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永所说的“中央日报”评论委员的头衔并非小可的话乃属实。当然,或许也是因为以大学副教授而论,久米谦是相当圆滑的人物也未可知,反正,他对我的态度很诚恳,也很友好。
当然,并非一开始就毫无隔阂,但,在我一时只针对他得意的话题交谈之间,逐渐地窥见他主动松弛了消除隔阂的意念。
他说在最近一期发售的女性杂志上发表《卖淫非罪恶论》的文章,希望我务必一看。
“稗田先生,最近报纸的社论都避免谈及有关这方面的问题,不过,若论及最大公约数,还是应该……”
“可是,如果‘中央日报’的社论出现《卖淫非罪恶论》之类的文章,造成的影响可严重了,对此,我实在羡慕像你们这种立场自由的人。”
——久米此篇文章的论题本身并不新鲜。有关“卖淫”的论题,自以前就出现种种意见,诸如:卖淫为罪恶,完全不予认同;虽为必要存在之罪恶,问题却在于经营;依个人之自由意志出卖附属于自己之物,岂算罪恶等等。而久米只是将第三种意见予以现代模式阐述罢了,只不过,他将之与各种职业相比较,又运用譬喻方式说明,且譬喻内容颇为有趣。
“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写东西也算一种行业,而且可分为作家、评论家、散文家等等,编辑去找这些人,希望‘请写一些XX方面的文章’,他们写了,也拿到稿费。若从生理学角度看这种行为,亦即写文章者暂时运用其大脑组织、神经或细胞来换取金钱。若以此和卖淫相比较,又有何种差异?她们也只是暂时运用其性器官来换取金钱罢了,而性器官也是由细胞组成,和使用自己的脑细胞赚钱相同……”
“但是,以脑细胞而论,并非任何人的脑细胞都能换钱吧?而若为卖淫,则只要有性器官……”
“不,我认为不是。在卖淫被禁止的社会里,存在有需要和供给的不平衡,女性性器官才被予以不当的高评价;倘若认可卖淫,同时社会禁忌解放,则良者获得好评,劣者根本形同废物,而且出卖性器官者的技巧也会提高,应有助于人类文化的提升,届时,正如写作者有些事畅销作家一样,出现红透半边天的娼妓也没什么不可思议。
“话虽如此,也非任何女人皆能成为娼妓,只有具备了当娼妓才华的女人才可选择此一职业。
“或许,不远的将来,这样的时代会到来。以前,被视同乞丐般的行业,现在则风光一时,譬如,作家和画家在今日的社会地位,从前是难以想象的。新闻记者不也是相同,从前若被知道是新闻记者,连房屋也租不到……搞不好,未来女子大学也会设立卖淫系,施以职业训练……”
“久米先生。”我笑着说。“这些话你都在女性杂志上发表?”
“不,我也考虑到写得太深入会受排斥,诸如‘你的论点是很好,但对敝杂志而言是太艰深了……’,所以做了某种程度的修饰,以‘若在男女平权的社会,卖淫是否罪恶应不会被视为问题’为结论。”
“原来如此。这也是摇笔杆者的一种职业技巧吧!”
“不错,投其所好,可屈能伸……但,我这种态度不会受到责怪,女性出卖肉体却受苛责,不是很奇怪吗?”不知何故,久米的神情忽然转为严肃。
通常,在谈话之间联想及别的事情,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正好这时候,时冈被叫去接电话,我挪换搁着的双腿,面向他,问:“对了,久米先生,你知道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吗?”
“……”
久米的眼睛动了,但,那并不一定表示警戒之意,反而有着“怎么,你也是同伴”之类的感觉。
“那是……”
“稗田先生,你从何得知那家医疗中心之事?”
“我就是忽然之间想不起来,却又觉得不该唐突问这种事,才一直忍着……那里应该是会员制吧?而,听说你也是会员……如果可能,希望你能推荐。”
“你哪里不舒服?”久米问。
说不定是在考验我!
“并没有所谓的不舒服症状,但,通常壮年病有很多是外表看不出来……”我故意微笑地说。
这样,可以被认为我知道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内幕,相对的,也能被以为我是真的有病!
“不错……”久米好像有些困惑。“推荐是无所谓,但总觉得不太好,毕竟,价码稍高了些……”
“你是指入会费?”
“嗯……我是有人替我出钱……还有,若以报社评论委员的身份,对方可能会拒绝也不一定。”
“但,我是以个人资格……”
“这我知道,不过……”久米掏出记事本,似在查些什么。“我看,这样好了,近几天内再和你联络。”
“请务必帮忙!毕竟有高级女侍应生陪伴的病房相当吸引人。”
“哈、哈、哈……还好啦!”久米眉端一挑。
之后我和久米在改革政策社前的寿司店吃过晚饭,才各自分手。
“那,几天内再……”在我尚未开口前,久米说。
翌日,我将和久米见面的始末告知松永和中根。对于我这次“和文化界人士交往”是成功抑或失败,两人的意见相左。
中根认为失败,尤其我提及“高级女侍应生”之语是最大败笔。“松永先生是以《中央日报》社会版记者名义和大宫壮年病医疗中心的院长见面,对吧?现在,轮到评论委员出面……对方一定会产生戒心。”
但,松永的看法不同,他觉得没必要把久米和大宫视为一丘之貉,久米应该不会将我的事告知大宫,反因我提及高级女侍应生之名而产生同类意识,会设法让我得偿所愿。
“我敢打赌不久稗田先生一定能一亲高级女侍应生芳泽。”松永讽刺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