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是睡着了, 在梦里的时候,前半段的时候睡得安稳,后来怀乐就陷入到了一片迷雾里。
怀乐问有人吗, 怀乐走了好久,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怀乐惊吓回神, 是二哥哥,幼年的二哥哥,梦里的怀乐一点都不怕他。
她比少年郎生得矮, 怀乐帮他把头上里的杂草给拿下了来, 二哥哥笑嘻嘻弯下腰凑下来。
“阿囡帮哥哥捡干净点, 哥哥给你买饴糖。”
捡好了杂草, 怀乐伸手去要饴糖,二哥哥把手伸长,嬉皮笑脸逗怀乐玩。
没闹几下, 梦里的阿娘也出现了,“莫衡之!你又给我耍闲!全个村就咱们家里的庄稼没有给种好了。”
二哥哥又叫阿娘打了,阿娘饴糖抢到手递给怀乐, 一家人, 喜气洋洋的闹着。
后来,不远处传来嘶吼声, 二哥哥提着剑冲了出去, 阿娘把怀乐藏到了家里装过米的坛子里。用簸箕盖住怀乐的头。
“囡囡,藏好了, 不是阿娘和哥哥叫你, 你不要出来。”
怀乐抱着阿娘, 焦急, “阿娘要去哪?”
“哥哥已经去了,阿娘去,囡囡也要去。”
妇人按住怀乐的头发,语气重了一些,”不听阿娘话了是不是。”
怀乐敢跟哥哥胡闹,在阿娘面前却极其的听话。
只在片刻之间,远处官兵的嘶吼声。
”听话。“
阿娘说完就把怀乐给盖了回去。
怀乐没听话,她顶着簸箕站了起来,旋即就看到阿娘和哥哥挡在了前面。
四面八方来了一把剑,怀乐顾不得太多,她猛站起来起来,大喊一声,“小心!”
横空飞来了一把剑,射杀了预备偷袭的官兵,怀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惊吓之余的侥幸还没有散去,
怀乐的瞳孔骤然地变大,簸箕也砸到了地上,怀乐失了声,脑袋里轰鸣声停止了。
阿娘和哥哥........都死了。
所有人都倒下了,怀乐见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与此同时,怀乐的脑子里面响起来好多的声音。
梁怀乐这是我托人找给你的补药,专门给你喝的,你一定要喝光。
郎中和二哥哥争辩,这不是补药,而是避子汤。
梁怀乐,你去哪里了,你怎么才回来啊,乐儿我错了,我会改的,你相信我,再也不会了。
梁怀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
他带着人朝怀乐走了过来,怀乐惊得心悸,她止不住地后退,但是在圆缸里,怀乐后退就被绊倒了。
然后她见到那个人脸色突变,见到怀乐往后倒去,快速冲进来,怀乐说不要!
她就从梦里惊醒了。
睁大眼,意识到一场梦,谁知道触目还是那张脸,怀乐下意识叫出他的名字。
“傅......傅忱。”
还是梦吗?
眼前的男人唇角带笑,“乐儿。”
“你怎么跑得那么快,我差点又要....”
追不上你,找不到你了。
跑?
脸上触感温热,外面还有声音,怀乐看了看屋内简陋的陈设,她摸了摸肚子,孩子....
不是梦!
怀乐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她跑了,到了枣花村,他又找到了这里。
他找到了!
怀乐偏脸躲掉傅忱的触碰,她瑟抖着肩膀,往后躲去,缩到角落里,抱着双腿,她已经感受到了肚子的紧缩。
怀乐一手护住,咬了咬唇。
她吸着鼻子,“你别过来。”
傅忱的手顿在半空中,脸上温柔的笑意顿了,良久之后,手放下垂了起来,几不可见地紧了紧。
傅忱的心里莫名的慌怕。
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了,才出去多久?怎么这样怕他了。
傅忱往里,跟着怀乐上了木榻,榻太小了,容纳两个人显得逼仄,傅忱的腿长只能曲缩着。
后面是泥墙,怀乐也不能缩到哪里去。
傅忱轻而易举地把怀乐抱到了怀里,怀乐浑身僵住。
怀乐闻到傅忱身上的沉香,鼻头莫名的一酸。
他之前总是抱着怀乐,什么样的姿势让怀乐更舒服,还是从前的宽厚,即使心里是恨是讨厌,怀乐忍不住贪恋。
为什么开始对怀乐讨厌,后面又要对怀乐好,让怀乐喜欢上他,又告诉怀乐所有的事情。
傅忱感受到了怀中人的躁动,他柔声安抚怀乐,“怎么了?是不是一路上受了委屈。”
“乐儿告诉我,我帮你讨回来。”
委屈?
怀乐所有的委屈都是他给的!从始至终,一直都是。
“是啊,受欺负了。”
大坏蛋,怀乐在心里想,他怎么这么坏。
“讨回来……怎么讨……”怀乐低声呢喃,像是在问她自己,也像是在问傅忱。
她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一直盯着傅忱的脸。
“捅他几刀挖他的肉,让他长长记性,下次再也不敢欺负我的乐儿。”
傅忱的话说的轻柔,语调还是那么的会哄人,他总是叫她乐儿,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怀乐。
就是因为没有人叫过,所以才总是被他骗。
“不难过了,我接乐儿回去,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乐儿。”
伤害,他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怀乐被这句话刺到,推开傅忱,把他攘下塌,傅忱冷不防,瞬间就给摔了。
他瘫到在地上也比怀乐高。
“乐儿,你怎么了?”
“是不是我来的太迟,我和久久都在等你,我们回去了。”
他瞬间爬起来,伸手要过来,怀乐抄起稻谷壳坐的枕头以及褥子全都丢掉了傅忱的身上。
不疼,傅忱的脚步停了。
他看到了怀乐眼里的泪水,还有那种看他的眼神。
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神。
一切都藏不住的眼神。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胸腔翻涌,生生忍住。“乐儿。”
“你别这样叫我……”
傅忱整个僵住,他听话地手顿在了半空当中。
外头守着的暗桩听到了里头的声音,忍不住看,可惜隔着门什么都看不清。
“乐儿,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胡说了什么,梁怀惔还是起央追?或者梁怀月?”
他的语气加重,眼神徒然转厉,阴冷狠辣。
当时在南梁的时候,就不应该顾忌太多,把这些挑拨离间的人全都杀死。
尤其是起央追,监视的信使每日都给傅忱传来信笺,每日,黏在乐儿身边最多的人便是他。
他握紧拳头,片刻之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又缓了缓神色,会吓到怀乐,他立刻缓和过来。
带着攀求和怀乐道歉。
“乐儿,对不起。”
“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吗?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承受不住的。”
傅忱深情款款的样子,让怀乐觉得心里刺痛,他如今说的也是假话,对吗?
怀乐摇着头,泪水吧嗒吧嗒掉下来。
“承受?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
傅忱心里一慌,他想过去拉怀乐的手,“骗什么?乐儿,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什么。”
她带着哭腔,“从来没有吗?”
“当初的避子汤是不是补药?”
傅忱的目光垂到怀乐肚子上,她的手一直停留在小腹上护着。
傅忱甚至想过,是不是有了,但如今他明白,怀乐一直护着肚子,是因为她都知道了。
“温伯伯一家,是不是全都死绝了,你杀了他们,却告诉我你善待了他们。”
“你把怀乐蒙在鼓里,却告诉怀乐你没有骗人。”
怀乐的眼泪一直掉落,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她不想哭,但是忍不住。
她痛恨自己没用,跑也跑不掉,逃跑时总是连累旁的人,救怀乐的人也因为怀乐死掉了,当初的避子汤。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怀乐笨。
她想了解自己的生命,终止这一切,但是肚子,怀乐攥紧了裙衫。
怀乐压根就狠不下心,怀乐死了没有关系,怀乐不能连累无辜。
孩子没有什么错。
可让怀乐再忍,再虚与委蛇地跟他装模作样,怀乐忍不下去了,她忍不住质问傅忱,到底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怀乐,怀乐究竟做了什么招惹到你,让你真的这么讨厌怀乐,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怀乐,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
“我走了,你又找我?”
“为什么要说后来那么多的话?你骗我,你什么都在骗我,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恨我,你冲怀乐来呀,为什么还要再伤害温伯伯一家,他们已经足够听你的话。”
是不是因为恨怀乐,所以他才那样践踏父皇他们。
都是因为怀乐。
“你让怀乐觉得厌恶,恶心,当初在偏殿,怀乐就不应该对你好,后悔帮你挡棍子,如果不是因为你,十七就不会死,温伯伯不死,柏大哥也会好好的,俐君他才七岁,你怎么下得去手。”
“为什么,做了那么多的坏事,还能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不全都是你做的吗?”
“你怎么不死掉,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我恨你,我讨厌你。”她拎起拳头打傅忱。
怀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比精准地扎在傅忱的心口上,她的眼里满是憎恶。
她全都知道了。
她说她恨傅忱,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傅忱咬着牙,他的眼里同样含着泪,胸腔如沸,气血不住地翻涌,双眸赤红,狰狞又可怜。
“乐儿。”
怀乐推开他,放声大哭,“你走开!”
傅忱低低地笑,笑得比哭都难看。
“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的人,你当初呢,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招惹了我又丢弃我?”
“我不该恨吗?不能怨吗?”
“你答应我的,眼里只有一个人,心里只爱我,你说过喝了合卺酒,你就再也不会丢下我。”
“你为什么又要走,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要和那个跑堂的人说话?你都不理我。”
“你呢,你就没有骗过我吗?柏清珩,我为什么杀他,他如果够乖,我可以忍受他在南梁好好的活着。”
“但他不懂规矩,他总来你的面前晃,为什么要和他走,你答应我的,你为什么要和他见面,接了他的药,是不是真的要在新婚之夜放倒了我,好和他双宿双栖,你又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放倒,怀乐瞪大了眼睛,“柏大哥给我的药真的是蒙汗药。”
不是后来的那个,叫傅忱中暗算的药。
“一切都是你故意设计。”
事到如今,傅忱也不想再推脱,干脆承认,“是,我换了药。”
“如果我没有那么做,我不知道还要再等到什么时候。”
“我想赌,又不敢赌,我怕真的迈出那一步,万一出一点差错,会失去你。”
“傅忱怎么能够再次失去梁怀乐。”
哪种滋味,他不想再回顾。
“我....我真的等够了。”
“避子汤,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为什么要给你喝,为什么要对你说那样的话,都不是真的,看着你痛,我也不好过。”
“我当初为什么不承认,不承认我就是对你动了情动了心,我在乎你,我要等失去了你,我才知道,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他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嘴里没有在藏。
“傅忱怎么会一辈子都不想见梁怀乐,他真的好喜欢她,很爱她。”
他是一个胆小鬼,害怕说出来,就会被轻贱……会得不到,像当年反抗父皇那样,得到的只有鞭打和巴掌,连母妃对他的哄,也只是让他听话。
阿忱,听话。
“我不敢让你知道,我也不敢对你说。”
那段失去梁怀乐的日子,暗无天光,他一个人在地狱里挣扎,他求神拜佛,求梁怀乐回来。
他真的等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梁怀乐回来了,他梦寐以求的人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她回来了,美得就像是一场幻境。
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破坏,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所有要带走梁怀乐的人,都要死。
他就是那么的残忍,他不像梁怀乐想的那样美好单纯,他知道一开始,梁怀乐见到的,喜欢的那个人是可怜孱弱的傅忱,不是这样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傅忱。
而后来的他才是本来的他,前者不过是伪装。梁怀乐只爱他伪装出来的另一面而已,傅忱嫉妒。
他嫉妒柏清珩,嫉妒梁怀惔,包括那个小狼崽,那只小兔子,嫉妒所有入了梁怀乐眼睛,让她在乎的人。
他想让怀乐接受他的,不要爱他伪装的一面。
甚至只要抛掉伪装的那一面,她是不是就不爱他了。
所有的一切,梁怀乐都知道了,她真的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了。
“........”
怀乐的泪水不住地往下掉,傅忱的眼泪也在往下掉。
傅忱看着怀乐,想到她跟着别人跑,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他难过,他愤恨。
他抄柏家的时候,知道久久名字的来源是柏清珩的生辰,他嫉妒得发狂,他全都咽下。
他可以伤害任何人,在他认清自己的本心当时,他就再也下不去手了。
明明有千万句狠话要说,但看到她满是憎恶排斥的眼眸时,傅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情绪骤然崩塌,他的嗓音溢出了哭腔。
“梁怀乐。”
这个让他又爱又恨,刻骨铭心的名字。
傅忱不走,他反而更加凑向前,凑到怀乐的面前,以一个下位者,祈求的姿态,仰起满是泪痕的脸。
想去碰怀乐的手。
“我们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变成什么样。”
“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瞒你任何事。”
怀乐推拒,“你不要碰我....”
他碰到怀乐的手腕,傅忱从靴边抽出那把短刃,把刀柄握到怀乐的手里让她拿稳,抵在他的胸口。
“你恨我,你要离开我。”
他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什么帝王架子在这一刻全都被他抛诸脑后。
“只要我在世,我做不到放你离开,你真要离开,你就杀了我。”
短刃划开他的衣襟,已经刺入心口的那块的皮肉。
“杀了我,乐儿就能离开了。”
怀乐抖着手,见了血她更加慌得害怕,要不是傅忱捏着她的双手,她手里的短刃肯定掉了下来。
傅忱看出来怀乐下不去手,他贴近身,让短刃慢慢的一寸寸刺进去。
“不要怕。”
他眼里的狂热叫人觉得可怖。
“能死在乐儿的手上,甘之如饴。”
再深一点,他就要死了,血不仅滴到了榻上,还顺着刀回流,沾到了怀乐的手上。
怀乐剧烈地反抗,速度地推开他。
短刃掉到了地上,怀乐看着傅忱苍白的脸色,歪头晕了过去。
傅忱速度极快把怀乐抱到怀里。
暗桩迅速冲进来,看到沾血的短刃,“陛下,您受伤了。”
他刚过来要扶,傅忱抬手挥退。
“斗篷。”
暗桩连忙递上,傅忱给怀乐拢好裹上。
“把这里收拾干净,给这家的农妇赔些钱。”
傅忱带着怀乐回了西律皇宫,付祈安已经把宫内打点好了。
傅忱控制不好心绪,一直待在外面,他头疼欲裂。
暗桩带了太医去里面给怀乐诊治。
他很快奔出来,跪倒在地,“陛下....陛下......”
“太医说皇后有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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