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月下

皮球在空中飞起,呐喊声沸腾。

场上两方你推我搡,互不相让,焦灼万分,药火味十足。

王蕴娘又打进了一球,她往看台上投去一眼,见沙漏过了大半。

比赛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双方打成平手,目前皮球在王蕴娘杆子下,只要她能将这球推进,胜利便属于他们。

王蕴娘余光瞥了秦瑶一眼,看她脸色通红,都能想象到秦瑶输球后气馁的神情了。

天底下可再没有比压着皇后娘娘打,更痛快的事情了。

也是这时,王蕴娘无意间一瞥,瞧见了一熟悉的男子身影,顿时身子僵住。

在赛场上走神,这可是大忌。

果不其然,等王蕴娘压下扑通的心跳,回过神,竟然将皮球打空了。

场下一片唏嘘声。

秦瑶瞧准时机,手一扯缰绳,带着胯.下的马儿急速往左一拐,插入对方队伍中,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抢过了皮球。

王蕴娘定睛一看,球已经被秦瑶夺走,心头大震,连忙去抢。

两方人马同一时刻往秦瑶身边挤去。

秦瑶被左右两匹马夹在中间,根本施展不开手脚,眼见皮球就要被抢走,奋力将球往外一推。

那球刺啦滑过草地,几方人去追,最终被秦瑶同组的姑娘一推,进了洞。

四周爆发出如雷的叫喊声!

比试结束,皇后娘娘获胜。

王蕴娘到比试结束还是发懵的,看到秦瑶被众星拱月地簇拥在场地中央,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刚刚她将皮球打空了?

比试有赢有输,胜利的一方自然喜笑颜开,高声庆祝;输的一方可就落魄了,气氛无比的低迷,就连周围的呐喊声,对她们来说也像是嘲笑。

王蕴娘同组的人上来,问:“蕴娘你怎么回事,那么简单一球,你也能打空?”

王蕴娘脸色不好看,道:“是我大意了。”

周围人摇摇头,拉着马离开。

王蕴娘双腿一夹马肚,朝秦瑶走去,出声道:“娘娘好骑术,真是看不出娘娘是第一次上马击鞠的人。”

秦瑶寻声看去,见王蕴娘扬起高高的脖颈,坐于马上。

王蕴娘浅浅一笑,道:“今日我场上大意了,不如明日我和娘娘再来比试一次,如何?”

她说她大意了,秦瑶哪里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是在说今日是她王蕴娘倏忽了,才让秦瑶钻空子赢了。

方才场上两方争夺惨烈,秦瑶差点被王蕴娘推下马受伤,看不惯对方那点不见光的伎俩。

既然王蕴娘要和她比,那她就再比一次,打得对方心服口服。

秦瑶爽快地应下,“好啊。”

这样毫不犹豫的态度,让王蕴娘微微一惊。

她攥紧手上马鞭,道:“那我明日在围场上等着娘娘。”

秦瑶笑得从容:“我等你。”

一场比试落下帷幕,夜幕四合,众人四散开,往各自帐子走去。

围场里黑黢黢一片,只有围栏边一盏孤灯独自亮着微弱的光。

秦瑶还没离开,骑在马上,回忆白日学会的击鞠技巧。

这时,围场边传来脚步声,秦瑶敏锐地竖起耳朵,拉着小白马回头,看向围栏边缘那片漆黑的草丛。

那里蹲着像是一个野兽的影子。

不过很快,那团影子一步步走来,光落在身上,将来人的面容照亮。

谢玉升眉是长的,鼻梁是挺的,面如美玉,薄唇紧抿,步伐风流,走动间高贵出尘。

秦瑶吃惊了一下,面露喜悦,蹬蹬下马,跑过去,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皇宫里吗,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才来呢。”

她跑过来时,身上带着草场夜晚的清风,香气清新。

谢玉升道:“在宫里坐立难安,听到皇后娘娘与人击鞠,便过来一睹娘娘的风姿。”

秦瑶才不信呢,他肯定是刚来没多久,顺道来看她罢了,但听到他夸自己,她小尾巴还是抑制不住翘起来了。

秦瑶脸颊上红晕没消下,仰头问:“真的吗,你有看到我击鞠?我打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今日可是我第一次下场呢。”

谢玉升哪里听不出她话语里想被夸奖的意思,说实话,她第一次下场,打得这么好,已经算很不错了。

但谢玉升平静地看她,道:“还行吧。”

小姑娘没得到想听到的回答,有点气馁,道:“怎么么就还行?明明很好的。”

她换了个问法,问:“那我和王夫人,谁打得比较好?”

谢玉升中肯地回答:“王夫人技法熟练,动作行云流水,你和她比起来,虽然技巧不娴熟,但胜在机灵,动作灵活,等下次击鞠,她未免还能赢你。”

谢玉升也不是蠢笨的,在自己小妻子面前还会大肆夸奖别的女人。

果然秦瑶听了这话,很是满意,脸上骄傲藏都藏不住,道:“我就说嘛,我比王夫人厉害多了,我脑袋瓜聪明极了,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谢玉升想说,那学刺绣呢?

秦瑶全然不知谢玉升在腹诽她,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她微微起身,踮起脚与他平视,他也低下一点头。

秦瑶喜欢这样与他说话,这样的高度让她很舒服。

风拂过草丛,猎场藏进一片黑暗之中,宫人都离得远远的,整个围场中,只有帝后二人。

秦瑶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亮,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听说,那个王夫人,以前和你有婚约,差点嫁给你,是真的吗?”

谢玉升眼睫一动,温柔的眸子与她相望:“只是长辈帮忙相看过,没走定亲那一步,我和她也不是很熟,怎么了?”

秦瑶哦了一下。

亏她还以为王夫人和谢玉升之间有什么呢,才会对她敌意这么大,原来根本不熟吗?

谢玉升问:“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回应他的,是小妻子哼了一声,目光移向一旁草地:“没有,就是听人提了一句你俩的婚事,但她马球打得极好,我今天能赢她纯粹是靠运气好。”

秦瑶说这话时,两只手臂攀上谢玉升的衣袖,慢慢地抱住他的左胳膊。

谢玉升垂下眼看着她的动作,问:“做什么?”

这话问得可太不解风情了,秦瑶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还问她想做什么?

风吹起落叶,飘到秦瑶头上,她红唇上沾了几绺碎发,笑着道:“我听说陛下马球打得极好,我想明天赢下马球比赛,所以陛下能不能......”

秦瑶双手抱住他的腰,仰头乖巧道:“教我打马球,好不好?”

小姑娘像只小狐狸在摇尾巴,翘首等着他的回答。

谢玉升扬眉看着她的动作,薄唇微启,吐出来两个字“不好”。

秦瑶脸色一拉:“为什么不好?”

她不死心,道:“玉升哥哥,教我吧,我会好好和你学的。”

头顶人依旧没回话。

秦瑶靠在他肩膀上,闻到他衣襟间的香气,道:“难道你想看我输?我可是皇后,输了多没有面子。”

谢玉升并不觉得自己见她随便撒娇几句,就会答应她的要求。

皇后输球怎么了,又不会有人敢嘲笑她。

秦瑶着急,道:“只要你答应教我,我可以答应你任意一个要求,只要你说。”

秦瑶举起三根手指指天。

这次,谢玉升总算被她的诚意打动,松口了一点,道:“可以指导你一会。”

“真的?”

秦瑶仰起头,一脸雀跃,当即拉住谢玉升手腕,带他往自己的小白马跑去。

小白马正在吃草,看到一男一女朝自己走来,撒开步子要奔,被秦瑶一把拉过,道:“不许跑!”

秦瑶靴子踩着马镫上马,拍拍小白马脊背,安抚它的情绪,一边对谢玉升道:“快教吧。”

下一瞬,谢玉升手搭上马鞍,直接翻身上马,坐到了秦瑶身后。

秦瑶惊呆了:“你怎么直接上来了?”

小白马也吓了一跳,张开嘴嘶鸣,嘴里发出湿润的潮气。

其实白马也不小,是个成年的雄马,只是秦瑶喜欢喊它小白马,这样可爱一点。

眼下,让它承载两个人的重量,还是绰绰有余的。

谢玉升握住缰绳,往后用力一扯,小白马躁动的情绪立马安静下来。

秦道:“怎么你一扯它,它就这么听话?”

谢玉升声音从后传来:“马认人,你脾气太好,它当然敢不听话。”

秦瑶微微扭头,刚好对上了他俯下来的眼睛,脸几乎与他贴着,不用动就能碰上。

围场上本是空旷静谧,晚风舒爽,可二人之间,呼吸勾缠,温度一下升高。

秦瑶的后背抵着男子坚硬的胸膛,马鞍比较小,本来只够一人坐,如今却要容下两人,很是艰难。

身后伸出一只手,很自然地抱起秦瑶,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秦瑶脸红,拍拍他手臂,道:“你下去,这马鞍只够我一个人坐。”

谢玉升倒也没想那么多,问:“不是让我教你击鞠吗?和你共乘一骑,才能更好地教动作。”

秦瑶问:“真、真的吗?”

谢玉升眼睫纤长,月光落在上面如同洒了银霜,轻声询问:“可是坐得不舒服?”

没等秦瑶回答,他又抱着她的腰,轻轻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问:“这次好点了吗?”

秦瑶心尖一麻,双手向前,撑在马的脊背之上,掌心感受着马脊柱的起伏,道:“好点了。”

她这一动作的意图,本是想离他远一点,哪里料到,谢玉升倾身再次贴上了她的背。

谢玉升声音碾磨着她的耳珠:“抢马球时,要压低身子,俯冲而下,这样容易抢到,知道吗?”

他将自己打马球的经验倾囊相授,秦瑶听得心不在焉,挥了挥手上的球杆。

谢玉升眼底看着她的动作,微微皱眉,手从后扼住她的手腕,道:“认真一点。”

秦瑶“哦”了一声,声音小小的,坐正了身子。

这一次,二人是真得靠在了一起,衣料以及身上的弧度贴得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缝隙。

秦瑶后背起了一层汗珠,心软了,腿也软了,全身上下都不舒服,看向远方漆黑的夜幕,一眼望不到头。

早知道谢玉升会这么手把手地教他马球,秦瑶一定不缠着他,可木已成舟,后悔也没办法了,只能期盼他早一点结束。

偏偏谢玉升还手搭上她的后颈,揉了揉,轻声提醒她道:“别走神。”

秦瑶从小到大最烦被夫子教导了,这会浑身不舒服,回过头,委屈道:“夜已经深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谢玉升顿时脸色冷了一半,看着她。

秦瑶知道自己事情多,可能惹他不悦了,连忙直起背,抿住唇,不敢吱声。

下一刻,只觉拦住自己腰肢的手臂收紧了一点,身后传来他的叹气声:“再不好好学,就回去罚你一顿,知道吗?”

话是轻柔地说出来得,可秦瑶却听得后背一麻,连连道:“我学,我学。”好像是谁欺负了她似的。

作者有话说:

秦瑶:夫子好严呜呜呜。

谢玉升:认真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