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唐五义&陈瓜蒂

唐五义在惠州开了两家破咖啡馆。

一家在海边,一家在老城区夜市边上。

海边的咖啡馆,坐那就能看海;夜市边上这家,咖啡香都遮不住外面的饭香。

他平常不太去海边,喜欢在老城这家破店呆着。

不足十平米的咖啡馆,常年开着门,香味传到门外十米。路过的人会驻足看看里面的三个好看小伙子,有好看的姑娘会推搡着进来点一杯咖啡。

生意么,也就那样,除了给店员发工资,赚不了多少钱。

周围的民居是矮楼,每到傍晚就有菜香。唐五义在这一片开了一年店,跟周围邻居混熟了,总有人给他送饭吃。他呢,第二天再送人点水果蔬菜,小日子过的自在。

旁边空了很久的门脸儿开始装修,乒乒乓乓响,唐五义站在门口看一眼,一个年轻的姑娘带着一顶鸭舌帽,马尾从帽子后拉出来,穿着一条背带裤,脸上裹着一块面巾,自己在刷漆。

“这店要干什么啊?”唐五义问:“我是你旁边的邻居。”

姑娘回头看他一眼,整个人被遮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隔着帽檐让唐五义察觉到凉意。

唐五义自来熟,姑娘不理他,不影响他进去逛一圈。那姑娘该干什么干什么,没跟唐五义说一句话。

“怪人。”唐五义回到咖啡店,这会儿下午三点多,没人,跟两个店员坐那聊天。店员都是惠州人,长的好看的小伙子,20出头,一个代号阿华、另一个代号阿良。

“什么店?”阿华问唐五义。

“没理我。”唐五义往嘴里塞了一块儿拿铁咖啡冰块,吐了口凉气。

三个人都好奇,另外两个也找借口去了一趟,结果那姑娘没跟任何人说话。

阿华回来摇头:“这么不爱说话,怎么做生意?”

是在傍晚,唐五义的房东陈荣来了,去旁边转了一圈,然后坐在唐五义店里打蒲扇,手里拎着几份糖水:“吃吧,我女儿做的。”

“您女儿回来了?”

“回来了。”陈荣的普通话不标准,常给唐五义送吃的,有时会随便聊聊。

陈荣六十岁,三十七岁才有一个女儿,五十岁丧偶,一直人抚养女儿长大。陈荣是在唐五义店的楼上有一个房子,加上楼下这家店面,当作过生活。

“我女儿用剩下的那一半店面开店,正在自己装修。”

原来不理人的女孩就是陈伯的女儿。

“开什么店啊?”一下午都在讨论旁边是什么店,这下终于能知道了。

“卖阿嬷叫和糖水。”

“阿嬷叫下油锅,太热了。”阿良说:“做糖水也累。”

陈荣笑了一下,带着一点苦衷,摇摇头走了。

唐五义喜欢吃阿嬷叫,有时咖啡馆关门,他会去夜市吃那么一个,顺带着吃一碗猪脚粉,然后再回家。不到三十岁就开始做咸鱼,日子赛过活神仙。

有那么两次,都晚上十点多,他关了门准备走,看到旁边的小屋子亮着灯。陈伯女儿还是一样风格的打扮,在一点点自己装修店铺。

晚上倒是不蒙着脸了,耳朵里塞着耳机,也不知道在听什么。一个人在这间小屋子里搞装修,是个怪人无疑了。

再过几天,陈伯带着女儿来到唐五义的咖啡店,手里拎着糖水,还有姑娘自己做的阿嬷叫。

“尝尝。”陈伯让小伙子们尝尝:“看看年轻人喜欢吗?”

“谢谢陈伯。”唐五义拿起一个,看了看陈伯女儿:“怎么称呼啊?”

“陈瓜蒂。”陈伯说。

“什么?”唐五义没听清。

“陈瓜蒂。”陈伯又说了一遍。

“瓜熟蒂落的瓜蒂?”唐五义问。

陈瓜蒂听到这句,终于认真看了唐五义一眼,这么多天的第一眼。陈瓜蒂不太像惠州姑娘,不热情、有距离感。不太爱讲话。

“我们瓜蒂有点内向,做生意要你们几个帮忙照顾,给你们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唐五义咬了口阿嬷叫,嗯了一声,陈瓜蒂的阿嬷叫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怎么样?”

“好吃。”唐五义点头。

“那就行。”

陈伯看了一眼陈瓜蒂,她坐在那倒是不局促,就是好像不太爱跟大家一起玩。

“什么时候开业啊?”唐五义问陈伯:“我定一大束花,让咱们这店面成为这条街最靓眼的。”

“别破费了。就是一家小吃店,不用昭告天下。”

“低调了不是?”唐五义拉了把椅子坐在陈伯对面,给陈伯讲起市场营销:“我跟您说啊陈伯,咱们开店呢不是奔着砸钱。我甚至有了一个主意。”

“不用了。”陈瓜蒂在陈伯开口前直接拒绝了唐五义,这是他们之间说的第一句话:“不用了,谢谢。”

唐五义这个人行走天下,很少被人这么拒绝。心里嘿了一声,这姑娘,挺横啊!

开业那天,陈瓜蒂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条牛仔裤,围了一件围裙,站在她的油锅前。

惠州有那么多小吃店卖阿嬷叫,只有这一家店的店主,是二十出头的大好年纪,又不爱说话,只问你要买几个,告诉你多少钱,可以扫码,也可以现金。从来不主动推广糖水。

阿华看她做生意都觉得新鲜,把外卖的咖啡打包好后对唐五义说:“第一次见这么做生意的,过几天就得关门。”

“不一定吧?”唐五义坐那玩手机,头都不抬。

“为什么不一定?因为她年轻好看吗?”

“大概。”

前几天生意不好,唐五义听到陈伯对陈瓜蒂说:“买一送一啊,好多街坊开业都买一送一。”

“不送。”

“也好,干几天没了新鲜感就去深圳吧?那家公司很好。”

“不回深圳。”

陈瓜蒂毕业后拿到了好offer,但她放弃了。

回到惠州来,开一个卖阿嬷叫的小店。陈瓜蒂的妈妈能做出惠州最好吃的阿嬷叫,她小时候总在厨房里看阿嬷把食材下油锅,油锅滋拉拉的声音,十几年挥之不去。

陈伯知道陈瓜蒂脾气倔,像她妈妈,整头牛拉不回来。就不再劝,只是有一天跟唐五义喝了点酒,对唐五义说:“要不是我,瓜蒂不会回惠州。”

“瓜蒂不说话,但瓜蒂善良。”

唐五义陪陈伯喝酒的时候一改平常吊儿郎当的做派,把陈伯的心事都听了去。

再见陈瓜蒂的时候,就对她笑笑,站在一边逗她说话:“陈瓜蒂,给我来几个阿嬷叫。”

“几个?”

“六个吧。”

陈瓜蒂也不问他能不能吃完,扭头为他做。油锅太热了,她在旁边支了一个电风扇,吱吱呀呀的摇头,吹着她的白衬衫贴在瘦伶仃的身上。

“陈瓜蒂,你再给我三碗炖奶。”

陈瓜蒂也不问唐五义,你一个开咖啡店的买糖水干什么?低头为她做。

“陈瓜蒂…”唐五义又叫她。

“你可以别叫我大名吗?”陈瓜蒂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唐五义:“我觉得有点别扭。”

“别扭吗?你也可以叫我大名啊,我叫唐五义。”

唐五义才不跟她计较。用陈伯的话说,陈瓜蒂在青春期没了妈妈,精彩的世界在她面前戛然而止。那时陈伯半夜起夜,路过陈瓜蒂房间,听到她在哭。

白天没事儿人一样,晚上却偷偷哭。

陈瓜蒂没理他,把炸好的阿嬷叫和炖奶给他。

唐五义接过牛皮纸袋,陈瓜蒂速速抽回手,又低头干活。唐五义把东西给店员送去,自己端了一碗炖奶坐在店门前吃,顺带着跟陈瓜蒂说话。

“咱俩联合做个活动吧?”唐五义说:“你看我这个店半死不活的,你那个店刚开业就快倒闭了,咱俩一起搞个活动怎么样?”

陈瓜蒂看他一眼,没说话。她觉得唐五义这个人有点奇怪,好像头脑不太好用,又或者是因为他纨绔子弟的头衔掩盖了他的头脑,总之看着不聪明。

她总是听见有女孩从他店里出来小声讨论:“好帅啊!”

他的咖啡店,靠着三张帅脸撑着,出来的人夸他们帅,没一个人夸他们咖啡好喝。

“这个活动可以这么做…”唐五义自说自话,他知道陈瓜蒂听着呢:“买咖啡送阿嬷叫。”

“凭什么不是买阿嬷叫送咖啡?”陈瓜蒂终于开口。

唐五义见她说话,奸计得逞,就笑了:“买阿嬷叫送咖啡也行,但你阿嬷叫才几块钱,怎么跟我分成?”

“你咖啡不好喝,搭着阿嬷叫味道更坏。”

“你怎么知道我咖啡不好喝?”

陈瓜蒂没说别人评价他们的话,闭上嘴干活。

唐五义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可以说我人品不好,但你不能说我咖啡不好喝。你喝什么?我请你喝一杯,让你尝尝。”

“我不喝。”

“不喝也得喝!”

唐五义转身回到店里,给陈瓜蒂做了一杯手冲,用瑰夏的豆子,有花果香,下了血本了。

端着小玻璃杯放她案板上:“喝!”

“我不喝,谢谢。”

“必须喝!”唐五义故意板起脸:“你凭什么说我咖啡不好喝?我还没说你炖奶不好喝呢!”

“我的炖奶是我妈妈教我的。我妈妈做的糖水很好吃。”

“那你现在喝一口我的咖啡,别道听途说,狭隘!”

陈瓜蒂喝到人生第一口手冲咖啡,淡淡花果香,跟糖水直白的甜不一样,跟她从前在咖啡店喝的和自己买的速溶都不一样。

“说!好喝吗?”

陈瓜蒂诚实的点头:“好喝。”

“那不就结了?你喝完。”

唐五义坐回椅子,看陈瓜蒂在大热的天气里站在油锅边喝热手冲。他这个人有事儿憋不住,噗一声笑了。又急忙敛去笑意,严肃的问陈瓜蒂:“联合搞活动吗?咱俩互帮互助,别到了年底都关门大吉。”

陈瓜蒂把他的小玻璃杯放到案板上,淡淡一句:“不搞。”

陈瓜蒂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聊天,更别提合作。大学不参加社团,最熟悉的人是宿舍里另外三个人。

“不搞就不搞。”唐五义说完看着迎面过来的几个姑娘:“老三样?”

“对,老三样。”

“让他俩给你们做。”

“老板今天不做啦?”

“不做了,生气!”

故意甩下这一句,走了。

他去看海边的店,海边的店是四个姑娘在顾着,家都住旁边,离家近,水性好,又喜欢海。于是就一边卖咖啡,一边做义务救生员。

唐五义挺喜欢惠州的。

说来也奇怪,他在国外念书、跟随父母去过很多地方,却一眼喜欢上了惠州。

买了个小房子,开两家不太赚钱的咖啡店,日子惬意的狠。

他惬意,陈瓜蒂却不惬意。陈伯晚上去咖啡店给小伙子们送点吃的,阿华跟陈伯说了陈瓜蒂不跟唐五义搞活动的事。

陈伯私下问陈瓜蒂:“搞个活动嘛,我看夜市支个摊还有活动呢。”

“我不跟他搞活动。”

“为什么?”

“他的咖啡跟我的阿嬷叫不是一类吃的。搞不到一起去。”

吃阿嬷叫就咖啡,那不是在胡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