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郡守大早上便派人来秦瑶屋子,敲响了门,说请秦瑶过去议事。
谢玉升开的门,回头看一眼帘帐内熟睡的小娇妻,道:“和郡守大人说,可能要等一会,我夫人还没醒。”
等传话的仆从离开后,谢玉升走到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也拿出了自己放在柜子里的一本小册子。
这本正是秦瑶的日录。
谢玉升这次外前出收拾行囊,看到了它,便把它也给捎上来了,存着一个心思,想从册子里了解秦瑶的喜好,顺着她的脾性去哄她。
秦瑶想去北方看雪山,便是从册子里看到的。
茶杯里热气氤氲升起,清晨金色的阳光照入窗内,被窗楞切碎成一格一格,落在谢玉升的面容上。
他修长的指翻开一页,又翻开了一页,很快发现小册子就要见了底。
纸上写的字也越来越敷衍,记录得都是一些流水账,比如,秦瑶今日吃了什么;比如她拿杆子捅马蜂窝,被蜜蜂追。
又比如给家里人花茶,全家都吃坏了肚子,第二日秦大将军卧榻一日,痛苦地不能上朝,秦瑶还趴在大将军榻前哭,被亲兄长讥讽,夸她“真是大孝女一个”......
谢玉升指腹悬在纸上,想起来自己也喝过皇后娘娘泡过的几杯花茶,顿时如鲠在喉。
这样的流水账谢玉升看了好几页,偶尔能吸引谢玉升的地方,便是上头出现的“玉升哥哥”——
“玉升哥哥又来我家找阿兄玩啦,他们去骑射,我也骑着我的小马驹,跟在他们后面偷偷地玩,玉升哥哥打猎比我阿兄还厉害呢!”
“阿耶把玉升哥哥喊进书房谈话了,他们在谈什么呢?我看阿耶很喜欢玉升哥哥呢。”
“今日玉升哥哥来,给我带了糖葫芦,让下人喊我到小树林,然后偷偷塞给我的,可好吃了,就是我吃完后,嘴上糖渍没擦干净,被阿兄抓着了。”
“玉升哥哥经常和他的一个好友一同出现,那个哥哥总是冷着脸,冷冰冰的,唯一的长处就是俊一点罢了,身形像鹤,我听说长安城姑娘都喜欢他呢,可我不喜欢,我只喜欢我的玉升哥哥,希望他下次来还能给我带好糖葫芦的!”
看到这里,谢玉升准备翻页的手指悬空,眉心皱起,似乎不曾记得自己有过这样好友。
不止这个,册子上说的那些事情,比如自己给秦瑶买好吃的,经常偷偷找她玩,谢玉升也记不清楚了。
印象中,谢玉升十五六岁那会,是经常去秦府,也看过秦家的小女儿冰雪可爱,给她捎带过一些小玩意,让下人送过去。
可这些和纸上所描绘的事,不能全部对上。
他指尖抵着额穴,认真地思索,生出几分怀疑,究竟是自己忘记了,还是秦瑶把事情记错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秦瑶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
皇后很喜欢他,幼女时便春心萌动,藏不住对他的倾慕之心。
也是因为谢玉升早就看过这本册子,知道这一内情,此前和秦瑶冷战时,才存着几分侥幸心理,想着不管怎么样皇后都会喜欢他,不会不原谅他。
册子快要翻到最后,谢玉升没有再看,将它合上,放回了柜子里。
也是此刻,帐幔之中,映照出一道纤细朦胧的身影。
美人伸了伸懒腰,从床上坐起,素手挑开纱帐,鬓云乱洒在肩,脸颊腮晕潮红,带着一丝慵懒的妩媚,问:“几时了?”
谢玉升取出整齐的衣裙,走到榻边,笑道:“回夫人的话,辰时了。”
秦瑶愣了一下,惊异于他这般好的态度,手搭上衣裙,丝绸柔滑的感觉传来,仰头道:“那你服侍我更衣。”
谢玉升弯下腰,双手探入她腋下,将少女抱起,道:“听候夫人的差遣。”
秦瑶很是满意,像只小猫挂在他身上,被抱了下来,赤足踩在他靴子上,由着他替她穿裙子。
谢玉升一边替她束紧裙带,一边道:“早上崔槐差人来喊你了,说要与你谈事情。”
秦瑶经历了昨晚和崔槐的一个照面,有了不少底气,道:“放心吧,交代我的事我都记清楚了。”
她想起什么,踮起脚,在他耳边小声问:“这崔槐干了什么坏事啊,要你亲自来朔州调查他。”
小姑娘脸颊笑容绽开,迎着阳光,眸光璀璨。
谢玉升决定瞒着她,编了一个理由,道:“他鱼肉百姓,搜刮民脂,贪污腐败,加上这些年朝廷发下来给北地的军饷,他搜刮了不知道多少,罪当斩首,所以我来查查他这根藤上,背后还有多少人。”
一听到“军饷”二字,秦瑶立马警觉起来,“所以他贪污的是朝廷给我阿耶的军饷?”
谢玉升捧起她的下巴,指腹放在她唇上,道:“是关乎到你阿耶的,所以你要帮我好好地调查。”
这话可激起秦瑶的心思了,她觉得有必要给阿耶和阿兄分担一份力,道:“放心吧,我绝对会抓出他的马脚的。”
谢玉升浅浅一笑,道:“那我等着夫人的好消息。”
花园里蝉鸣声此起彼伏,花架上垂下藤萝,散发着幽香。
秦瑶被下人引进了书房,进门后,见崔槐坐在桌案后,案上泡着一杯茶,似乎等了她很久。
秦瑶款款行了个礼,“见过舅舅。”
崔槐倒也没在意她的姗姗来迟,胡子一翘,让下人端来个椅子供秦瑶坐下。
秦瑶坐得背挺直,只是身体线条过于僵硬,一下就被崔槐看穿。
崔槐笑着喝了口茶,道:“昨日侄女和女婿闹得很晚啊,看看侄女这个样子,连坐都坐不稳了,可见多难受。侄女婿不愧是楚馆里出来的,服侍起人来很有一套嘛。”
秦瑶确实腰酸腿软,可没料到对方会以这么龌龊的方式打趣她。
尤其按身份,自己是他的亲侄女。
崔槐却好似没有察觉,继续笑着道:“你俩昨晚上的动静可不小,院子里仆从都听到了。”
“这好像不是舅舅应该关心的。”秦瑶声音插了进来,眼神倏忽变得冰冷。
崔槐看她神色冷凝,改口道:“这不是看你小夫妻俩关系好,开个玩笑吗?”
秦瑶推开椅子,起身道:“还请舅舅尊重我与二人,再这样侄女便走人了。”
崔槐见状不好,拉着秦瑶坐下,道:“不谈这个了,咱们来谈生意。”
因为瞧着秦瑶生气了,接下来崔槐对秦瑶的态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这生意谈得格外的顺利。
不知不觉,斜照进来的阳光变得多了,秦瑶喉咙说得有点渴,要歇一会,抿了口茶,忽然余光被墙上挂着的一物吸引去。
等她看清楚墙上那一柄气宝剑时,心里顿时倒吸了一口气。
崔槐看她定住,顺着她眼神看去,目光落在剑鞘上,道:“侄女怎么了,可是这把宝剑有问题?”
秦瑶强压下内心的疑惑,手紧握着茶盏,问:“没什么,就是我瞧这把宝剑很奇特,剑柄上镶嵌了狼牙,看着势凛然,想问问舅舅从哪儿得来的?”
崔槐笑着指着秦瑶道:“侄女不愧是做生意的,眼光独到。”
他起身走到墙壁边,将那把宝剑取下,随着刀身一寸寸从刀鞘里抽出,一缕寒光也乍泄出来,照亮了秦瑶的眉眼。
剑极其重,崔槐想当着秦瑶面甩一甩,让她见识见识这剑有多锋利,不想自己手上没力气,甩了几下,剑就从手心脱出,坠到了地上,发出了“铮”的一声。
崔槐顶着秦瑶的目光,将剑放回剑鞘,回来坐下,有点难尴尬,道:“这剑来头很大,侄女与我血缘至亲,那我就不瞒着侄女了,这剑是秦大将军之物,当年曾随大将军数次征战沙场,斩杀了不知多少亡魂。”
谈起秦大将军,崔槐目露敬佩之色。
秦瑶手攥着衣裙,道:“是秦大将军的?那确实是难得的宝物。”
自己父亲曾经用过的宝剑,秦瑶如何认不出来?
只是秦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它,明明之前问阿耶,他最喜爱的那把剑怎么不见了,阿耶只摇摇头,道那剑被人偷了。
秦瑶想起自己阿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的惋惜之色,再一看崔槐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心里就涌上火气。
崔槐压低声音,凑过来,得意洋洋道:“这把剑是秦老将军送给我的。”
秦瑶才不信他的鬼话呢。
以自己阿耶的为人,怎会和这种小人为伍,还把宝剑送给他?
此刻,外面传来奴仆的禀报声,说是哪位洪大人要走了。
崔槐忙不迭走出去送客。
书房里没人,两扇门都关上,只有蝉鸣声时不时透进来。
秦瑶望了墙上的宝剑一眼,虽然有心想要将它取下,还给阿耶,但现在不是时候,她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她快步走到书架边,按照谢玉升的叮嘱,按下一个机关,果然书架向两边拉开,正前方送出来了一个铁质的小盒子。
盒子是普通簪子盒一样的大小,上了锁,打不开。
秦瑶心砰砰直跳,脑海里反复浮现谢玉升的话语。
他说他检查过这个盒子,上面的锁没有半点用,只是用来迷惑人的,真正开盒子的法子,恐怕还得靠盒子上隐藏的机关。
锁眼的形状奇特,弯弯曲曲,寻常钥匙根本插不进去。
秦瑶记得自己家里有过这样的锁。
她在阿耶的书房里看过,不过那是秦瑶很小时候的事了,当时阿耶说这是突厥族的传过来的木图锁,还抱着秦瑶,教她怎么解锁。
几滴细密的汗水从秦瑶额顶渗出,她努力回想,心里急切,拿下头上的簪子,往锁眼里面捅去。
却偏偏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书房门“哗啦”的一声,向两侧打开。
秦瑶背后发麻,一颗冷汗滑下。
作者有话说:
走一下剧情,这章很重要的。
秦瑶黑历史之一:亲手做花茶放倒了家里一众人,包括自己父亲。
秦临:真是一个大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