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拂,草木疏朗,小池塘两侧种着深深浅浅的草木,池水里鱼儿跳起。
谢玉升声音清朗,像那昆山玉碎,玉石碰撞出来的清越。
秦瑶坐在秋千上,面露浅浅微笑,并没有回他的话,也没有起身给他行以一礼。
从始至终,她都表现得格外的平静。
这样的她,让谢玉升倍感到陌生。
在来的路上,谢玉升设想过很多回和秦瑶见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谢玉升与她四目相对,心头蔓延起几分紧张,道:“瑶瑶,我来接你回去。”
秦瑶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谢玉升问:“为什么?”
树叶间的细缝洒落阳光,光影在谢玉升眉眼上变化,他神情认真,等着秦瑶的回答。
一旁的燕贺听到这话,意识到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就不合适了,出声打破了沉默道:“陛下和娘娘有私事要谈,臣就不打扰。”
他与杨阿姆一同走了出去,庭院里就只剩下了秦瑶和谢玉升二人。
花间香气浓郁,坠在秦瑶的衣裙之上。
她晃了晃秋千,过了会,慢慢站起身来。
她与谢玉升沿着池塘慢步,夕阳慢慢落下,将二人的身影逐渐拉长,二人行走时,靠得极其近,手臂若有若无地相贴。
距离有咫尺之近,心中的隔阂却有万丈之远。
这一刻,谢玉升不知所措,竟然不知怎么开口。
其实想要说的话,在他来时的路上,已经不知道在心中练习过多少回了。
谢玉升终于迈出了第一步,道:“瑶瑶,此前的事是我的不是,我不该随便怀疑秦家,调查你的父亲和兄长。在北地时,你曾经说过,要我对你的父兄永远的放下戒心,那时我答应你了,但是我没有做到,我很抱歉。”
他一字一顿,将话语说出口。
秦瑶闻言后,没有回话,手折下一朵花丛里的茶花,捧在手心里,垂眸浅浅一笑。
这样子让谢玉升捉摸不透。
谢玉升素来会观察人心,却根本看不出来她心中是喜是怒——
她好像,并不在意他的话语,也不在乎他的到来。
谢玉升心中的不安情绪加倍,伸出手来,拿过她手中的茶花,这一回终于引得秦瑶抬起头,看向了他。
谢玉升停下了步伐,问:“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秦瑶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
谢玉升握住她的手,先一步道:“你不要生气了,我知道你的父亲和兄长未必会造反,那些证据,我会派人下去再查查。”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期许得到原谅的目光看着她,道:“瑶瑶,我是愿意相信你和你的家人的。”
“不要说了。”秦瑶开口。
这是分别这么久以来,她与他说得第一句话。
秦瑶靠近他,伸出一根手指,贴上了他的薄唇,道:“不要说了,我没有在生气。”
黄昏藏去了最后一丝踪迹,夜幕降临,稀疏的月光洒落在二人身上。
秦瑶看着他,月光给他的面容被镀上了一层清辉,他一双眸子清亮灿然,让天上的星星都为之黯然失色。
秦瑶与谢玉升相对,立在小桥之上,道:“我已经没有生气了。”
谢玉升抬起眼睫,温柔的目光如水,“那你为何还不愿和我回去?”
秦瑶眼底情意脉脉流淌,一只手触上了他的脸颊,道:“你不用和我道歉的,这段时间,我也想了很多,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怀疑我父亲的。”
谢玉升微微一愣。
秦瑶继续轻声道:“你是皇帝,自然有你的难处。那么多证据呈到你面前,你若是不怀疑我父兄也不可能,我能理解你。”
谢玉升从没料到会从秦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秦瑶笑了笑:“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去亲自问问我的父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把这其中的误会都给解除了,好不好?”
微风柔过,草木簌簌。
月色下,郎君女郎相对而立,鼻梁与鼻梁几乎相贴,呼吸在咫尺之间纠缠。
远处是皓然银月,近处是池水,银河落在其中,波光粼粼。
秦瑶眼里含情地看着他,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你今日出现在这里,说要接我回洛阳,我心里已经很开心了。”
她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你会在长安城,等我回去的对吗?”
谢玉升握紧了她的手,五指伸进她指缝间,与她十指缠绵地相扣,道:“会等你的。”
秦瑶唇角漾开了微笑的涟漪,抱住了他的脖颈。
谢玉升低下头去吻她。他以为自己早已喜欢上她,然而她的智慧与包容、勇敢的决心,却在这个夜晚,再一次让他为她心动。
他们从来不是矛盾的对立面,他们会一起解决问题。
唇瓣与唇瓣纠缠,情意缠绵悱恻。
待唇舌分开之后,二人能听到对方胸膛中的心跳声。
秦瑶将头搁在他肩膀上,闻到他衣襟间淡淡的香气,这让她倍感安心,她侧过脸,眼里满是他的身影,柔声道:“你一定要等我回去。”
谢玉升轻轻拂去她脸上的碎发,道:“会的。”
星河暗转,月照千里,漫漫的岁月里,总会有无数次的心动,让他们反复地爱上对方。
秦瑶选择在第二日清晨出发去泾州,同样的谢玉升也上马回了长安,二人背道而驰,往不同的地方奔去。
泾州在洛阳城的东北方向,几十里的距离,不算远,然而秦瑶认不得路,恰巧燕贺说他也有事见秦大将军一趟,便提出可以护送秦瑶去泾州。
秦瑶同意了,由着他的人马护送她,一路往北。
上路后不久,秦瑶就收到了一封特殊的来信,写信着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阿耶——
对于秦瑶此前在信里。质问他的一些话语,秦父未做解答,而是说等和她见了面,会一一回答她的疑惑。
他在泾州更北的靖州,凤凰台上,等着她。
秦瑶看着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将信纸折好,放进了衣襟贴着心口的地方。
她知道阿耶不会骗她的。
秦瑶带着这样一份情绪,往凤凰台驰骋去。
她的马策过旷野,策过山谷,不出一日便到了目的地。
才到靖州的关隘处,便有的将领上前来迎接她。
“娘娘您可算到了,大将军让末将日日守在关隘处,等着您的到来!”
秦瑶听到后,心中涌上暖流,道:“我也很想阿耶。”
将领带着秦瑶往郊外走。
远远的,秦瑶就看那葱郁的林海之中,矗立着一座高台。
风拂过,山林飘绿,犹如绿海。
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更有江水浪声若有若无地传来。
将领带着秦瑶进了森林,看到秦瑶脸上疑惑的神情,道:“娘娘方才看见的那座高台就是凤凰台,在凤凰台下是有清江水,时不时拍打的高台,发出巨大的浪鸣声。”
秦瑶坐在马上,躲过林间的横生出来的树枝,问:“阿耶为何要在那里见我?”
那名将领不说话了,笑着摇摇头,脸上笑意不明。
秦瑶微微蹙了下眉,不知为何从进了这森林里便一直眼皮乱跳,她强自压下心中的情绪。
山林里薄岚飘荡,时不时有林鹿穿林而过。
秦瑶借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心想若是在林间居住,这里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场所。
小路的尽头传来喧哗声,越往前走,喧哗声越大。
当秦瑶策马出了森林时,眼前的一切,让她定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这森林深处居然驻扎着军营!
士兵们来来往往,喧哗叫喊,手上拿着伐木的工具,时有人扛着树木从林间出来。
秦瑶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了。
她在少时,也去阿耶的军营里看过,不过那是很久之前了,如今坐于马背上,看到军营里千千万万的士兵,还是不免惊异。
四周的士兵来来往往,见到一队兵马缓缓行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将领对众人介绍秦瑶,道:“这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士兵们诧异之余,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
秦瑶策马跟上那个将领,问:“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士兵?是在扎营驻扎吗?可我阿耶身子不好,应该静心养病,他为何来这里?”
她一连串抛出三个问题。
将领回道:“娘娘,这里是靖州军营,洛阳以东最大的军营,此次是靖州校尉请大将军来,替他操练操练士兵,以肃军纪。”
秦瑶问:“操练士兵?”
如果只是操练士兵的话,那这段时间,声称阿耶密谋造反的诬蔑,便可以全部推翻了。
秦瑶急切地想见阿耶一面。
往里又行了一里地,马儿到了凤凰台下。
秦瑶跳下马,不远处的江水拍来,打在高台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她袖子擦拭额头,仰起头来,望着眼前这一处巍峨高台。
在平民百姓的仰望之中,这一座高台如同其名一般令人望而生畏,高耸宽阔,上出重霄,下临无地,日月照耀如同金银直台,耸立在青山层峦之中。
最上面的高阁檐宇腾飞,桂殿兰宫腾空而起。
秦瑶望着微微出神,身侧的人提醒她道:“娘娘您该上去了。”
秦瑶回以一笑,往高台里走去。
进来后,光亮暗了下去,这里面的景象,和秦瑶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以为里面必然也是华丽万分,可只有弯弯绕绕的一条木楼梯,通往最顶层的楼阁。
阁顶筛落下来阳光,照在木梯上,空气里漂浮是的尘埃。
隐隐约约的咳嗽声传来,那声音让秦瑶格外的安心,她认出来是他阿耶的声音。
秦瑶提起裙裾,踩着碎步,拾级而上。
然而她走了没几步,身后的石门忽然关上。
秦瑶猛地转身,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落锁的铁链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