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共枕

一潮江水拍在岸上,潮水褪去后,谢玉升拖着秦瑶上了岸。

他将秦瑶放在地上,半跪下身,去看秦瑶的状况。

秦瑶躺在沙地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久久都没睁开眼睛、

谢玉升俯下身来,轻轻拍她脸颊,唤她名字:“秦瑶?”

秦瑶口中吐出了几口江水,懵懵懂懂地睁开眼,见到谢玉升,迟钝了足足半刻,起身朝他扑了过去,哭道:“我还以为我们要死了。”

谢玉升任她抱着,放在她背后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没事。”

秦瑶松开他,紧张问:“你身子怎么样,要不要紧?”

谢玉升道:“别担心”。却在这话说完,眼前骤然一黑。

他皱了下眉头,这份不适感很快便消失,眼前重新恢复清明。

他确实状态很不好,本该在施完针后,休养身子,却坠入了江水。

加之他并不怎么会凫水,方才在江水中,完全是出于本能在游,眼下已累得精疲力竭。

不过这都不首要的事,当务之急是赶快认清楚这里是哪里。

谢玉升缓慢站起身来,转头环顾了一下周围。

此处似乎是一个小岛,三面环水,脚下陆地往远处延展,路尽头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依稀可见那里是一片森林,再往远处看,有山峦起伏的形状。

谢玉升思忖了一会,对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那边看看。”

秦瑶顺着他视线看去,路尽头黑黢黢一片,薄雾浓稠,阴森森的,呈现出一种。

秦瑶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去握谢玉升的手,颤声道:“我害怕,能不能别过去?”

谢玉升眼睫沾着水珠,湿淋淋的碎发贴在脸颊边,对她道:“雨还在下,我们得找一处地方避雨,你在这里等我。”

秦瑶心里恐惧,却也不能阻碍着谢玉升,点点头,看着他往那处黑黢黢的地方走去。

她蹲下身,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想让自己温暖一点,可衣服已经全湿了,身上的温度在一点点流走,冷得她直哆嗦。

秦瑶乖乖地蹲在那里,等谢玉升回来,时间一寸寸流逝,万籁俱寂,只有四周的海浪声萦绕在耳畔,无比的煎熬。

她等了许久,也没看到谢玉升回来,心中有些焦急。

小姑娘抬起眼,朝着远方漆黑处,怯怯地喊了一声:“谢玉升——”

无人回话。

秦瑶心中恐惧的情绪开始往上爬,终于忍不住站起身,也准备往小森林走去。

却在这时,一抹光亮从森林里亮起,穿透了白雾。

秦瑶赶紧迈开步子,往那抹光亮的地方奔去,等跑进小森林,见那人果然是谢玉升。

他耗费了不少时间,敲击石块生火,点燃了一根木头。

谢玉升将手中火把递给秦瑶,又在地上捡了一根粗壮的干燥树枝,点燃了第二只火把。

火光轻轻跳跃,照亮了二人的面颊。

也是此刻,秦瑶的视线才彻底明朗起来,她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这处森林并不大,再往里走几十步,便可走出去。

而森林后,是一座山,隐隐约约也有光亮从山顶上透出来。

秦瑶眼睛一下被点亮,拉着谢玉升袖子,示意他往远处看。

谢玉升道:“那边山上应该有人家,我们过去看看。”

谢玉升所说不错,这里竟然真的有人。二人踩着湿滑的泥道上山,一路相互搀扶着,雨水浇灭了手上的火把,摸索走到半山腰,一座低矮的院子出现在了眼前。

谢玉升上去叩门,没一会,有一老妪撑着伞,出来开门。

老妪探出头,看着眼前的二人,疑惑问道:“二位有何事?”

秦瑶道:“我们的船在江上迷了路,被卷到这处岛上,看到山上这里有光,想来借宿一晚,这位阿姆,可否让我们进去?”

秦瑶心中忐忑,面对老妪浑浊打量的眼球,害怕对方不肯答应。

好在老妪很是心善,听到秦瑶的话,后退一步,将柴门拉开,道:“进来吧。”

秦瑶长松一口气,对给老妪表示感谢,牵着谢玉升手进来。

老妪步伐蹒跚,引着二人到了一处空屋子、

屋子里收拾得干净整齐,除了窄小了一点,挑不出半点毛病,秦瑶大难逃生,没有露宿野外,还能住进这样一处屋子,已经无比庆幸了。

她转身,握着老妪手道:“谢谢阿姆,等我们出去,会好好报答的。”

老妪摇了摇手说不用,看秦瑶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沙哑的声音缓缓道:“要不要给你二人烧点热水,擦擦身子?”

秦瑶笑着说好。

老妪心肠实在是好,大半夜不仅同意两个陌生人进自家院子,还好心地给二人提供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之后又送了点稀粥过来,让他俩填饱肚子。

秦瑶换上了干净的布裙,坐在木桌旁喝粥,几口热粥下去,肚子终于暖和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老妪这里不仅有女子的衣裙,竟然还备有男子的衣衫。

老妪解释道,自己并非独自一人居住,平常是和儿子、儿媳住在一块,但这几天,儿子儿媳外出不在家。

给谢玉升的那件衣衫,是她儿子的。

老妪看身前男女气度不凡,又样貌生得那般出尘,问道:“可是你二人觉得衣衫简陋?明日我去山上问问其他人家,找更好的衣衫给你们。”

秦瑶连忙道:“不用不用,明日我们便走。”

夜已经很深了,老妪也没精力再与二人说话,起身离开时,又问了一句:“你二人是夫妻吗?”

老妪看二人举动,心下觉得他俩是夫妻,又不敢太确定,怕误会了,万一只是兄妹,或者男未娶女未嫁,晚上让二人同处一屋、同睡一榻,到底不算好。

秦瑶愣了一下,与身旁谢玉升对视一眼,回答:“是夫妻。”

老妪便放心了,扶着拐杖离去。

一晚上的惊心动魄,让秦瑶累到了极点,身体已如强弩之末。

她看着谢玉升,道:“歇下吧,我好累。”

谢玉升吹灭了烛灯,四周暗了下去。

秦瑶上了榻,睡在里侧,倦意很快袭来,可一闭上眼,眼前又浮现了白铭那一张容貌可怖的脸,惊得秦瑶一身冷汗。

她翻过了一个身子,床榻发出“嘎吱”一声,在寂静的屋室内,尤为的明显。

偏偏这床也格外狭小,秦瑶身量已经很小了,可和谢玉升卧在同一张榻上时,还是没地方睡。

秦瑶睡不着,去看谢玉升,恰巧他也没睡,转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秦瑶支起身子,靠近他,月色朦朦胧胧,檐角雨声滴答,她几绺碎发垂下,落在他面颊之上,眼神清清亮亮。

谢玉升问:“怎么还不睡?”

秦瑶抿了抿红唇,道:“我害怕。”

借着说话,她身子悄悄挪了下,往他身边靠了靠,木床“吱呀”,又发出了一声动静,宣告了秦瑶的动作,她身子一下僵住,不敢再动。

谢玉升听他说害怕,问:“怎么办?”

秦瑶看着他不为所动,声音小小的:“我也不知道。”

少女又朝他挪了一下,木床嘎吱发出响动,衣料声窸窸窣窣。她黑发如墨,洒落在他臂弯之中,俯看着他的面,与他上下四目对望。

秦瑶手搭上谢玉升手腕,轻轻拉了下,又道了一遍:“我害怕,睡不着,外面还打雷了。”

她将头低下来一点,浓黑的发垂落在他脖颈上,让谢玉升有点痒。

谢玉升明白他的意思了,轻轻叹息了一声,伸出手,将少女揽入了怀中。

秦瑶顺势往他怀里钻了下,将脑袋贴在他胸膛上。

谢玉升问:“还怕吗?”

秦瑶仰起头看他,“好多了。”

其实她还是有点怕的,一想到自己差点被白铭扔到江水里,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她就双腿发软。

秦瑶脸色霜白:“当时刺客劫持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救我,还好你来了,但也实在太危险了。”

谢玉升默了一会,道:“不要想了,已经过去了。”

秦瑶点了下头,看他一眼,试探性地探出双手,搭上他的腰,见他没有反对,便更大胆了一点,将自己埋进了他的怀抱。

秦瑶声音细软:“今晚谢谢你。”

她心下有一阵一阵暖流浮动,不知不觉又拥紧了谢玉升一点,甚至她自己都没发觉,这段时间已经逐渐熟悉了和他亲昵地举动。

谢玉升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发,道:“我帮你守着,睡吧。”

这话听这莫名地安心,秦瑶溺在他的怀抱中,不久就睡了过去。

谢玉升望着窗外月色,细细思索晚上发生的种种。

祭祀大典之前,他就暗中有所部署,在船上布下了兵力,防止出现意外。

当船上出现刺客,很快就被斩于刀刃之下,除了那一人。

谢玉升摊开手心,一个木牌的正躺在他掌心之上,正是他之前从白铭身上拽下来的。

木牌上雕刻的纹路十分奇特,呈现龙蛇纹,谢玉升早先见过,这是江湖上有名的刺客组织,玲珑卫的图腾。

能谴“玲珑卫”来杀人的,自然不是平凡人。

谢玉升对于此人是谁,心中早就有了眉目,只是没料到,对方竟然心这样大,到谴这样一个杀手来。

那杀手险些伤了秦瑶。

谢玉升眸光微动,望着怀中的少女,慢悠悠地道,“你若是受伤了,那人知道,怕是要自责伤心了。”

秦瑶已经处在熟睡之中,迷迷糊糊种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张口问:“谁呀?”

谢玉升愣了一下,没料到她睡梦里还能回话,勾了勾唇,道:“除了我,谁最关心你,便是谁。”

说完这话,他也阖上了目,身子下陷在薄被之中,二人头一回这样地相拥,共枕而眠。

冷风从墙角灌进,潮气向上蔓延,暗夜里潮湿一片。

翌日,雨水停歇,天光放晴,谢玉升却没能起来。

他坠江后受了风寒,夜间便发热,额间出了一片热汗。

秦瑶醒来,见谢玉升面色呈现病态的孱弱,吓了一大跳,手往他头上一搁,无比的滚烫。

秦瑶赶忙下床,准备出去问问小岛上有没有大夫,却被谢玉升拉回了榻上。

谢玉升声音沙哑,道:“外面有人来了。”

秦瑶被他抱在怀里,竖起耳朵听,果然没一会,外面传来吵闹声。

院子里,说话的是两个男子,其中一人道:“陈阿姆,你家儿媳妇回来了吗?”

老人声音嘶哑道:“她和我儿子去集市上了。”

“去集市上了?别是欠债不还,准备跑路了。”

陈阿姆道:“不会的,他们是出门采办去做生意,明日就回来。”

“行了,别说废话,你家欠的那几贯钱,明日若再还不上,到时候就让你儿媳妇来抵!让她尝尝轮流被我们压的滋味!知道吗!”

“你家儿子不中用,断了双腿,传不了后代,你家儿媳妇有点姿色,你忍心让她一辈子守活寡?小荡.妇一个,我之前还摸过几回,那样子真是浪啊。”

言语粗俗鄙陋,不堪入耳,简直下流。

秦瑶听得眉心皱起,屋外陈阿姆默默受下了,没有回一句话,很快那阵骂骂咧咧声便消失不见。

谢玉升松开了秦瑶,轻轻咳嗽,披着被子起身。

四目相对,谢玉升对秦瑶道:“我病了,别声张,也别轻易出去露面,在岛上容易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