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早就筹谋好的, 按照原来的计划应当要再等上几天,不用这般着急。
好在前些时日宣武帝因着黎美人的事情,贬了钟官, 就比原来傅忱算好的日子,提前拿到了上林三官的官章。
再加上后来顶上的钟官位置的人又是傅忱亲钦的推手,自然是事半功倍。
傅忱吩咐过后, 暗桩识趣退下,他往外掠走时,不忍心又瞧了一眼在外头的小公主。
她抱着小狼崽, 动作也是微弱的, 好像一座认真守候着这座殿门的小石桩。
但暗桩知道不是。
她只是在等着傅忱的药凉, 怀乐跟小狼崽碎碎念叨的时候, 她说她不敢再用嘴吹了。
她念叨着,忱哥哥....有洁症,应当是怀乐用嘴吹饴糖水.....叫他嫌弃。
小公主又看了她身上没有换下来, 尚且沾着血和泥的裙衫。
她给傅忱倒药的手洗得干干净净,倒好了药,就把药放在那里, 她也抱臂等着。
浑然不知她穿得那么少, 她自己也会冷,唯一的温热都给了怀里的小狼崽。
药终于等凉了, 怀乐撑着手臂站起来。
“十七....”
十七动了动, 它嘴巴张得很小,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回怀乐的话了。
“十....十七......”
怀乐眼前一黑, 晃了好久才站稳, 白得毫无血色, “药....不能撒了.....”
药越熬越淡, 能熬出来的都珍贵,撒了就没了。
十七和忱哥哥还指着它呢。
“十七...你在外面..等..等我...好不好....”
忱哥哥不想看见怀乐,她守着忱哥哥吃了药就出来。
十七这次一点反应都给不到怀乐了,他闭上眼睛,只有很认真摸着屏息感受,才能察觉到它腹部微弱到忽略不计的起伏。
“十七.....要....等我....”
怀乐把小狼崽放在偏殿过去没多远的大石狮子底下,小被褥裹着十七,这里不冷,怀乐摸摸小狼崽的脑袋。
她也没力气说话了,一天的折腾叫她精疲力尽。
如今累得眼皮子又重又沉,每抬一步,每动一下都感觉要用尽全身的力气,疼得咬牙手抖,好想....睡过去。
“.........”
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掉在了怀乐的脸上,很轻柔,但是很冰。
怀乐的睫毛颤了颤,她迟钝地抬起手碰了碰,仔细辨认着。
“雪....是..是雪...又下雪了......”
随后往周围看了看,飘絮一般的雪,忽下起来了。
暗桩看着怀乐张开手臂,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她整个人苍白的,几乎要和这里融在一起了。
要不是身上染脏的衫裙,几乎难以辨认出她在这里。
看得出来飘起来的雪叫怀乐高兴,她想在飞雪里跑跑跳跳,犹如以前好的时候,为着一件细微的事情,在傅忱身边蹦起来。
可她现在跳不起来了,她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手上里那碗药汤,生怕洒出来。
她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缓慢,小心翼翼,迈得步子又小。
暗桩神情复杂。
他很担心这把火在偏殿烧起来,小公主真的跑得掉吗?
跑不掉,殿下会如何,暗桩出殿门时,他都不敢看傅忱的脸色,至少,他从未见过傅忱如此失控的样子,
这仅隐忍之下露出来的三四分失控,他便开始疯魔。
“.........”
许多事情的确是旁观者清,但殿下行事向来是他只是个听命行事的死士,主子所做出的决断万万不容置喙。
暗桩跟傅忱的时日有三年。
除了知道他眼力毒到,手腕强劲,武功高强之外,大抵也是有些了解傅忱脾性的。
他对于在意和不在意的事,暗桩能够感知一二分。
殿下明明在意小公主却要娶三公主......
怀乐进殿后,暗桩也没停留多久,很快离开,罢了,或许事情不会到那样的境地。
还没到入夜,殿下的心意会改变也说不准。
“........”
怀乐给傅忱上的金创药,也不知道她藏了多久,敷上去许久没见效不说,就连药味淡到几不可闻。
能够止下来血,仅仅是因为她往伤口上敷的金创药特别多,药混合了血凝成痂,生生将伤口给堵住了。
暗桩重新给傅忱清理上了药,熬过了梦魇,如今他才的确是好很多,傅忱的身子强劲,底子又好,面色逐渐红润。
身上慢慢好过,心里的悸痛却没有半分消减。
“梁怀乐。”
他低低喃唤一声她的名字。
维持坐着的姿势,很久很久,杵着膝盖骨的手臂已经青紫,傅忱都没什么反应。
外头下雪了,飞絮飘进来,傅忱往旁边看,
那扇窗桕一直没有修好,踢坏的凳子也没有修好。
有几次夜里漂了雨,那雨很大,许多雨水涌进来,他醒了没有睁眼。
明明傅忱睡得塌离窗很远,怀乐依然翻起来,她力气小还非要去尝试,拖拽傅忱躺的塌尾,要挪开一些,怕雨淋到他。
那时候他躺着笑,现在依然也想笑,这床塌本就重再加上他,能拽得动么?
谁知道还真给她拽动了。
难怪她可以洗得动大被褥。
挪了一小截,她气喘吁吁停下来,靠过来观察傅忱。
又很小心观察傅忱醒没醒。
她的呼吸尽数撒到傅忱的脸上,少女的馨香萦绕在他的上方,淡淡的,属于她的。
离得那样近,差一点,傅忱以为她要偷偷做什么了?
他的心跳忽快了,心里竟隐隐有些说不名的期待。
他的喉结滚动,傅忱以为就要发现,小结巴突然收回去了。
傅忱无趣扯了扯嘴角,眼角掀开一条缝。
只见她她拍拍胸脯,吐了吐舌头,还说呢,“还...还好没...醒....”
傅忱,“..........”
雨淋不进来了,她还要守在傅忱的外面睡。
小小的身板能挡住什么,她真的很自不量力。
怀乐端着药,轻轻叩响了门扉。
“忱...”
声音微弱似蚊虫。
忱哥哥,她是不是想喊。
傅忱默不作声,心里却下意识接上她的话。怀乐又小声跟他打招呼,“我....我进来了......”
傅忱的目光不经意一直随着她,怀乐低着头走过来,她的步子走快了很多,处处扯着疼,还有些想呕吐,又生生咽了回去。
乌黑的发上沾了很多白色的雪,她依旧穿得单薄。
“药...凉...了。”
“没用嘴吹....是放凉的....”
傅忱没接,和她送饴糖水一样,就在没多久之前,她也是站在这里,被傅忱驱赶和质问。
怀乐对这块地,已有了些不好的阴影。
怕和担忧之间,她显然是更担忧傅忱的伤势,便开口劝他。
“忱......”
“不...不要生....怀乐的气了好不好.......吃药吧....吃了药...就会好了....”
傅忱一句不搭理,他看到怀乐眼角泛了红。
这小结巴还真是一条道走到黑了,撵出去又进来,她又来干什么?
怀乐本来不想再说的,为了叫他能乖乖喝药,她换了个说法。
她想着傅忱喜欢三姐姐。
她的指尖抠着碗壁,干巴巴说道。
“你生着病....三姐姐...不会来的....喝药....好好喝药...身体..养养好了.....三姐姐...三姐姐若是不来看你..你便去看她..也是可以的...”
傅忱以为,他话说到明面上,说得那样重,这小结巴不知廉耻,就算不会真的和他撕破脸,大抵也会生一段时日的气,不会进来再叫他心口泛疼,难受了。
不成想,她竟然越挫越勇,这才多久,她便好了,不,她不是真的气,寻常的女子决绝不会这样。
她就是来蛊惑他的,知道他难搞,便越发舍得下心思。
“喝药吧.....三姐姐不来..你不去..怀乐..去...去帮..帮你叫三姐姐来...好不好.....”
“下雪了...”
傅忱知道下雪了。
他闯入汴梁的偏殿,那时也还是下雪天,后来转成了雨,又过了几日晴好的天。
如今他要走,汴梁的天从前几日便又开始急转直下了。
午时可能不觉得,早晚的时候最明显。
他前两日总还在想。
早晚时候,小结巴都在殿内,她约莫是怕他倚在罗汉塌上瞧书的时候冷,总是把屋子里烧得热热的。
傅在屋内的时候,傅忱着一件单薄的薄衫都觉得热。
偶尔冒几颗细汗,瞧研赋水论瞧得入迷,也不觉得,只是感觉细汗划落的有点痒。
没等到傅忱伸手拂去额上恼人烦的细汗,一双软绵绵的小手捏着帕子在他前面,已经将他擦干净了。
不好的黑炭烧起来的总是浓烟滚滚,怀乐拿着红罗扇,在殿外烧好,把还在冒烟的黑炭烧过了,她才端进来。
炭盆里的红炭分成好几盆,搁在殿内的每个角落,怕他踩到,还特地在炭盆旁边放了醒目的物件。
“你喝了药..我给你堆雪人看...你喜欢什么样的雪人...怀乐都会...”
“小兔子....小狐狸.....胖娃娃.......”
她的声音梗了一下,“如果不喜欢....怀乐....也可以给你堆个......三姐姐...”
她哄着傅忱,“...喝药.....好吗?”
傅忱看着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话越来越弱,心里的烦躁的怒意顿起......
他恨急了自己总狠不下心,也恨极了怀乐总向他献好的样子。
傅忱目光阴沉如水,他接过药碗,当着怀乐的面,将它倒在地上。
“......”怀乐愕然怔看着他。
倒干净最后一滴药汁,他把碗重重地搁在桌上,
“可以滚了?”
怀乐眼里含泪看着他,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哄好傅忱,只知道她的心碎成了稀巴烂。
漂亮质子太坏了。
怀乐想要为自己找借口,如论怎么找,这一次,她都无法说服自己,捂着嘴哭着跑出去了。
傅忱叫住她,“梁怀乐。”
怀乐脚步顿住,她扭过头,一双水凌凌的眸子转过来看着她。
她心里疼,那双无辜下垂的无端惹人怜爱狗狗眼总还是含着期许。
“.......”
傅忱无法与她对视,他撇开头,硬着声音给怀乐丢了句。“滚出去,滚远点,就别再进来烦我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傅忱没看,只在压抑不住的抽噎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能听出来,她跑了。
心里好似空了一块。
一直到入夜,都是静悄悄的,雪一直飘着。
她没有再回来。
殿内的炭熄了,只剩一片冷掉的灰烬。
傅忱没什么东西收拾的,他手上拿了平日里看的赋水论。
这期间那小结巴一直没有回来,傅忱往外她常蹲的位置那地方看了一眼,随即垂眸。
“殿下,准备好了。”暗桩手里拿着火把。
没需要多大功夫,偏殿许多地方都有枯柴,他浇了很多加料的烈酒。
一点就燃。
傅忱接过火把,暗桩惊于他是不是要自己动手。
傅忱面色无常,扬手一丢,火把栽进雪里,瞬间灭了。
暗桩心里落了一口气。
没等他安定下来,傅忱转身即走,暗桩连忙跟上。
傅忱斩钉截铁道,“今夜动手。”
暗桩以为他说昏话,“?”
“殿下,我们的人马还没有到,此时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
傅忱面色看起来正常,语气很稳,喝平时吩咐他去做事的语气一样。
所以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动手?
“付祈安饲养的精兵铁骑向来以快著称,他跟我说三日,那便是一日。”
暗桩大惊失色,“付大人瞒您?”
傅忱漠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不至于。”
瞒不瞒的不用多想,付祈安老谋深算,傅忱找他的时候,已经摸清楚他的性子,对他足够了解。
他可是老狐狸,说的话向来有深意。
看完信,傅忱便明白了,三日是幌子,他必然会早到。
他是被小结巴气傻了,才会胡言乱语,瞎说一通,真要到几日后,只怕南梁发觉,早准备好对策。
那他和付祈安的里应外合,就会成了被动的瓮中捉鳖。
今日酆馆设宴,正是他们没有防备的时候,梁怀惔收拾了他,也绝想不到他在这时候反。
这是南梁防备最弱的时候,也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殿下之前的吩咐还需要做吗?”
暗桩在心里捏了一把汗,他这回是完全跟不上了,哪句是真的?哪句又是假的?
烧偏殿没烧,联名上谏,眼瞧着是不用了。
所以殿下是被气昏头了,给他说的都是没经过深思熟虑的话?
那成亲?
暗桩刚想到成亲,没等他想好怎么问,傅忱便开口提到。
“您今夜不必跟我动手,去筹备成亲需要的东西。”
还要娶?!
娶谁?
暗桩换了个问法,小心翼翼,“嫁衣尺寸也是按三公主的吗?”
“嗯。”
傅忱所料不错,他刚从秘道出来时,信里提到的三日后碰头地点窝泱泱一堆人马。
为首之人一身银甲坐于马上,笑得又坏又张扬,老狐狸付祈安。
他见到一身黑衣劲装,面色无华的傅忱,很有深意说了一句。
“倒是没迟。”
………
夜里宣武帝还在榻上酣睡时。
傅忱带领着人已经破了正宫门杀进来,踏入了汴梁的皇宫。
付祈安的确只带了精兵,但绰绰有余。
西律的大军对主要拨过来的军马,在南梁援军的官道设了埋伏,如今对上了,正酣战中。
梁怀砚府邸在外,收到风声,他深知自己不会武,躲得很快,如今只有宫内的梁怀惔和起央追在应战。
瞧见西律的旗,就知道是谁了。
“必然是傅忱这个贱.种!”
梁怀惔咬牙切齿,砍人像砍菜花,他以一敌十。
但力有尽时,渐渐寡不敌众,起央追观着局势不对,拉着他撤退。
“衡之,对方来势凶猛,不要恋战!”
“西律的人马从正宫杀进来,那方还能拖延一阵,你与傅忱积怨已深,万不能落到他的手里,随我走!”
梁怀惔挣开他的手,堵着没动。
他吩咐了人去找怀乐,如今人没有回来传信,他不会跑。
起央追劝不动他,梁怀惔彼时杀红了眼睛。
“梁衡之!”
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起央追大喊他。
“你那大哥明哲保身早就跑了,你要死这,岂不是亏大了。”
“快尽早随我出去,要想回来,就去调度你南梁的人马,别再做一些有勇无谋的蠢事!”
梁怀惔不应他,起央追正想要不要将他打晕,这是有个仆役冲到这边。
“殿下,偏殿空旷,没有找到她。”
起央追瞪大了眼,他即刻反应过来她是谁。
“我说你留在这犯傻,不是为了守你老子,是找那小流莺啊?”
“她会去哪?”
仆役摇头。
事态刻不容缓,“殿下,我们该撤了。”起央追趁热打铁,“她胆小呢,肯定会躲得好好的。”
梁怀惔稍思忖,一咬牙,看着两军人数对比,“撤!”
他带着人往北宫门跑,随即停下来,吩咐人道。
“傅忱敢在这时候起兵,必然筹谋已久,他趁人不备,我遭他反降一军,你去把他的质子府一把火烧了,我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是。”
怀乐一直没走,她就在偏殿的那条小甬道里待着。
怀里的的十七已然没了声息,她自己都跟游魂似的,一点没有发觉。
昏昏沉沉当中,听到很多乱麻麻的声音。
有人说,“走水了!质子府走水了!”
“敌军打进来了!”
“快跑啊!”
“跑啊……”
怀乐听到质子府,想到傅忱,她霎时睁开眼睛,一路爬着出了甬道,外面浓烟滚滚的。
质子府怎么会走水呢?
忱哥哥!忱哥哥在不在偏殿!
她回去看,找遍了整个殿内都没有看到傅忱的身影。
急得原地打转转。
敌军真的打进来了,所有人都在往外逃窜,嘶吼惨叫声,此起彼伏。
只有怀乐不要命的往前冲。
她朝质子府的方向跑,两条细弱的双腿发着软,还抱着十七。
她只想着要救傅忱,要救傅忱。
如今没有人顾得上扑灭火势,怀乐到这里的时候,火光冲天,面前燃得噼里啪啦。
她哭着喊。
“忱...哥哥.!...忱..哥哥!....”
没人应她,怀乐没有丝毫犹豫,放下十七,一头猛扎冲进来火里。
这是傅忱在的地方,他不在偏殿肯定在这里,“咳....咳.....”
“忱哥哥......”
“你....你在哪里.....应应我.......”
怀乐没来过质子府,也不知道傅忱的寝殿,只是一路横冲直撞,四处搜寻。
烧断的木头,砸了下来,擦过她的手臂,后背,衣裙都冒起来火星子,她的发尾也被烧焦了。
浓烟顺着她的嘴巴,鼻腔涌入她的五脏六腑,她的眼泪呛出来。
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疼。
在火里奔逐的她是那样渺小,那样无所畏惧......
因为那个男人。
她又变成那个力气很大,跑得很快,什么都不怕的梁怀乐了。
质子府每个地方怀乐都找了,她没有看到任何地方有人,或者说人已经被烧化了。
恐惧,绝望,空白,不断涌入她的脑海。
她找不到傅忱了。
“忱...忱哥哥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
她有些恍惚,人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了呢,不会的。
十七都还在呢。
她终于想起来十七了,“十七.....”
怀乐从火光里冲出来,她的脸被烤得红破了皮,手也烧伤了好多。
上手一摸,她摸到了一片僵硬的冰冷,毫无动静,冰到僵的小狼崽。
没有一点心跳。
十七死了...
十七怎么死了呢?
身后是一片火场,身前是纷纷而落堆砌起来的雪融,怀乐默了好久。
忱哥哥和十七都不在了。
哇,怀乐忽然很大声哭出来了,哭得那样撕心裂肺,她的哭声又哑又磕巴。
用尽全力守候的,短暂拥有过,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她摸出来怀里的平安穗,紧紧攥在手心里,捧到心口上,仿佛能找到一点寄托。
怎么会这样。
这条没有尽头的宫墙,怀乐不知道是怎么走的,她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不出来了。
终于扛不住呕出一大口黑血,一头栽了下去。
.........
汴梁皇宫在一夜之间大洗牌,梁怀砚不来,梁怀惔带走了皇宫的守卫,傅忱和付祈安很快拿下这座皇城。
血腥味浓郁得无法消散,地上都是死人,血聚集成小河,淹到人的小腿肚子。
宣武帝在睡梦当中被擒,酒都没醒完,被人五花大绑。
黎美人和后宫妃嫔被囚.禁在后宫含元殿。
手下副将在整顿清兵,西律人马损失没有那么重,地上的尸体大多数都是南梁人。
付祈安踩过一节断肢,活动着脖颈,神色倦怠。
“吁,真是够呛的。”
暗桩听从傅忱的功夫,正在布置喜堂。
付祈安扫过旁边表面强装镇定,暗里已经抖得不行的梁怀月,转头不解问傅忱。
“你非要今夜成亲?”
傅忱搁下手里的剑,沾着血的俊脸隐在霞光中阴暗不明,“是。”
他今日非要。
不就是贞洁癖吗,都是宣武的女儿,他挑个好的放身边,他很快就会好了。
他快要好了。
娶了便好了,娶了就和那个小结巴没有任何纠葛了。
不会再心痛了。
他杀了这么多人,夺到了南梁,如今仅差登基一步,便能占到那块高位,他居然开心不起来,他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一定是小结巴在作祟。
“成啊,喜酒也可以当战酒喝,双喜临门。”付祈安无所谓。
宣武帝被押解上来,一干人等,今晚受邀在列喝得醉醺醺的文武百官。
宣武一眼看向傅忱,嘴被堵上,支支吾吾也不知道骂个什么。
梁怀月哭过,她几乎要吐了,傅忱没跟她说什么,只吩咐人带她下去,给她涂脂抹粉。
在两个时辰内,染血的汴梁皇宫已经被冲洗干净。
喜堂也布置完毕,来的宾客少之又少。
傅忱没换喜服,今夜,他身上的衣衫沾了很多人的血,已经足够红了。
梁怀月披上盖头,由人搀扶,就在正殿内行礼。
“叫乐师吹奏,我要喜调的升曲。”
付祈安就在旁边看着,虽不解,但他顺傅忱的意,找人拿筝和萧,看他脸色绷如拉紧的弦。
付祈安想,大概是这些年在南梁被人折磨压抑太久了,需要要找释放。
那梁怀月是南梁最好的女人,傅忱如今打败了南梁最强的男人,所以成亲是征服,对南梁女人的征服。
礼乐声还未响起,殿内鸦雀无声,正此时,殿外忽传来一阵喧叫。
是原本负责清扫积雪遭付祈安打发去清点南梁死人数的宫人。
他回来了。
连滚带爬,口齿不清,嘴哆嗦活见鬼一样,颠颠撞撞跑进殿,指着外面,手在抖。
“质子府外.……”
“怀.....怀乐公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