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瑶走出屋子,手上抱着床单。
陈姆妈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落在秦瑶手中的被单上,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娘子,是这被单坏了吗?”
秦瑶面上浮起一层不好意思的笑容,道:“不是,是我不小心把被单弄脏了,想出来洗洗,阿姆这里有木桶吗?”
陈姆妈听到这一要求,愣了一愣,再转目看向秦瑶身后的谢玉升,慢点反应过来了。
小夫妻火气盛,正是按奈不住的年纪,晚上宿在一块,指不定就天雷勾地火了。
陈姆妈是过来人了,起身笑了笑,道:“有的,我去里屋给娘子拿木桶来。”
秦瑶被这一笑弄得越发羞愧,立在原地等陈阿姆回来。
清晨阳光从树间细缝筛落,洒在人脸上,带上了夏日的炽热。
秦瑶转头看向谢玉升,脸色发烫,对视一眼,昨夜种种历历在目,羞愧溢上心头。
皇后娘娘心思单纯,对这种事没有什么概念,以前只模糊地以为就是两人卧在一块睡觉就算圆.房了,可出嫁前,教习嬷嬷特地来教导她闺房中事,给她看了一些小册子。
而谢玉升对她所做的,不在小册子上。
秦瑶觉得,天底下没几个人和谢玉升一样。他除了吻她的唇,还会一遍遍唇吻她的锁骨、小腹,甚至别的地方。
秦瑶摇了摇脑袋,将那画面甩出脑袋。
这时,陈阿姆拿来了木桶过来,秦瑶接过,坐在树下,开始洗床单。
谢玉升看她拼劲全力,小手用力地去搓床单,极其不娴熟的样子,蹲下身道:“我来。”
秦瑶坐在小凳上,疑惑地抬头,道:“怎么能让你来呢。”
再怎么说,谢玉升也是皇帝,哪能让他屈尊纡贵做这种事?
再说那被单也没有多脏,也就中间一块地方沾了点水渍,只要稍微拿水泡一泡,洗一下就可以,但那水是秦瑶的,她心里害羞,过不去那道坎。
两人对视,秦瑶觉得万分尴尬,坐如针毡。
谢玉升垂下眼,淡声道:“你昨夜根本没睡多久,进屋去休息吧。”
他从她手里抽出床单,慢慢搓洗起来,样子并不比秦瑶娴熟多少,但好歹不像秦瑶那样用力地来回撕扯,很快就上了手,像模像样地洗起来。
花影落在二人身上,日光时亮时暗,秦瑶托腮,看着他的动作,心中莫名有点心虚。
以前在宫里,他二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就像天上的神仙,吃穿用度都由宫人伺候着,等沦落到民间,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方知万事不易。
秦瑶觉得自己不能干坐着,也要做点事情,便道:“那你在这里洗床单,我进屋给你缝衣服。”
他坠江时穿的衣服破了,上岛时袖口被树枝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穿是还能穿的,但看起来有碍观赏。
谢玉升想到了她给自己绣的那一只其貌不扬的香囊,抬头问:“你可以吗?”
秦瑶听出来他怀疑的语气,道:“你等着。”
秦瑶进屋拿了针线来,将谢玉升的衣袍放在膝盖上,有模有样绣起花来。
然而谢玉升的猜测是对的,秦瑶从前绣花,就能将白兔绣成白虎,又怎么能指望她女红一下精进?
原本衣服只是袖子处裂开了,经她的手一缝,补是补上了,却也多了一道蜿蜒如虫爬的针脚。
秦瑶绣到一半,停了下来,着着袖子上丑陋的针脚,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谢玉升洗好了床单,晾在院子中,回头看秦瑶停下手上动作,眼睛巴巴地望着衣服,他问:“绣好了?”
秦瑶抬起头来,双手提起袖口,展示给他看,问:“好看吗?”
谢玉升盯了那纹路一会,不说话,扬起眼睫看她,意思尽在不言中。
小姑娘明白了,心里失落,但也不想自己被看轻,道:“你等会,我拆了线重新绣,这次肯定比上次好看。”
在这种事情上,她有点笨手笨脚。
下一刻,衣服被从秦瑶手中抽走。
秦瑶仰头,看谢玉升将衣袍拿在手中,他来回翻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有些一言难尽,道:“你把针给我吧。”
秦瑶不懂他要做什么,将针递了过去。
谢玉升道:“我来帮你绣。”
秦瑶一脸惊讶:“你怎么能绣,你又没学过女红。”
谢玉升问:“我绣的和你绣有什么区别?”
这话秦瑶可真反驳不了,谢玉升绣得再差,还能比她绣得丑虫子还丑吗?
谢玉升接过细针,坐下后,拿起衣服袖口,一针一针绣起来。
秦瑶见状,搬着小板凳,坐到他身边,准备看看他能绣出什么绝世好看的花纹。
谢玉升手真的极好看,指节分明,骨肉均匀,五指灵活地在针线间穿插,动作舒缓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秦瑶托腮看他,总觉得谢玉升这副样神情外的眼熟,想起看来,他沏茶时,也总是这样从容不迫的样子。
那是一种在锦绣堆里长大才能养成的气度。
秦瑶记得自己十三四岁那会,跟在阿兄后面玩,常常见到谢玉升,就觉得这个哥哥,好生得气度不凡,一举一行都优雅无比,与自家那个武夫一样的哥哥气质截然不同,像那天上不食烟火的神仙。
秦瑶托着腮,目光温柔,看着“神仙”帮她绣花。
谢玉升神情无波,由着她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
午后的暖风柔柔地拂来,吹落头顶绿叶时不时飘落,蝉鸣声愈演愈躁,使得周围一切都呈现出的一种悠然的静谧。
秦瑶忽然开口,道:“谢玉升,你回去后帮我作一副画好不好,你很久都没帮我作画了。”
谢玉升缝衣服的手一顿,挑眉问:“我什么时候帮你作过画?”
秦瑶眨眼,细声道:“你失忆之前啊。你以前给我作过好几幅画,我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你再帮我作几幅吧,我这次一定好好藏着,你画技这么好。”
谢玉升幽幽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让秦瑶心里没底,差点以为自己胡扯被发现了。
秦瑶道:“你没失忆前,就说好下朝后,会经常来宫里陪我,不让我一个人待着无聊呢,你都忘了吗?等回宫之后,要好好兑现你之前的诺言。”
小骗子说起谎话来,面不红心不跳。
谢玉升是真想揭穿她的伪装,告诉她自己没失忆,看看她是何神情。
谢玉顺着她话道:“好,等回去后,我会常来陪你,夜夜宿在你宫里。”
秦瑶面色一凝,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让谢玉升有空来陪她,因为她发觉像在岛上这样和谢玉升相处,还蛮有趣的,根本没让他夜夜都宿在她宫里。
秦瑶决定岔开这个话题,这时见谢玉升停下了手上动作。
秦瑶伸出脖颈去望:“绣好了?”
只见他手中那一件衣袍,裂开的袖口,经由他绣过后,多了一层竹子的纹路,像没被划开过一般。
比起秦瑶之前绣的,不要好太多。
谢玉升看向秦瑶,道:“你若下次想要绣东西,一并拿来,直接让我帮你绣,自己不要轻易乱绣。”
小姑娘脸上无光,知道谢玉升是心里觉得她绣花丑,拐弯抹角挖苦她呢。
日头已经到正午,谢玉升看了眼天空,问:“饿不饿?”
秦瑶摸摸肚子,诚实地点头。
陈阿姆出门串门去了,家中没备下午膳。
谢玉升考虑到秦瑶的动手能力,不敢让她下厨,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下碗面。”
秦瑶这一天,又是看谢玉升洗衣做饭,又看谢玉升绣花女红,论起贤惠,真是自愧不如。
一天日子慢悠悠地划过,午后下起了雨,秦瑶赶紧收被子回屋。
小岛上气候湿润,一连好几日都雨水不停。
江上起雾,商旅不行,陈阿姆每日去岛口,都说看不见客船。
离开的日子一推再推,秦瑶扒手指头算了算,他们被困在这个小岛上已经五六天了,也不知外面现在是何情况。
这日,陈阿姆出门去山上采草药,不多时,院子外传来喧哗声。
秦瑶竖起耳朵,听到了一串脚步声,来人似乎不止一个。
柴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陈阿姆,后头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腿脚不方便,坐在轮椅上,由着身后的少妇人推着。
秦瑶想起陈阿姆有一个腿脚不便的儿子,迎上去,道:“这是阿姆的儿子和儿媳?”
陈阿姆笑得脸上全是皱纹,连连点头,将身后的这一男一女介绍给秦瑶
陈阿姆带了两个消息回来,第一个,便是有客船提前抵达小岛,明早秦瑶和谢玉升便可乘船离开小岛。
第二个消息......
陈阿姆的儿子道:“这几日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祭祀大典出了意外,帝后二人坠江,下落不明,至今都没有打捞到人。”
“是啊,”陈阿姆的媳妇叹了一声,“这都两三天过去了,还找不到人,只怕凶多吉少看。”
当日祭祀大典那么多人在,船上发生的事根本压不下去。
外面都在传,船上遭了刺客,皇后娘娘被劫持,皇帝以身涉险去救娘娘,不幸与娘娘一同坠入江中。
当时船上着了火,众人想去救,自顾不暇,等到大雨浇灭火势,再下去找人,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陈阿姆听着叹了口气,看向眼前二人,笑道:“说起来,皇帝和皇后应该也和你俩是差不多的年纪呢。”
谢玉升听了后,默不作声,问陈阿姆儿子:“长安城最近情况如何?”
陈宁手搭在轮椅上,回道:“长安城挺好的,没出什么乱子,就是——”
他顿了顿,转头看自己的妻子,道:“我昨个儿,好像看到了官兵张贴在告示,说什么突厥人南下,骚扰边疆,朝堂正在征兵。”
谢玉升眸光一凝:“突厥扰边?”
怎么会忽然有突厥扰边?
谢玉升心中暗觉不妙,沉下眸子不语,抬头远眺长安城的方向。
天空乌云密布,阴沉不散。
几日之前,皇宫中,当今丞相裴渊与兵部侍郎议事。
祭祀大典那晚发生的事,对他们来说,犹觉得不真实,谁能想到会突然冒出来一个刺客行刺皇后。
如今天子失踪,国家无主,屋漏偏逢连夜雨,又遇上了突厥扰边。
好在皇帝早对这种突发情况有过前瞻性部署,让他们应对起来,不那么棘手。
可也只能再应对几天,若迟迟无法找到皇帝的行踪,只怕到时候就只能昭告天下,天子崩逝的讣告了。
兵部侍郎眉头紧锁,望着桌上八百里加急的军报,背后冷汗涔涔。
他与丞相裴渊商议道:“今早已经给洛阳秦家发去了一封急信,告知了皇后娘娘失踪一事。”
丞相抿了一口茶,道:“不如再发一封信,请秦家出马?”
兵部侍郎,道:“也只能这样了,秦家曾戍守边疆,抵抗突厥有功,这次让他们领兵,应当很快就能拿下。”
“只期盼着老将军听到皇后娘娘的消息,不要太过消沉难过。”
出洛阳,四十里外的草原。
旷野的草原,夜色深邃,星汉灿烂。
当今天子的岳丈,骠骑大将军秦章,正立在月下,给身侧的骏马轻轻地顺毛。
身后毡帐帘子微动,走出来一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容俊逸出尘。
“父亲。”
青年唤老将军,走到他身侧,道:“我们派遣前线的哨兵说,最大齐北边已有两座城池失守,若我们连夜赶路,明早即可到达。”
秦家夜里收到了京城的消息,让他们领兵前去支援,不敢怠慢,随即便带兵出发。
只是不久前,秦老将军在军营中巡防,从马上摔落,险些中风,身子已大不如前。
这一次带兵前去支援,则全权交由儿子秦临为主将,自己不上沙场,只作战略部署。
秦老将军人老了,这些日子越发憔悴,连出声气都是颤颤的。
“塞北的军防是我一手建立起的,如今却被人随意糟蹋,让那帮突厥视国界为家门,随意进出,我如何能甘心?”
老将军目有湿润,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秦临闻言,沉默了许久:“父亲你现在的状态不能去前线。”
从两日前,长安城发来那一份密函,说皇后娘娘坠江,下落不明,老将军便萎靡了下去,成日成夜地坐在女儿的屋里。
整个秦家笼罩在一片沉痛之中。
秦临得知妹妹出事,第一反应是不信,本欲去长安亲自看看,可谁想北边出了突厥的乱子,让他不得不调转方向。
秦临生得样貌昳丽,俊美不凡,在军中素有玉面阎罗之称,在战场上杀起人来,毫不手软。
他那一颗心是冷的,唯有对自己妹妹时才能热上半分——
可如今一想到妹妹生死未卜、极有可能已经丧命,秦临心中便如烈火焚城,恨不得立马前去长安城。
秦临手搭上马鞍,手上青筋毕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道:“我早就说过,不应该妹妹嫁去长安,她在那里过得并不开心。”
老将军声音嘶哑:“是我的错。”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裹着无尽的悲伤,卷在冷风之中。
秦临冷笑一声,道:“我安排在妹妹身边的人,有送信来说,此前妹妹和谢玉升起了争执,二人一直冷战,京中流言四起,都在传她被天子厌恶了。我不信,那些流言妹妹听了心里不会难受。”
秦临对谢玉升没半点好感,心里怨恨,面上嗤笑一声。
老将军忽然迟疑了一瞬,道:“其实早在几个月前,瑶瑶还给我写了一封信,我一直没告诉你,因为事关重大。”
这话一落,秦临敏锐地察觉到话语里不一般的意味。
他眼皮突突直跳,问:“何事?”
老将军沉下声音,道:“瑶瑶说,她不想当皇后了,她想和离,问我有没有办法,能把她接回去,她在宫里很难过......”
秦临手中马鞭脱落,砸在风吹起的草叶上,清脆的一声。
老将军道:“我没同意,她一份份发信来,说在宫里过得不开心,我一直冷处理,晾着她,以为她又闹小脾气了,天下可没有和离的皇后,甚至前几天,我还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和皇帝好好过。”
老将军每说一句,秦临脸色就冷上一分。
秦临嘴角牵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她就说想要和离了,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秦老将军闭了闭眼,哀声道:“去发一封信给京城吧,说我们秦家,我们还能为大齐做的,就这么一点了。”
秦临心中掀起了千尺波澜,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
若他是早一点知道秦瑶要和离的事,帮妹妹离开长安,是不是就不会酿成这场的结局了。
远方旷野尽头,传来了一阵蹬蹬的马蹄声,秦家父子认出那是他们派遣出去探路的哨兵。
哨兵们扬起手,表示前面的路安全。
秦家的军队准备开拔。
秦临冷着脸,跨步上马,道:“突厥小儿不成气候,这场仗越快越好,等局势一稳,我就去长安,势必找出那日在轮船上劫持妹妹的刺客。”
少年将军漂亮的丹凤眼中划过一丝厉色,“到时候将他全家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渭水中下游的小岛,烟波浩渺,山峦起伏。
秦瑶与谢玉升踏上小舟,船面晃动,拨开浓雾,载着帝后二人,往长安城行去。
本以为早已罹难帝后二人重新出现,百姓出来迎接,夹道欢呼,争相跪拜,以为神迹。
不久之后,消息传去朔州,帝后二人平安无恙。
秦老将军看着密报,卸下了这些日子来萦绕在心头的悲痛、
秦小将军接过密报,冰冷的眸光注视着,捏紧了纸张边缘。
秦临扬起凤眼,道:“父亲,儿子即刻写一封信,发至长安,告诉妹妹和离一事,秦家同意了,让她早做准备。”
作者有话说:
小谢,美貌贤惠,洗衣做饭,绣花女红,琴棋书画,照顾老婆,样样精通!
秦瑶:对比之下,我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好老婆!
很快秦小将军就会来京城了,是和秦瑶小册子里认错的哥哥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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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人说上一章看不懂,解释一下。
最中间一段景物描写,将秦瑶比喻成银月,云雾被风吹散,环绕在银月周围的“霓裳”散去,霓裳是象征比喻。银色玉盘、山涧月景,是在讲她的衣衫褪去,身子很冰凉,可以被当小冷炉降温用。
后面一段闪回,对话不是解释了他俩在干什么吗,在人工降温。
之后再一段闪回,秦瑶回想大婚之夜发生了何事,因为他根本没有只抱抱她降温,事情开始向奇怪的方发展了,到最后,和大婚那天最后发生的一模一样。
其他看不懂的,评论区应该有人解释,目前没有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