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十?
游君十?
那个文试满分的变态!
热烈讨论的考生们一瞬静默,齐刷刷转头。
待在人群外围的少女睫羽轻颤,凤眸亮若星河,淡红的唇轻抿着,整体线条清晰却柔和,一袭月白纱裙无风自动。正是恣意明媚的年纪,倒无端让人品出些遗世之感。
游君十对那几句调笑般的话语本不予理会,哪想被商秋水逮个正着。此刻,她几乎被那几十道目光戳出个洞来。
……你莫不是天道派来坑我的吧?
商秋水没心没肺地贴上来,挽住她的胳膊:“走走走,我们先回去。”
考生们见二人远去,唏嘘几番,又转头谈论起其他话题。
“对不起君十,我刚刚看到你是第一名,太激动了,比我看到自己是第四名还要高兴!”商秋水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出言道歉,“没想到这么多人盯着你看,多尴尬呀……”
“还好。”游君十见她言语间无比真挚,反倒有点不知所措。
“真的吗?你不怪我吗?”商秋水眨眨眼,偏过头看游君十的表情。
“没必要。”
又不是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最好啦——走走走,去我那,我给你烤小甜饼吃!”
游君十迟疑片刻,还是颔首应下了。
她以前就喜欢钻研各类书籍,尤其是修行相关的,最爱窝在家里的书房。直到爹爹和娘亲轮流喊吃饭,才肯出来。
初次文试便是第一,题目相同的情况下,这次不考满分反而奇怪。
游君十垂眸,视线落在交叠的胳膊上,缓缓挣脱后说:“我伤还没好。”
商秋水啊了一声,挠了挠头,道了句“抱歉”。
二人不一会儿就来到那处挂着“四十九号”的小屋。
游君十站在门前,暗暗无言。
这可比她的住处好找多了,也更靠近正殿。
一般来说,不由她亲自经手,任何要靠运气得来的结果,都是难以言说的差。但成为内院弟子后,就能自行选择居所,这点还是值得慰藉的。
商秋水领着游君十进门。
她平日在家就爱做糕点,登记完考生身份后,惊觉没有带面粉,又回镇上去买,也正因如此,才比同伴晚了些。上山时又发现自己不认识路,只好求助于人。
她揉完面团,却四处找不到模具在哪,不由得咦了一声。
怎么连东西放在哪都记不清楚?
游君十实在看不下去,扶额叹息,抽出两张普通的寻物符帮忙。
符咒生效时,白光满溢。
商秋水好奇地问:“君十,你是不是也到引灵境啦?”
“嗯,半个月前。”游君十谦虚道。
实际上,她十五岁就达到了引灵境。受的伤好转,灵气的运转也逐渐恢复。
“你真厉害!懂得多,修行也快……来这之前,爹娘老强迫我背好多东西,总算是考过了。”商秋水的眼中满是艳羡,撅起嘴道,“比起这些,我还是更喜欢打架!”
“书看得多罢了。”游君十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我看你刚刚用符好熟练啊,你是符修吗?”
“不全是。”游君十鼻尖微动,嗅到了烤饼的香气,耐心解答道,“我是剑符双修。”
虽然宗门入学年龄较晚,但幼年择道之时,大多数人便知晓自己适合哪一道。
很少有人能够修习双道且精通之。
商秋水瞪大双眼,称赞道:“天呐君十,我太崇拜你了——饼子要好了!你去边上点,小心烫着。”
这么点温度,哪里伤得到人?
游君十不由皱眉,但还是依言坐远了些。
夜幕笼罩,繁星闪烁,游君十站在院外与商秋水告别。
今日还没练习画符呢。
商秋水抿唇看向游君十,欲言又止。
游君十将她拉着的衣角抽离,语气不确定地反问:“……下次见?”
商秋水的杏眸倏忽亮了,疯狂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游君十与前世一样努力修行,伤势终于好了七成。与前世不同的是,她偶尔会去商秋水那里坐坐,品尝点心。
日升月落,时间如流水般悄然而逝。
半月已至。
阳光穿过云层,照耀着广场上四十七道考生的身影,清风拂过,送来几分凉意。
游君十凤眸微眯,仔细感受着体内增长的灵力,不紧不慢地赶来集合。
她今日穿了件正红的窄袖劲装,腰间系着金丝水红腰封,马尾高高束起,飒爽利落。
尽管站在队尾,依然十分亮眼。
“君十,你怎么才来呀。”商秋水眼尖地跟人交换了位置后,和她咬耳朵,“我听说,今日的武试,由那位代理学院的大师兄来主持!”
游君十觉察到前排某位蓝衣银冠的男修,似乎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她并未放在心上,闻言忽地一愣。
“大师兄?向淮?”
“是啊。”商秋水扫视游君十白皙的鹅蛋脸,惊讶道,“你知道他?我以为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呢!”
游君十讪讪一笑,只说“略有耳闻”。
“位居主座是霁池真君,大院长,基本上只管紧要大事。”商秋水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内院分为东西两院你知道吧?西院只教授五修相关的课业,由衍玉真君管;东院教的东西更广泛,也更基础一些,归庚弦真君管……”
游君十掐着发尖,漫不经心地听商秋水讲这些烂熟于心的东西。
她目前更关心的是,前世抽签的对象,是否会因为重生而改变?
“静。”
无形的波纹晕开,嘈杂的人群归于寂静。
商秋水也收了声,努努嘴,示意游君十看前面凭空出现的一道人影。
向淮今日穿了件白衣,隐约可见其上的银色暗纹,整个人像一抹冷淡的月光,清逸而孤傲,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挑。
看似漫不经心,又仿佛尽在掌控之中。
“吾名向淮,暂代师尊行使院长之责,转达相关内容。三轮武试,皆为一对一,最后根据文试成绩综合判定,只取前五名入内院……”
游君十听着这声音,脑海中忽然涌出零碎的片段。
她这位师兄处事周道,待人有礼,处理各项事务可谓得心应手,整日忙着收拾师尊留下的烂摊子。
游君十心中只有修炼,偶尔出门逛逛,也只能看到向淮那张冷峻的侧脸。
他或是在与其他两位院长议事,或是在赶去刑法堂的路上。
基本上都是擦肩而过。
总的来说,她与师兄相处的时间不算多,了解的消息基本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说他是大院长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年纪轻轻就能居于高位;说他这么忙,修行速度仍然极快,肯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法;又说他没有风度,会把离得过近的人统统一脚踹开……
笑话!好歹是我的师兄,轮得到旁人来乱嚼舌根?
对于这种无稽之谈,游君十向来不屑一顾。
因为向淮为人的确还不错,她甚至撞见过这位师兄在桥边喂猫。
于是她悄悄找出了散布谣言的人,往这些弟子的饭里、水里,加了点东西,害得他们连续跑了十几趟茅房。
由于没有实质性的伤害,事后也不过被扣除了些许泉点。
故人相见应不识啊。
游君十有些唏嘘地收拢指尖,盯着向淮的脸发呆。
前世也如同今日这般仰望师兄,当时的她在想什么呢?
反正肯定不是“这男的有几分姿色”。
大概是在担忧武试是否能拿第一吧。
向淮在上面言简意赅地讲,游君十在下面思绪飘散地想。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小差开得太过明显,她感觉师兄的视线朝这个方向停了几息,却看不真切。
游君十立刻收拢眉宇,摆出一副“打扰您,我在听”的正经表情,待向淮挪开视线,又低头去瞧鞋尖。
向淮说的不外乎是“友好为主”、“不得伤人”云云。底下的人听得认真,他却讲得兴致全无。
这种刻板规矩的东西,合该让他不靠谱的师尊来讲。
一年也不出席几次活动,弟子们都快忘记霁池真君长什么样了吧?
向淮负手而立,微微挑眉。
他刚刚的确有意看了队末的桃衣女修一眼。
全体考生中,只有她满脸不耐,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不想听了快开打吧”,简直跟腹诽自家师尊的自己有得一拼。
向淮觉得有点意思,除此之外,还对此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错觉吗?
被藏书阁的掌灯人带回学院后,他睁眼便发现记忆缺失,偶尔梦里会闪过一星半点的片段,但总是抓不住关键所在。
向淮当下打定主意,若是再想不起任何东西,便强行下山,寻找记忆。
反正总有倒霉蛋来接管学院。
“祝各位考生好运。”
终于听到结束语,游君十抬起头,真心实意地鼓掌。
向淮伸手成诀,衣袂飘动,灵力倾泻而出,二十四座比武台凭空升起,防护阵法瞬间成型,又朝负责武试的于掌事略一颔首。
于掌事心领神会,朝虚空一抓,登记的名册赫然出现在掌中。
强大的威压下,考生们屏气敛声。
“武试抽签的号牌,依据文试排名而定。一号游君十,二号边天渡,三号闻岚……上台抽签——”于掌事老神在在,尾音拖得老长,每念一个人名,便有一圈光团飞入半空。
游君十看着眼前不停转动的光团,有些头疼,信手捻住其中一个。
商秋水跟着上台,在旁边摇摆不定,直到深蓝的衣角遮蔽了视线,寒玉骨扇点在离她最近的光团上。
“这个。”
“你干什么呀,我要自己选的!”商秋水当即跳脚,气鼓鼓地瞥了那人一眼。
边天渡无奈道:“我的大小姐……照你这么犹豫下去,等下都该开打了。”
商秋水当然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尽快做出决定,但众目睽睽之下,哪有替人包办的道理?
上山到现在,除了那日为求救发出的银蝶,她已经尽量减少跟边天渡接触了。
就是为了少些议论。
现下闹这么一出,商秋水直觉面子挂不住,赌气似的丢下句“少管我”,抓起面前的光团,牵起游君十到旁边看结果。
边天渡倒也不恼。
他深知商秋水的性子如此,摇着折扇到一边准备自己的比试去了。
游君十和商秋水对视一眼,先后展开掌心。
金色的“三”和“二十”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