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律的都城叫长京。
长京的街市不是四开排的布置, 多呈屈回的圆街。
一行人是伪装秘密进城,况且这是在敌国边界,本该谨慎行事, 梁怀惔胆大也不顾及。
行军打仗的大老爷们风餐露宿,什么地方没睡过,他只想着不能屈就了怀乐, 命不命地全抛了。
起央追跟在后面,看他大手阔绰的模样,真真是口都不敢开。
凡事沾他妹妹头上, 理都不是理, 劝个球?
长京最好的天字房, 还是个赏长京的绝佳位置。
房内清静敞亮, 幽雅舒适。
怀乐推开窗往外看去,三个月了,一点怀都不显, 主要是她瘦,即使系了窄腰的绦带,腰身依然纤细不足一握。
若是知道怀乐怀孕的人不说, 只看她是瞧不出来的。
底下人生观喧哗, 人来人往,比之南梁, 要更吵些。
汴梁的人说话腔调更柔些, 带着点南下水乡的柔软,因此街市声音不大。
同等同样的各式摊贩商铺, 驶过错落的马车行人, 有着绫罗绸缎的, 也有穿粗衣麻布的, 多种多样。
年关过了没多久,一眼望不到头的街道,人依然很多很多,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
这里的人视红灯笼为喜庆的祥物,处处挂得满当当的,怀乐看着受风吹拂的灯笼穗。
忽而恍然,吸了吸鼻子。
想到在南梁那夜的灯笼穗,这里是傅忱的故乡。
想得入迷,梁怀惔敲门进来她都没有发现,直到肩头拢了一件莹色毛边的披风。
怀乐才回过神,“二哥哥?”
怀乐自己接受打了绦带结,梁怀惔看着怀乐的面色总算是养回来了,心安些。
“吃食端上来了,趁热吃,这段时日赶路累,用了饭再睡,若是饭菜不合口味吃不下去,就叫阿央重新换别的。”
怀乐摸着柔软绦带的一顿,本来她要走,怕二哥哥看出来,方才转身对视一眼,怀乐便心虚低下了头。
闻言,这一小会,怀乐就问了,“二哥哥..不和怀乐一起用饭吗?”
一路过来,怕有人在饭食上头动手脚,梁怀惔都是先尝菜,连熬给怀乐喝的安胎药他都要先尝一口。
起央追看他尝安胎药,在旁边嘴角抽蹙得快要扯疯。
什么叫妹奴?喏,瞧,现成的。
起先二哥哥坐怀乐旁边的时候,怀乐觉得拘束,手脚都不好摆放。
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哥给怀乐布汤夹菜,夹的菜怀乐都爱吃,汤的口味咸度也合适,从来没有一样不是踩在怀乐的味蕾上。
怀乐心生奇怪,问过他。
梁怀惔含糊其辞,他只说是厨子的功劳,那厨子做的饭菜净和怀了身子的人,怀乐想得不深,只能哦。
谁说他妹妹笨的,一句话就给察觉出来了。
本以为怀乐不会问,梁怀惔轻笑,骨子里还跟小时候那样,喜欢黏着哥哥。
“晚饭不能陪阿囡用了,哥哥收到了一位老朋友的拜帖,要过府去见见。”
玢王的帖子,梁怀惔进长京没多久,没等他找玢王,立马就收到了玢王的拜帖,说明玢王时刻注意他的动向。
二哥哥不在.....
二哥哥不在的话,怀乐走掉的机率会更大了。
怀乐手指绕着绦带,心跳得更快了,打听了一句。
“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梁怀惔难得心情好,摸摸怀乐的头发,逗她笑,“舍不得哥哥走?”
怀乐瞥开脸,“.......”
“好啦,不逗阿囡了,哥哥会完友会尽快赶回来。”
尽快的意思就是,会晚。
以前他闹,跟人打马玩疯常常忘了归家的时辰,阿囡说是害怕,骗阿娘说需要晚上燃着灯睡。
其实只是想给梁怀惔照路,免得他被家里堆积的杂物绊倒,还藏着小食给他。
“你不要等,到了时辰记得自己睡。”
怀乐乖嗯,“阿央不走,他在外头,阿囡有什么事情,尽管唤他....还有...少跟他玩,他这人最是不正经。”
梁怀惔很担心起央追胡言乱语,教坏阿囡,孩子通人性,在腹中已经会学东西了,梁怀惔很担心起央追教坏孩子。
文不成武不就,光那张嘴皮子天下无敌。
怀乐品出梁怀惔话里促狭的意思,唇角慢慢地抿弯,也是听话地点头。
梁怀惔走后门出去,怀乐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这段时日二哥哥对怀乐的照拂,这一走,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怀乐看着梁怀惔渐行渐远快要消失的背影,眼里的泪涌了上来,眼前二哥哥的背影和脑海当中的一副雨夜的画面重合了。
似乎...从前怀乐就见过他离去的画面。
怀乐心跳加速,奇怪的,怀乐不想让他走,冲上了前。
“哥哥!”
梁怀惔被熟悉地呐喊声,叫得脊背一僵。
当年就是他没有听阿囡的话,赌气出了门。
着杏色衣裙的阿囡气喘吁吁追上来,泥潭溅脏了她的裙边,她的脸上爬满了泪水,哭着喊他。
“哥哥!别走。”
他少年意气,越叫越不听,反而跑的越快,要等消够了气,才会回来。
少女熟悉的喊声,从记忆当中揪出来,久远又叫人觉得心酸。
梁怀惔嘴角隐隐微颤,这一次他停下来,转过身,眼中隐含泪光。
“阿囡。”
怀乐咬紧了唇,手扶着院门,“........早点回来。”
梁怀惔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从前的记忆,“........”
并没有想起来,是出于本能吗?
不管何等结果,阿囡心里有他这个哥哥了,什么都好。
“好,哥哥答应你早点回来。”
起央追在旁看着,梁衡之已经走远了,他才走上前到怀乐的身边。
“小流莺别伤心,梁衡之很快就回来了。”
起央追也眼巴巴看着梁怀惔消失的方向,他也想跟着梁怀惔去见见人,奈何还是这一头更重要,只能下次了。
跟在小流莺身边也好,增进感情的时候到了。
“小流莺,一路上闷坏了,用过饭,我陪你出去外头转转?”
怀乐求之不得,她正想着怎么出门呢。
“可以吗?”
起央追得意,“当然可以,我虽然在南梁被通缉,但西律大权还不是傅忱掌,西律的人忌惮我是西域的王子,官兵见着了我,肯定毕恭毕敬。”
“你放心吧,不要怕。”
“好。”
怀乐用了饭,戴着面纱,换了一身利落的茶绿色绣花样式的交襟裙,出城的对牌被怀乐拴了一条线挂在脖子上,藏进里衣。
外头罩着滚了毛边的藕荷色滚莹白色的斗篷,昔月被烧掉的长发已长至腰间,长发仅别一支清亮无暇的珍珠簪子,衬得她清丽无双。
起央追一时看痴了眼。
怀乐不自在揪着袖。
她带了很多盘缠,装进修荷叶的绣包里,缀在腰间,沉甸甸的。
起央追回过神,难得为自己的痴相,尴尬清咳一声。
他转移话眼指着怀乐腰间的荷包。
“小流莺,你的荷包里装了多少银子?怕是多了坠得腰疼,我的身上有很多银票呢,你要是瞧上了什么,不要愁,我和你哥哥一把子交情,我带你出去,不会亏了你,你就是要买一座楼,我都给你出钱。”
“还有啊,你这身衣裳很不错,但会不会太束了些,会不会屈着....”
起央追指了指怀乐的肚子。
怀乐拢紧了斗篷,“街市人多,穿得利落些也能避免熙攘碰撞,钱......我...我想花自己的钱给哥哥买些东西。”
起央追长哦一声,“这样啊。”
怀乐额头都冒了汗,好在起央追没有再追问,欢欢喜喜邀约怀乐。
“那我们出门吧。”
怀乐心里松了一口气,“好。”
.........
“回来也有些日子了,到底要不要去...见见陛下?”
傅忱看着外头悬空的月,一言不发。
付祈安摸不透他的心思,他觉得傅忱周身笼罩着阴霾,饶是他多年来见多识广,压根看不透他。
才多久,他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不是传来信,那什么要他命的怀乐小公主没死吗?后都立了。
难不成又出什么岔子了?
傅忱的私事,付祈安不好打听,他的手也不想伸长,要想在帝王身边长存,需得耳聪目明。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
倒是皇帝快要死了,太医传来信,最多能撑两三天。
傅忱完全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他究竟要不要去见人,回来只是为了继承大统袭位吗?
两相静默,付祈安瞌睡连连,正要出去睡时,他付宅的高墙翻过来一个人,付祈安还以为是刺客。
面色冷肃,他站到傅忱前面,打算喊人过来,那刺客逆光走进,付祈安才看清,是傅忱的那个近卫。
暗桩护送怀乐进长京,跪地负命。
“禀陛下,皇后已顺利进长京。”
傅忱这些日子夜里总梦到怀乐,暗桩路上传来的信都被他翻来覆去,看得信笺的边沿都起了毛边。
终于到了。
傅忱提着的心总算是有了一丝松懈。
等办完了这件事情,处理好身边的杂事,他就去找她。
“人都布置妥当了吗?”
“是。”
付祈安听得一头雾水,主仆二人打什么哑谜呢?
傅忱看向一旁的付祈安,“随我去佩安苑。”
梁怀惔还真是迫不及待,丈量着他还在来西律的半道。
呵,今夜就把他拿下。
佩安苑在长京的北圆街,那是玢王的私宅府第。
付祈安,“........”
他去找玢王干什么?
付祈安摸不出头脑,也不知道还能多说什么,叹一口气,只能跟着往外走。
怀乐跟在起央追逛了长京街道,她的确认认真真地逛了。
怀乐的针线不好,做不出来像样的绣品,她给梁怀惔和起央追都买了护膝。
还有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全都让起央追拿着。
怀乐效仿上回柏清珩带着她出游时刻意甩开跟着的人,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挑着一件春绿色的褥裙,怀乐说去试试。
起央追抱着东西在外头等。
怀乐看了他一眼,进来后,趁着起央追别过身去别处看,她矮身飞速钻出跑后门了。
起央追等了一会,他四处看时,有个拥着女子来看裙衫的男人也见到了他,欣喜上前,指着他。
“起央!”
起央追看裙衫看得入迷,他还想多给怀乐挑几身,让她试过了多买几身。
被一声激动地惊拢了神,定睛一看,“嚯,付誉?”
几乎都不敢认。
起央追尚且没有多大的变化,瞧着没那么放肆,在南梁被磨得收敛了一些本性。
付誉就不同了,他变化很大,娶妻生子了,身上不复少年气,不如从前活波张扬。
样貌长开了,多增了几分沧桑。
“真是你!起央,你怎得来了长京,何时来的,不与我说?怎么不上我家找我吃盏茶,多年不见,生疏了啊。”
付誉在幼年时跟着大司马去过西域走访他性子活脱,跟起央追投缘颇深。
分别时,付誉还特别舍不得起央追,约好了叫起央追下回来西律出使找他玩。
世事难料,付誉刚和大司马父亲从西域回来,南梁就打过来了,约定的事情不了了之,这么多年了无音信。
谁知道在这里见到。
起央追一拳捶在他的肩上,“好小子,多年不见,你成家立业了!”
“怎么也不给我发个婚帖?不叫我来吃你的酒?为当年失约的事情生气?”
“害。”付誉一脸苦相,“别提了。”
付誉旁边的女人看着是个心高气傲的,看见起央追也不想和他打招呼。
连碰面的场面样子都懒得装,撇了撇嘴,松开付誉径直挑选成衣去了。
起央追一看,就知道付誉的姻亲并不美满。
起央追看出来只叹气拍拍他的肩膀,“成了成了,看你没出息的样子,还想跟我学骑马射箭!”
付誉拂开他的手,“你就别拿当年的事情打趣我了,我如今算是认命了,就这样过吧。”
付誉当年跟在傅忱身边就想学些武艺,但他的父亲不让,就叫他专心做他的纨绔子弟,付誉去了西域,见到了肆意张扬的起央追,羡慕得很,两人投缘,他跟起央追说了心事。
起央追慷慨,“学艺而已,这有多难,你父亲明面不让,你不会背地里学吗?”
“没人教我啊。”
他想跟傅忱学,整日跟着傅忱的人多,他也不敢提,
起央追挑眉,“叫大哥,大哥教你。”
可惜没学几招,就回西律了。
再后来,惠沅皇后去了,皇帝立了新后,傅忱落魄,他付家因为他跟着傅忱走得近,被新后忌惮针对,傅忱被遣送为质后,付誉也被摁着头娶了个嚣张跋扈的母老虎。
她是相国公的独女,娇生惯养,脾气.....唉,付誉没少受她的气。
生生被折磨得半点鲜活气都没有了。
起央追皱眉听他说完,“你逆来顺受,不反抗?”
付誉也想,可,“当年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父亲和族人,如今的种种都是我该受的。”
起央追拍他的头,“孬!”
他打得顺手,心里出了一口气,活动着手腕,拍人脑袋的感觉不错啊,难怪梁衡之总拍他。
许多年不做大哥了,一朝扬眉吐气,岂是一个爽字能囊括。
“皇室斗争,和你与傅忱的那点关系有什么相关?你就算不跟傅忱走得近,新后指不定也要拿你司马家开刷。”
“要说连累么,也是傅忱连累了你。”
付誉摇头,“不能怪他,真要比起惨,他比我惨多了,作为朋友...在他落魄之时,我也没能为他多做什么。”
“..........”
起央追闻言,也不知道如何开解他,“哎....你别跟我垮脸子啊,虽说惨是惨了点,我瞧你那妇人,匆匆一撇,也能称得上一个美娇娘,艳福不浅啊你小子.....”
起央追往那边看,正见付誉的妇人往试衣的隔间进去,起央追收回目光没有半瞬,他立刻挪回来。
“?”
那不是小流莺在的隔间吗?
那妇人进去做什么?
起央追脸色突变,冲上前,撩开隔间。
付誉绊住了他的脚跟,聊起来忘了时辰,小流莺呢?!
付誉的娘子正褪了披帛,刚要试衣,见到闯进来的起央追,捂了衣裳就大骂。
“登徒子!”
隔间里头只有付誉的妇人,小流莺不见了!
人平白丢了!他怎么跟梁怀惔交代,不找回小流莺,只怕兄弟都没得做了!
起央追揪着铺子里的管事,一脸凶急,指着隔间。
周遭的人吓得尖叫连连,四处逃窜。
“刚刚进去里面试衣的姑娘呢?!”
管事的人举着手,诚惶诚恐,“不....不知啊。”
“客官息怒,铺子里进去的人多,小人留意不了多.....”
起央追气,“你敢跟我耍滑头?人就在你铺子里平白无顾没了!”
起央追急上火了,付誉来劝都不听,“起央有话好说,在西律地界,你把他杀了,会惹官司。”
的确不能冲动,暴露了行踪,会惊扰了傅忱那边的人。
起央追丢了人。
叫管事的人招来了人盘问,这才知道摸出来,怀乐在半刻钟之前从后门出去了。
小流莺是自己走的,她为什么要走?眼下想不了这么多,快去找,希望她没有走远。
更没有出城,梁怀惔回来之前,把她给找到。
起央追来不及跟付誉叙旧,不好放信号弹,只能撒腿跑客栈去带人马,来寻人。
成衣铺子很大,怀乐绕了一道宅门,正要走小后门出去,她就被人拽了手扯到旁边。
“三、三姐姐?”
梁怀月是最后出汴梁的,她之前的奶母还在宫内,知道她被发落,出来看她,给她带过消息。
梁怀月知道后,混在人群中,一路在暗里跟着他们过来,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还看到了傅忱身边的那个人,也在暗中监视着梁怀惔。
今夜,她跟着进了成衣铺子,见到了怀乐要逃走,本来不打算出手,但见到傅忱那位得力的暗将赶马离去。
她才打算放手一博,帮助怀乐走。
只要怀乐走了,傅忱肯定不会好过,她就是要看看这些人被她玩弄于股掌,简直一雪前耻。
“妹妹别说话,有人跟着你。”
“妹妹若想真的走,不想落到傅忱的手里,就听我的话。”
怀乐眼睛瞪大,不敢相信:他追来了?
“我放开妹妹,妹妹别叫好吗?相信姐姐。”
怀乐半信半疑点点头。
“好。”
“三姐姐,你怎么在这?”
梁怀月佯装叹气,“说来话长。”
“这里不安全。”
梁怀月把身上之前方便出行,携带的男装给怀乐换上。
又在铺子里找了个身形和怀乐差不多的女人。
编纂了一些推脱之词,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扮作怀乐,出去引走了傅忱的人。
只要那位暗将不在,事情赌一把很容易成。
怀乐也见到了傅忱藏在暗里的人。
他居然真的找来了……那他呢,他来了吗?
怀乐一慌,肚子忍不住紧缩,她捂着腹部,梁怀月瞧见了。
一路上看着郎中进进出出,梁怀月心中早有推断,却不敢确信。
她恨梁怀乐命好。
这才多久,她竟然就有了?!
梁怀月试探问道,“妹妹护着肚子,是有了?”
怀乐没有隐瞒,干脆承认了,“嗯。”
梁怀月心里嫉妒的冒烟,脸上不显,笑着对怀乐道贺,“姐姐没福分,恭喜妹妹了,来日还要蹭妹妹的好气运。”
怀乐回笑的干巴巴。
那日见郎中闹的动静不小,后来梁怀月私下打听,加上她的推断,她怀疑怀乐和傅忱之间生了罅隙。
刚刚说有傅忱的人也是不仅赌,也是在试探怀乐的态度。
看她的反应,果然是生了罅隙。
站在女人的立场,梁怀月觉得怀乐愚蠢,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既然恨了那男人还要帮他生孩子?
站在利益的立场,怀乐的孩子生下来,对她只有利没有害。
怀砚哥哥已经给她传来了回信,不日就会像西律出兵,捏住梁怀乐和她的孩子,无疑是掐住了傅忱的命脉。
经过傅忱的事情,怀乐成长了不少,她和三姐姐素来没有交集,三姐姐为何要无辜帮助怀乐?
除了自己,怀乐谁都不信。
傅忱的人来了。眼下,先听三姐姐的话,出城再说。
*
酒过三巡,玢王脸上已经有了醉意,梁怀惔练出来了。
酒量不差,他端得稳没怎么喝。
两人的结盟已经达成,天色已晚,他预备要走了,玢王被囚在佩安苑,甚少有知心陪聊的人。
他赏识梁怀惔,醉了思绪飘散,想到以前的结盟,就忍不住扯说了起来。
“当年要是没有莫老弟,我妹妹死后,我们这一旁支也无保足,更别提我能做稳王爷的位置到如今。”
傅忱抵达后,吩咐了付祈安带了弓箭手在附近,他和暗桩手里拿着窥探镜,正蹲在梁怀惔和他那好舅舅玢王头顶的房瓦上。
旁的人就在周围,怕梁怀惔起疑。
弓箭手只等傅忱的号令,一声令下,他就放箭。
两人的结盟都听完了。
傅忱冷笑,在心里暗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结盟,天真。
梁怀惔身手不错,这点四面八方的弓箭要不了他的命,绝对能给个很好的教训。
他正要抬手打破两人的幻想,把他独善其身的舅舅背叛母族射.成筛子。
就听到了他的舅舅开了口,“当年要不是有你提前知会,我那妹妹犯了糊涂事情,皇帝要拿我傅家,没有提前的谋划,我也不能将自己摘扯干净。”
傅忱的手握成了拳头,咬紧了后槽牙,当年的事情,除了梁怀惔,玢王也参与进来了。
傅忱的手迟迟没有落下,付祈安看着他的掌法,拳头?
这是个啥?要.射.吗?
“谁能想到啊……”
“傅忱去了南梁几年,居然在暗中操作,逼得我们所有人如同丧家之犬。”
“后起之秀了……”
梁怀惔摇笑,凝望着杯子里面静置的酒水,“当年的事情.....”
话没说完,他在酒的倒影里,看到了楼上的破绽,目光瞬凛。
“有人!”
抛了酒杯,带着玢王往后躲,傅忱听到了动静,当机挥了手。
四面八方射来了箭矢,屋内的所有花瓷摆件,桌上的酒水,瞬间被射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梁怀惔一首揪着往他身后躲的玢王,一脚踢起桌子转在手上挡迅猛飞来的箭。
避了好久,屋内各处都插满了箭,梁怀惔身上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他喘.息歇着,松了玢王的肩膀,额上不断滴着汗。
力气被耗了八分。
是谁?
苑屋被人迅速从外包抄起来,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叫人听得心里发慌。
玢王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擦着脸上的冷汗,“莫..莫....莫老弟....”
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被人一脚踢倒,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外缓缓进来,他手上提着玢王底下第一得力大将的人头丢在玢王面前。
那张七八分相似的脸似笑非笑,阴恻恻问开口。
“舅舅,多年不见,还记得我吗?”
玢王瞪大了眼,指着傅忱,“你、你.....你是!!”
付祈安在后面笑,“玢王喝酒喝大,舌头都捋不直了?”
“瞧瞧你的狼狈样子,还想造反做皇帝?”
梁怀惔同样的震惊,他知道傅忱会来,没想到这么快,他如此悠闲,这些动作都是他搞的,他早就在佩安苑设伏。
早就到西律了,那阿囡呢?
暗桩搬来了椅子,傅忱慢条斯理地坐下。
玢王眼珠子滚转得快,他迅速倒戈,“好孩子,念着那一声舅舅,我是你的亲人啊。”
“你回来了舅舅无比高兴,咱们一家多年未见,若是妹妹在九泉之下得知你归来,必然要开心坏了。”
玢王撑着腿要站起来,傅忱迅速从身边抽了箭刺入他的膝盖骨,咬牙恨恨。
“舅舅还记得我母妃。”
玢王疼得大叫,“记、记得啊……”
“想活命?”
玢王连连点头,吸着疼入骨的气音,“想想想想.....”
“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全都一五一十给我说了,说得通,我或许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命。”
傅忱的刀刺得更深,玢王一个回合都撑不住,刚刚万箭穿来,他早就吓傻了。
“我..我说.....”
傅忱收了手,梁怀惔却拔了身旁的箭,从后面戳穿了玢王的心脏。
玢王瞪着眼倒了地。
傅忱来不及阻止,他脸上森寒,露出森白的牙齿,俊美的脸讽笑。
“我说莫什么,就这么对待你的盟友?”
傅忱踩着玢王的脸过去,脚下用力,把他的脑水都给踩了出来,他□□的刀一把扎进梁怀惔的胸腔。
梁怀惔疼得闷哼。
傅忱居高临下转着刀子。
“就这么急?乐儿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
梁怀惔本来是想着留存蓄力,不能急,提到怀乐。
想到怀着身孕吃苦受累的妹妹,他没忍住红了眼,挥手一巴掌招呼到了傅忱的脸上。
“畜生!”
这一巴掌挥下去,暗桩付祈安等随行的人全都拔了刀剑,要冲上来,被傅忱冷呵撵下去!
“全都给我滚!”
傅忱提着梁怀惔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畜生?”梁怀惔一口血沫呸到傅忱的脸上。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傅忱怒急反笑,“做什么,我还没问你,梁怀惔,你当年做了什么?”
“我低估你了,到了山穷水尽的份上还敢惹怒我。”
“有种你现在就杀了我。”
梁怀惔反向出发,他知道傅忱急于知道当年的真相,他不会灭了他的口,所以不断激骂他。
傅忱扯他的头发,用淬了毒的箭在他身上划,“想死?”
“来杀了我,你一辈子窝囊到头,欺负你的人你都不敢杀,只敢欺负女人,你自己说你算不算畜.生。”
他要把阿囡跟他的关系摘干净,不能让傅忱知道阿囡是他的妹妹。
否则,他会因为两人之间的恩怨算在阿囡的头上。
傅忱笑,扯他的头皮。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作者有话说:
当年的事呱唧快完了,再见面的时候傅忱就彻底火葬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