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吓得怔愣。
漂亮质子说过, 不让她叫,他说过好多遍,不让她叫, 他怎么让她叫了,他说过,再叫他忱哥哥, 就杀掉她。
怀乐怕有诈,没敢听他的话叫,傅忱的脸还沾着血, 和梦里一样恐怖。
对视的时候, 怀乐又觉得, 似乎不一样, 梦里的漂亮质子,仿佛一块行尸走肉,而眼前的傅忱, 凶狠也是同样的,却也不一样。
“为什么不叫我了?”
“你跟了别的男人,这么轻易就把我忘了, 啊?梁怀乐, 你怎么做得到的。”
“心野了,性子也野了, 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什么?”
“你怎么不叫我了?是不是我不找你, 你就一辈子不出现不回来,你要跟着柏清珩跑?!跑去哪里?又或者你还有别的男人!”
什么男人?
他有说她不知廉耻是吗?
对于男女的事上, 怀乐本就有些迟钝。
傅忱溢出口的思念和暗藏的爱意, 如果是别人可能就知道了, 她丁点没有察觉到。
听完这些怒吼的话语, 怀乐只觉得气,胸腔起伏,也顾不得许多,她眼泪汪汪,推拒傅忱的抵压。
不断折腾,“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她手腕细,磨红了,傅忱也不敢真的束住她,怕她的手破皮,就松了一些,谁知道怀乐手胡乱挥舞,当下就给了傅忱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巴掌。
声音清脆得门口的人都听见了。
傅忱肤冷皮白,右脸当下红了,挂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他欺身,手掐着怀乐下巴,也不敢太用力,只是制着她。
“梁怀乐,你打我?”
她为了柏清珩打他,朝他动手。
“谁给你的胆子。”
怀乐无意中误伤傅忱的那只手,掌心发麻,吓得腿软,她、她打了天子……
眼前的男人掐着她,怀乐心跳得厉害。
怀乐的眼泪夺眶而出,掉得噼里啪啦,擦过傅忱的虎口。
“.........”
傅忱在她梨花带雨的脸上渐渐清醒。
傅忱深呼吸压下醋意,平复他的心绪,不应该这么凶她骂她,找回来就好了,傅忱,你要知足。
他哄话不会说,松开怀乐的下巴,将她拥入怀里,怀乐的身子抖瑟个不停,她怕他的动作,叫傅忱心头一刺。
良久,他松开怀乐,两人静了一会,怀乐捂着嘴,垂着眼皮小声地抹眼泪,她又挪小步子拉开和傅忱的距离。
傅忱他跨一步,怀乐挪好几步,顺着墙根溜。
“..........”
傅忱停下来,低头看了看,可能是他身上太脏了,又是血混着泥。
他转身要去沐浴净身。
迈出去一步,又立马折回来,怀乐受了惊吓一样看着他。
把梁怀乐放在殿内,他也不能安心。
难保离了他的眼皮子,她又会跑掉,傅忱朝外出去,叫来暗桩。
怀乐眼睛一直跟着他,看到暗桩了,她知道就是他带走了柏清珩,想问他,柏大哥送回去了吗,找郎中看了没有,郎中怎么说的?
但傅忱很凶,她很害怕,到口的话憋着,她又强忍了回去。
傅忱一出去,宫外伫立的宫侍都看到了傅忱脸上的红痕,个个都把头埋得更低,生怕傅忱怪罪下来,把他们的头全都砍了。
傅忱吩咐暗桩,“加派人手围顾周围,人越多越好。”
他如今是心有余悸,怕怀乐跑了,再让他抓不到。
尽管傅忱已经在宫内设了天罗地网,加派了很多人手。
进了内殿傅忱还是不能得到片刻的心安,他索性拽了怀乐把她提到温泉外面,隔着一层纱。
搬来椅子将她按下,在这里坐着。
怕她不老实,傅忱用柏清珩威胁她。
“不准跑也不准动,要是让我知道你离开了这张椅子,我立刻杀了柏清珩。”
他冰凉的手指摸了摸怀乐的脸。
“知道了吗?”
怀乐瑟点头。
见她,终于有了难得的温顺,傅忱脸色缓了一点,他的指骨蹭了蹭怀乐的脸颊,拉她的手。
“等我好了,就让你去沐浴,洗干净,换衣裳。”
他准备了很多给她的新衣裳。
以前的一只破腿的风筝都叫她欢喜,看到了那么多新衣裳,还有吃的,她肯定会喜欢的吧,会对他笑的吧。
傅忱就在一旁泡浴,中间只隔了一层纱,怀乐偏头正对着就能看见,他褪了所有的衣衫,露出精壮的肌肉.....
朦朦胧胧,不知道是不是怀乐眼花了,她在傅忱的手臂上看到了很多坑坑洼洼的伤疤。
傅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眼光,侧身望过去,他的眼神警觉而冷洌。
对上怀乐的眼,怀乐立马就垂了下来,避开他的眼神,抑制不住的心慌害怕。
从前她还想看的,现在躲,是嫌丑了?傅忱拦着手臂上蔓延的疤痕。
梁怀乐嫌弃了……
因为怀乐回避的眼神,他自己忽然也觉得丑陋碍眼极了。
睫羽颤了颤,傅忱覆手遮上。
怕怀乐等久了,傅忱很快洗好。
他长发披散,搭在肩头,许是经过温泉水浸泡,洗掉了血泥,露出原本俊美的玉面。
看模样是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俊俏是极俊俏的。
可惜怀乐依然心有余悸,自顾自绞着手没看他,自然也就没看到傅忱特地选了件同样天青色交襟领的长衫。
她从前说他天青色长衫好看,如今一眼都没有看过他,傅忱心下一黯。
在里头的时候手腕上腿上缠了一层纱布,就怕遭到怀乐再次避眼嫌弃,原来只是他多余想,现在的怀乐,对他,是连嫌弃都多余。
清醒的认知深深刺痛着傅忱的心,他头次如此疼恨自己这双洞察世事的眼。
他忽然很想脱掉身上的青衫,碰了襟边又缩回来,不能换,梁怀乐说过好看的,穿了她都这样没反应,换上别的,她会不会更加嫌弃?
温泉里掺和着一些药,通过舒张的肌里渗透到皮肤底下,傅忱先前气血翻涌呕出黑血,在里头浸了温药,扯着肺咳了好几声。
他还担心自己狼狈,被她看见,倒是她自作多情,她不担心他了。
会不会是她没有听到,傅忱右手握拳抵着唇又重咳了几声,怀乐抬头了。
“……”
她看了,傅忱唇边漾出喜,这喜只漾出一点点又很快凝缩了回去,因为他在怀乐的眼里只看到了怕。
只有怕了?
没有担心,没有心疼,没有顾虑,她对他的好收走的干干净净。
对上眼她又很快低下去。
这么低眉顺眼,是他用柏清珩威胁她过后的那种低眉顺眼,因着傅忱先前说的要杀柏清珩,她如今是一点都不敢招傅忱了,听话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
柏清珩对她这么重要了?他已经不算什么了是吗。
不会的,才四个月二十五天而已,不是四年二十五月,只要他对她好,她肯定会回来。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傅忱佯装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事,他走过去几步。
蹲在她面前,柔声叫她,“梁怀乐。”
怀乐就像是被吓到的小猫,浑身的防备都竖起来了,她忐忑。
水汪汪的眸子抬起来看他的时候,除了防备还是防备,再有别的,也是原先对他的害怕和恐惧。
“你怎么不应我?”傅忱想听她说话。
可怀乐心里,是多说多错,她搞不清傅忱捉她回来的用意,不若就少说,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眼下,怀乐端着声醒着神应了,她用的尊称唤傅忱,“陛下……”
这个称呼仿佛一道天堑,隔在两人中间,应得傅忱一阵心梗,她乖了,她是听话了,可是……
乖是因为什么?
哦对,乖也只是因为他进去的时候给她下了一记实在的恐吓,他告诉梁怀乐要是不听话,就杀了柏清珩,为了柏清珩,她还真是规矩了不少。
压根就不是因为他,不是回到以前,像以前一样的乖巧。
傅忱脸上好不容易溢出口,真要跟她好好聊聊的心思,就被她的防备刺伤了。
他眼下反复压了压怒意,倒吸一口,站起身来。
怀乐不知道为什么她听话应了傅忱的话,他的脸色反而看起来不好看了呢?
是因为天子都这样喜怒无常的吗?怀乐一阵鼻酸,她好想宫外的日子,不用这样提心吊胆,揣度天子的圣意,明明顺了圣意,也不叫圣意满意。
叫怀乐想起从前,从前已经够累了,漂亮质子他真的太复杂了,她看不透他。
怀乐或许之前还想问他是怎么活下来的,眼下却问不出来,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了。
知道怎么活下来的结果重要吗?不重要了。
傅忱捞过旁边置物架上与他同色系的软烟罗天青色中衣塞给她,硬声指着里面,他叫怀乐。
“进去把你自己收拾干净。”
怀乐感受柔软的软烟罗衣衫料子,站起来了,她不想动。
漂亮质子如今娶了三姐姐,她应当和他避嫌的。
刚刚在外头被三姐姐用那样意味不明的眼神瞧就算了,遭过一次,怀乐再也不想将自己的位置摆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怀乐不是他口中不要脸面的女子,从来都不是。
没想好怎么酝酿该用怎样不叫惹了他气的措辞回绝,怀乐在原地绞尽脑汁想,故而动也没动。
傅忱看她琢磨,有耐心等了一会,“...........”
又等了一会,梁怀乐还是没有动,他走上前,“你在磨蹭什么?”
他一近,怀乐就退,退跌坐回椅子上,酝酿好的前半段什么于理不合,不合规矩,都没用上。
她揪着软烟罗和自己的衣料,磕巴说道,“我、我我晚些时候洗。”
“不想洗?”
傅忱落到她揪着衣襟口的手,眼睛一眯,冷笑一声,重复道,“不想洗?”
傅忱周身的寒意在骤降,冻得怀乐越发揪稳了衣襟。
她一紧张本就喜欢绞着衣裳,如今揪得用力只是因为害怕想获得片刻的安全感。
岂料落到傅忱眼中,就成了她或许和柏清珩有过的欲盖弥彰的罪.证。
他从头到脚将怀乐打量了个遍,头发丝到脚尖都没有放过,打量她这四个月二十五天细微的变化。
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上襦,外头是绣着暗姜黄花的褙子,褙子的边领裹着一层毛毛边,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毛毛茸边沾了一点泥血,是骑马带她回来时,骑马时傅忱身上染过去的。
这污秽没折损颜色,反而更将她露在外面一张小脸蛋,衬得清润嫩白。
婴儿肥彻底没了,头发没有之前那么长了,之前到腰,现在也就肩下去一点。
早些时候两人在偏殿时,那时候汴梁并没有多冷,她也没有太多的衣裳,总爱穿那几件襦裙,外罩同色的披帛。
薄薄的,连她的骨头架子都拢不完,可眼下这冬夜的褙子是厚,却也不至于多厚,她脸蛋圆了一些,是胖了。
看来,离开了他,她过得很好。
他一人沉闷自苦日渐清瘦,而她跟着柏清珩是日日饱腹了,只有开心才会这样容光焕发,她和柏清珩在一起开心。
一想到两人赏雪饮酒,在冬夜吃酒,赏月,她叫他柏大哥,傅忱心里牙齿咬紧,侧脸绷得极僵。
他再忍,可怎么……再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柏清珩那个坎。
柏文温在之前就和他做对,如今生个儿子,也和他做对,之前抢势,现在抢梁怀乐。
傅忱的目光看得怀乐心里起毛,她缩着脖子,全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
“你躲?”
他阴冷开口,怀乐缓起身,摸着椅子把沿,脚尖对外。怀乐想往外跑。
谁知道傅忱洞察了她的先机,提着后襟领子三两下把她扛到温泉宫里。
他把怀乐放下,快速制衡她的手,竟然解开她的褙子,上襦,三两下把她剥干净。
他目光直直看,白的,大了,没有什么多余的。
还好没有,傅忱心里好受一点,喉结下意识滚了滚。
怀乐像被人剥了一层皮,她本就介怀三姐姐,以及傅忱从前说的话,说她不知廉耻攀附男人。
故而在柏家白吃白喝时,她也要常做事弥补。
可现下傅忱竟然直接剥了她的衣衫,三姐姐是好,所以他娶她,给她体面,对于怀乐就可以随意折.辱。
怀乐心里涌起无限的悔意,是对从前的悔,她……呜呜她不应该不爱惜自己,不懂得心疼自己,最开始的事,她是吃亏的。
可是后来,因为心里的怜悯和可怜,所以她才会紧着傅忱,因为怀乐的怜悯,善解人意,叫他觉得怀乐没有自尊心。
难怪傅忱瞧不上她了呀,那样说她,她如今都气从前的她自己。
太不争气了,梁怀乐。
怀乐气得又红了眼,她挣啊挣。
咬着下唇,快速把衣衫套上。
她以为傅忱跟第一次剥了衣衫那样,是又想欺负她。
怀乐不像第一次那般扛不过就顺从了,这次她反抗,双臂抱着保护自己,自己闹个不停歇。
傅忱先去被她抽的脸,印子都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现在直接上了好几道抓痕,横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还有更严重的直接破皮冒了血丝。
“放开我你放开我!”
“呜呜呜呜呜呜呜.......”她大声地哭起来,傅忱蹙眉反问她。
“除了这句你还会说什么?”
看到她身上白白的,并没有什么他想过的痕迹,傅忱总算是压住了点气,他不顾怀乐折腾,把她抱起来轻柔放进水里。
温泉淹到怀乐的脖子,傅忱扶着她的肩,“能不能站稳?”
他很担心一松手怀乐就淹下去了,长得高的那么一点似乎也没有多高。
这水只到傅忱胸膛,却能淹了她。
怀乐刚刚被她剥得腿打颤,她现在的确是站不稳,但也不想要傅忱扶,就强打着力,双手扶着湿滑的温泉壁。
她倔强鼓了气,“不要你扶。”
这么一说傅忱更不松手了,他径直抓过来,“不要我扶你要谁扶?”
“柏清珩?我告诉你,他要死掉了。”
怀乐气恼上头,顾不上他眼下还是天子,驳道,“你胡说,柏大哥才不会死掉,他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好能够双宿双飞?
傅忱靠近怀乐。
“他柏清珩能不能长命百岁,全看我高不高兴给他长命百岁,至于要我高兴,你就不要提他,知道吗。”
自从有了柏家人对怀乐温声细语,长时间的相处下来,她已经不喜欢傅忱和她的说话方式。
怀乐推开他,攘了一波水,有几滴飞到傅忱的脸上,她说,“不知道,你走开!”
傅忱松了手,甩甩手上的水珠,“嗯,厉害了,还知道换了一个词。”
怀乐觉得他这话说得讽刺,索性破罐子破摔,她慢慢地扶着壁沿往外挪,想要顺着台阶走上去,傅忱抓住她。
“你不好好净身,要打算跟我闹到底了是吗。”
怀乐特别较道,“我不要和你同在一地方洗。”
傅忱脸色一沉,眸色阴了下来,“你嫌我脏,梁怀乐。”
怀乐偏头,“..........”
别说水是换过的,他现在就不想跟她说,水是换过的,说到脏不脏傅忱翻了旧帐。
“柏清珩呢?他就不脏,他身上都是血,你也能凑上去。”
怀乐扭过头,捏着拳头, “是,柏大哥就是比你好。”
傅忱冷笑,“好?”
“他比我好在哪里?文不成武不就,他整个柏家都是我的阶下囚,好什么?他区区一个七品编修能比我好?”
“你跟在他身边久了,一点记性都没有长啊,他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替他说话,要不要我给你说说我是什么位置的人,他柏清珩在我这里算个什么。”
“跟我怎么比,他一个文官,不过受点伤就不行了,他能让你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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