着看手里的一本围棋谱。
"周文。"他叫我。
"什么?"
"没什么。"华杨说完收拾他散乱在床上的东西。
我欠起身,对着他忙碌的身影问了一句:"要不要去喝点什么?"
华杨的动作在半空中停住片刻,接着,他转过身,坐到我床前,用手把长发一个劲儿地向脑后梳,继而长叹一声:"算了。"
我不知他说的是喝酒算了还是跟辛小野算了。
"下午干什么?"
"没事。"
"想打台球吗?"
华杨想了一下:"走吧。"
我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套上夹克,围上围巾,和华杨一起出了宿舍,走到校门口打了一辆车,直奔崇文门,我们一共打了两小时,华杨心猿意马,打出的球飘忽不定,在袋口的球也能被他打飞,我看他这么瞎打,不觉情绪受到影响,也极不认真,有时一个球得反复打上五六杆儿才能打进,就这样,我们收了场,出来后走到花市影院想看看有什么电影,正碰一个无聊透顶的国产片,想想也没别处可去,于是到窗口买票,我想付钱,华杨抢上前去先付了。我们一同进门时华杨回头对我说:"第一次见到阿莱的时候就是在那棵树下。"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棵树,树叶光秃,在寒风中左右摇摆不停,树下的垃圾箱中塞满了垃圾。
进场时电影已经开始了一刻钟,我们在最后一排一进门的地方找了两个空座坐下, 看了不到5分钟就双双站起来走回休息室,在那儿一人抽了一支烟,接下来再次硬着头皮进入场中,看了不多时候又走出来,相互对望一眼,无可奈何。
我们走出电影院,向左拐找到一个小饭馆,坐到里面一人喝了一两白酒方才定下心来。
我们坐在靠门不远的座位上,冷风灌进来时先从我们面前扫过,因此极不舒服,又喝了一杯白酒后,我们站起离去。此时正值下班高峰,街上人头攒动,车流滚滚,叫卖不断。电影散场,更多的人涌上大街,我和华杨站在那里犹豫半晌,不知该何去何从。
忽然我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女孩家住得离这儿很近,她叫向培。在我们以前唱歌的歌厅当过服务员,跟华杨一说,他也记得,有一次我们一群人打了一辆车回家,一个个地送,其中就有向培,我和华杨凭着依稀记忆沿着马路往里走,边猜边找,找到一个门框朱红的大院门前停下,进去敲响了一个玻璃上贴着刘德华画像的门,门应声而开,出来的正是向培。
"没想到你真在,这还真不好办了。"我说。
"什么意思呀你?进来吧。"
向培倒是挺大方,把我们让进去。
"怎么想起我来了?"她关上门后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们俩。
"我们站在花市电影院门口,一下子就想起了你。"华杨说。
"你父母呢?"我扫了一眼空荡荡的两问屋子。
"搬走了,刚搬一个星期,这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你们别站着,坐吧,别坐那沙发,那是一个陷阱,坐进去半天才能爬出来。"
我和华杨齐刷刷地走向床边,又齐刷刷地一块儿坐下,向培看了不禁笑出声来。
我说:"我们这是无目的拜访,瞧,一进来就晕菜了。"
"我给你们倒点水喝。"
向培走到墙角,拎着一个暖瓶走到离我们不远处的一个小桌前找到两只杯子,往里倒了两杯水端过来。
"你们还在上学呢吧?"
"啊。"华杨接了一句。
我们俩一人接过一只杯子喝了一口水,感觉有点尴,后悔这么冒失闯入,但是说上一句"啊,我们走了"然后离去也似乎不大合适。于是便没话找话地闲扯。
华杨问:"你现在还在歌厅干吗?"
"不在以前那个歌厅了,换了一个。"
"哪儿呀?"
向培没搭话,反问我们:"你们还唱歌吗?"
我指指华杨:"他还唱,在国贸咖啡厅,没事可以找他玩。"
"我还没去过国贸呢。"
"一会儿一起去吧,请你喝免费咖啡,去吗?"
"行啊。"向培挺痛快地答应。
华杨看看表:"走吧,快到点了。"
向培从床下找出一双皮鞋,穿上一件长到脚后跟儿的羽绒长大衣,我们三个人一齐走出来,在大街上拦了一辆车,直奔国贸而去。
华杨在台上唱歌的时候我对向培说:"他刚跟辛小野散伙儿,心情巨悲痛。"
"我说怎么不爱说话了?"向培说道,把手中的一杯咖啡一饮而尽,"你们快毕业了吧?"
"也就半年了。"
说话间华杨早已唱完几首歌下来休息,我到投币电话亭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阿莱果真在那儿,问我在哪儿,我说和华杨在一起,问她想不想过来,阿莱犹豫了一下, 说一会就到, 我就回去等她,半个小时以后阿莱进来,见面就对华杨说:"我给辛小野打了电话,她说叫我劝劝你。"
"劝什么?"我问。
"我也不知道啊。"阿莱说道,"到底怎么了?"
"没戏了。"华杨说道。
我们四个人又一人喝了一杯咖啡,默默无言,气氛压抑,华杨又上去唱了三首歌,我们跟他一起走出国贸,我和阿莱回安定门老窝,华杨送向培回去。我们就在长安街上分手。
回去的路上,阿莱对我说:"他们散了倒好。"
"怎么了?"
"辛小野跟我说她和一个博士生在一起好长时间了,她不愿伤华杨的心才一直没说,昨天终于说了。"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
"跟你说?那我还不如直接跟华杨说呢!"
"什么博士啊?"
"辛小野说那人特有野心,别的也没来得及多讲,你别跟华杨说啊。"
"我不说,狗屎博士有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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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过了几天,华杨到宿舍把他的铺盖一卷,搬到了向培那儿,我和阿莱去了一趟,他们俩正在刷墙,往顶棚上贴一些彩色画报,我帮他们收拾了一下午,晚上一起吃了饭,然后我和阿莱离去,又过了几天,华杨和向培到我们那儿看了一晚上的录像,换来换去足足换了十几部片子,只有一盘汤姆克鲁斯主演的《比翼神鹰》被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向培比前几次见到的活跃了许多,临走从我们这里借走了十来本书,装在一只手提袋里。
一星期之后,我和阿莱逛西单商场时碰到辛小野和一个比她大四五岁的小个子男子,他们在皮衣部试衣服,辛小野身穿一件短皮夹克在镜子前转来转去,我们没跟她打招呼,从她身边走过,她也没有发现,小个子男子心不在焉地站在辛小野旁边,手里抱着那件辛小野穿了两个冬天我们熟悉透顶的淡黄色羽绒服,看起来真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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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过后,进入91年,期末考试从1月7日开始,我和华杨有一门课没有偷到卷子,恰恰是本学期最难的一门《体系结构》,经过苦战,也总算过关。放寒假后华杨从国贸又换到京广,在咖啡厅唱《卡萨布兰卡》之类的歌,又结识了一班搞音乐的朋友,花4000元买了一把美国产的民谣琴,啤酒一次可以喝到十二瓶而不醉,委实了得。
寒假我和阿莱一人买了一双新冰鞋,配上速滑刀,隔一天去北海公园滑一次冰。阿莱的父亲有一把老掉牙的汽枪,被阿莱从家里拿到我那里,我从利生体育用品商店买回一摞靶纸和几盒子弹,把靶纸贴在厕所门背后练习射击,寒假结束,终于把厕所门打了一个大洞,只得又买了一套飞镖,用镖盘把大洞挡住。
春节来临,我买了一千头鞭炮在除夕之夜放响,当时我老爸守在电视机前,见我从阳台返回,对我说:"快毕业了吧?"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
老爸送了我一条红塔山,算是我的新年礼物,真是例外,以前他从没有送烟给我当作新年礼物,往年我得到的新年礼物无非是~支派克笔之类的东西,所以得到烟后我受宠若惊。
那一条红塔山我用了一个星期抽完了,淡而无味,就像我的大学生活,谢天谢地,总算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