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乍见故人, 怀乐心里五味杂成。

她知道柏清珩还活着,却不想在这个地方见到他,而且是在这时候, 怀乐下意识捂着肚子。

这是下意识地保护动作,意识到自己的防备过度,怀乐的手往下移了一点点, 却没有离开肚子,还是防备的。

柏大哥知道怀乐在这里,看到怀乐有了身子, 肯定知道怀乐肚子里的孩子是傅忱的。

傅忱杀了柏大哥全家, 怀乐害怕柏清珩出现在这里是来寻仇的。

柏大哥不会伤害怀乐, 但难保不会伤害怀乐的宝宝。

柏清珩看出来防备, 明明之前,她还那样信任她,见到他都会小跑过来, 笑盈盈喊柏大哥,现在呢,现在左右是生疏了。

也是, 怎么会不生疏呢。

梁怀惔和梁怀砚虽是名义手足, 但暗地里是敌对,如今就算是为了抗击傅忱要联手, 日后傅忱倒了, 他们绝对会兵戎相见。

梁怀砚酒过三巡的时候,他知道柏清珩族灭的真相, 含沙射影问过他。

“柏卿, 若是将来本君与怀惔对上, 你会站在哪一边?”

柏清珩已经投靠梁怀砚, 近半年在他身边,为了表忠,帮他做了很多事,也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

柏清珩心里隐晦,面上笑答,“主上说笑了,清珩一生誓死追随君主,绝不会背弃。”

“倘若有人施于柏卿大利....”

柏清珩摇头,“不会。”

梁怀砚又紧接着追问,“施以美人呢?”

柏清珩指尖一动,“亦然不会。”

梁怀砚得了想要听到的答案哈哈大笑,“柏卿要记住今日你所说的话,日后莫要叫本君失望。”

梁怀砚娶了北疆王的女儿,成功登上了北疆王的储君之位。

北疆王许诺,只要拿下西律或者南梁,就真正下位,让他成为北疆真正的王。

谁知道傅忱动作那么快,短短不到一月,他就合并了西律南梁,律梁集两国之力尤其昌盛,要想夺国,他需要帮手。

梁怀惔就是他需要的帮手,更何况,傅忱本来就把汴梁给了他坐镇。

要拉拢梁怀惔,得从怀乐入手。

柏清珩这个棋子就正好用上了,柏家的事情,怀乐还欠着人情呢。

梁怀砚刻意把梁怀惔叫走,让柏清珩扮作客栈的人,与怀乐见面,用她对柏家的亏欠,说动梁怀惔和他们联手。

都说近乡情怯,从北疆那块蛮夷之地出来,就到了长京了。

长京和汴梁再相似,始终也不是汴梁。

不像却也有七八分像了,这像得让柏清珩心酸难过。

如今见着了故人,柏清珩更怯,更心酸,尤其这还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姑娘。

他卑怯,那就好久不见问出来,仔细听,还有很多的不甘。

“柏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怀乐装傻问道,撑着腰站久了重,摸着圆桌的边沿坐下。

坐的位置,正对柏清珩对面,是....离他最远的位置。

柏清珩自嘲,“一年半载不见,乐儿妹妹都与我生疏了。”

怀乐抬手给他倒茶,“没有……柏大哥说笑了……”

她的指尖抠摸着杯沿壁,“柏大哥在怀乐心里一直都是很好的人。”

“怀乐一直把柏大哥当做自己的大哥,也是家人。”

柏清珩自嘲地笑,他忘了此次来的目的。

看到怀乐鼓得圆润的肚子,往日的克制清醒全都丢了。

“只是大哥,只是家人吗?”

怀乐咬着唇,头低着,只盯着肚子。

“........”

她想说对不起,对不起温伯伯,对不起柏夫人,对不起俐君,还有因为怀乐死掉的人。

又怕说错了话,听柏大哥的声音,他不开心,怀乐提到这些,他会更不开心的吧,真要道歉,对不起三个字说出去,轻飘飘的,什么用都没有,只会惹得人伤心。

柏清珩心里想着不能乱了计划,就是忍不住。

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他捧着,小心呵护着,为了她,一次两次三次的不回头,却被傅忱糟践成这样。

柏清珩恨傅忱卸磨杀驴,不折手段夺走他捧在心里的姑娘。

柏夫人垂死之际,叫他放手,让他走了就别在回来,柏夫人说强扭的瓜不甜,还说了怀乐若是对傅忱没有情,柏清珩带她走时,她断断不会犹豫的。

她既犹豫了,就说明,她对这个男人有情,感情的事,只要有了两个人,很难.插.进去第三个人。

柏清珩心里恍惚明白,却还抱有幻想。

他不信怀乐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若是没有的话,怎么会跟他走呢,想到这里,柏清珩是带着怨的。

“怀乐妹妹对我,就没有一丝情意吗?”柏清珩为自己的不甘心问了出来。

“.........”

怀乐犹豫磨蹭,她听见了不知道怎么答出来。

伯清珩对怀乐的话语里头,三言两语,咄咄逼人,怀乐听出来了。

她的下唇已经被咬破,出了血,无端的,越发动人了。

柏清珩看着,胸腔起伏,再看看她的肚子,他舍不得的姑娘,已经和傅忱有过肌肤之亲了。

他们做过最亲密的事,这样诱人的唇,傅忱也亲过无数回了吧,她更多的情态都为傅忱绽放过了。

柏清珩就是禁不住乱想。

他甚至忘了正事,把话语拨到了最开始那个等不来人的夜晚。

“怀乐妹妹当初没来,是因为有事才爽了约吗?”

怀乐怎么解释当初的事情?

说怀乐她也是被傅忱骗了吗?可当初怀乐也没有打算走,怀乐当初说好的。

回想当初,实在远了。

不仅仅是因为傅忱不想让怀乐接近柏家,大婚在即,怀乐害怕,她想到避火图,害怕,怀乐想躲,怀乐没想走,只是想要再躲躲。

怀乐没有想到,药被傅忱换了。

但怀乐后来是心甘情愿的,现下再怎么说,也解释不清了,何况怀乐已经有了宝宝,后来也发生了很多事。

“当初是怀乐对不起柏大哥...”

“连累了温伯伯,柏夫人,还有俐君,都是怀乐的错。”

这怎么是她的错,柏清珩不想问错与不错,“所以当初怀乐妹妹没有来,不是因为有事爽约,只是因为不想来。”

“你已经爱上他了,在那时候。”

“怀乐妹妹当初为何不早说?为什么又要犹豫,戏耍于我?”

柏清珩心里跟明镜一样,可他通通忍不住了,他来之前所有的建树,冷静,在看到她拱起的小腹时骤然崩塌。

他不想和怀乐谈别的,只想要得她的感情,从前的柏清珩他不喜欢,可如今呢?

到了现在,他甚至想是不是他变得跟傅忱一样,变成那样的话,会得到她的一丝不一样的,不是家人,也不是大哥的情感。

“不是的,怀乐从来都没有戏耍柏大哥,从来没有....”

小腹有些疼了。

怀乐咬着唇,说不出来话。除了对不起,怀乐还能说什么?

两两相顾无言。

还是伯清珩先冷静了下来,他闭眼又重新睁,勉强平复了心绪。

“对不起,我不应该逼你,我只是等得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久得什么都变了。

怀乐喝了一口茶,想要压下肚子里的躁动,疼得后脊背有些僵,怀乐端着茶喝了一口。

如果是以前的怀乐,她没有区分爱,可如今她有能力区分,怀乐知道,她不喜欢柏清珩。

怀乐对不起柏家是一回事,可怀乐也从来许诺过柏大哥什么呀,在这一码上,怀乐并没有对不起他。

不是怀乐让他等的。

怀乐没有让他等,怀乐一开始就说清楚了。

“为什么……要等?怀乐没有让柏大哥等。”

柏清珩看着她,被这句话激怒,从前的怀乐不会这样的,她便是拒绝人,她不会拒绝人,只会委屈自己。

真的是跟着傅忱久了,被教得染了几分他的气息。

这世道就是容不得端庄雅正的人,一点阴谋诡计不学,是活不下去的,尤其是在官场上。

“是啊,怀乐妹妹没有让我等,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任性。”

“都是因为我,导致家破人亡。”

怀乐以为平息了腹痛,也不曾想并没有,小腹疼得越发厉害,像有一只手钻进去,搅合着。

怀乐脸色微微发白,尽量忍着。

“柏大哥今天来,是找怀乐有事吗?”

柏清珩看着她,“怀乐妹妹猜出来了,不如就再猜猜,我找怀乐妹妹的事是什么事?”

隐约是跟柏大哥哥哥有关,哥哥说了不让怀乐插手,安心养胎。

怀乐自然是听哥哥的话,她摇头。

柏清珩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道,“我自从离了汴梁,去往北疆投靠了大殿下,大殿下休养生息想要复国,他与我有再造之恩,我必然要帮他。”

怀乐两只手都掌着肚皮,掌心疼得冒汗。后颈也冒了汗,黏着头发丝。

“哦.....”

这一口一个再造之恩,想是在点醒怀乐,当初柏家对她救助的恩情。

“傅忱如今兼并两西律南梁做大,大殿下势力不足,尚且不能与他相较,只能联合二殿下,方才能挣得良机。”

“大殿下劝说也有很久了,二殿下迟迟没有松口,大殿下只能托我来找怀乐妹妹当这个说客。”

“不知怀乐妹妹可否帮我还了这个恩情。”

怀乐怎么说帮不帮?复国是要打仗的,到时候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傅忱......

怀乐也不想看到他死,只想离他远远的。

恨一个人多累啊,怨别人苦自己,以前的事情,都算了。

他骗了怀乐,也救了怀乐。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怀乐额前冒了很多汗,“对不起...柏大哥,这个忙,怀乐不能帮你。”

他已经提到了柏家,怀乐都不愿意出手,本来胜券在握的算盘,这一刻落空了。

是为什么?

怀乐腿已经抖,“如今的日子还好的,打仗会死人,怀乐不想要再死人了,怀乐只想就这样。”

柏清珩站起来。

“我只想听一句实话,怀乐妹妹不帮我,真的是因为害怕打仗死人,还是因为讨伐的对象是傅忱,怀乐妹妹舍不得了?”

怀乐被他的急言厉色质问地抬起来头,柏清珩瞧见了,忘了她还怀着身子,只以为她是提到傅忱,担忧他而脸色苍白。

他气得管不住嘴。

“你不恨他?他那样对你,你究竟是有多爱他,都到这份上了舍不得出手,替他殚心竭虑!”

“怀乐妹妹忘了?当初他是如何欺瞒你,如何瞧不上你,如何地伤害你,嘲笑你,无数次出言讥讽....”

怀乐抓着桌布,被柏清珩激地拽动了,没喝完的茶滚翻了,怀乐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好痛.....”

“.......”

柏清珩吓得猛然回神,立刻就出去叫稳婆。

*

自从那日闹翻了天,傅忱差点成为史上做皇位最短的皇帝。

吃了药,他果真忘了。

什么都记不得,自个沉浸了好久,恢复了从前的寡言少语,雷厉风行,说变还是变了点,比从前要多了沉稳。

好像磨去了少年气,嚣张收敛内化了。

很多他都记得,忘了怀乐,忘了一切过往,只记得在偏殿筹谋,推翻了南梁朝,他兼并了西律和南梁,扫清了一切障碍。

至于那满身的伤痕,付祈安解释说是在战场上受的伤。

几处伤得蹊跷,尤其是手腕。

这像是自杀,付祈安编话告诉他,是北疆那头用降术给他下降头,让他自残,幸好蛊师及时化解,现在他对之前的记忆模糊,也是因为降头术的缘故。

傅忱半信了,觑眼望着,问,“是吗?”

付祈安心里虚,声音倒是大,“当然了,我诓你有什么好处?”

傅忱盯着他看了好久,付祈安这层老狐狸皮都差点被他给看穿,好在他在付祈安最后差点扛不住的时候,及时地收回了目光。

傅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他绞尽脑汁地想,仍然是一片空白。

毫无方向可循。

听到属下汇报南梁余孽之时,他听到梁怀两个字时,心里突突没由来的悸动。

梁怀惔,梁怀砚,梁怀月,梁怀鸢,这些人有什么特别的?

没有什么啊……

是恨?

大概是那梁怀惔从前总是对他责难鞭打,所以听到他的名字,会有反应,这种反应是愤恨。

新提上来的死士用着不顺手,付祈安说跟了他许多年的那个暗桩死了。

怎么死的?他的武功是他亲自训练的,谁杀了他?

还有那梁怀惔,傅忱觉得邪乎,他竟然给了梁怀惔坐镇君主。

问付祈安,付祈安反看着他,“我怎么知道?当初你和他在御书房下了一盘棋,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出来你就给他做大官了。”

多说多错,付祈安推锅。

下棋?

傅忱记得是下过棋,他有印象,他是和梁怀惔在御书房内下过棋。

傅忱想要复原当时的棋局,他执棋好久,怎么都复原不出来,只有虚幻的影子。

可当时说了什么,他记不得了。

难道是北疆的降头,下属说,梁怀砚来了长京,不仅如此梁怀惔依然逗留在长京。

为了弄清楚他到底跟梁怀惔说了什么,也为了牵制北疆。

傅忱设了一个局,吩咐身旁的人,“后日摆宴,宣他们进宫。”

他倒要看看,当时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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