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难局。
谢绯夜在阳翟最破败的街市,开了一家散难局——意思是:你有难,给点钱,我帮你散去。
“你好,我找你们家公子,他欠我钱,一千两。”谢绯夜对张府开门的人说。
“公子请进。”下人眼神怪异但是很有礼貌地将她迎了进去。
公子?
她脸上全是黑线。
她明明穿的是女装。
这啥眼神啊?
“公子,那位到了。”下人将她带到那处烧毁的院落门口,对着里面的断壁颓垣禀报,然后迅速退下。
这家伙,撇开一切诡异不谈,是帅的。
——在现代,帅哥是个太泛滥的标配。
整容化妆美图功能,让大家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帅哥。
但他是帅的。
只是这厮披头散发,表情灵异,半躺在烧焦了一角的床榻上,究竟在闹哪样?
找不到工作?
他出自相府,工作不是世袭的吗?
所以是失恋了?
失恋了装瘫痪装几年,脾气会不会太大了点?
“一千布币,大渝国的布币。”他指着枕边的丝绸袋子。
她伸手去拿,他猛地握住她的手,翻过来查看。
随便摸!随便看!
她可是堂堂的现代人,又从战场出来,被摸两下手简直太不是个事!
而且给钱的是大爷!
只要他不拿把刀剁她的手……
她耐心地任由他翻看她的手。
“你不是杀手!”他松开她的手,她立刻抓住那个袋子,然后退开半步,打开袋子,清点钱的数量。
“废话!”她一边数钱一边回他的话:“我将你从这火海里背出去,还躲过刀林箭雨,我TM能是杀手吗?
你TM能不能有点常识?”
“我遇到很多杀手,伪装成要救我的人。”他看着烧焦的屋顶。
“我只是来救你。”她一边数钱一边确认钱的真伪、
“他们干嘛找你来啊?”他扭头,看着她熟练的数钱动作:“整这么大的阵仗,好歹也找个厉害点儿的来!”
“我的身手,比普通的保镖好很多,好吗?”她挑了一下眉,瞪他一眼:“只是没办法跟你比……
可能,厉害的杀手都被你很简单就弄死了,他们就改套路了!
”
“为何在那个地方跳河?”他嘲讽地咧嘴,看着她的眼睛。
“因为斜对岸有树林,我可以带着你躲避杀手啊!”她如实回答:“而且我快累死了,那里水流湍急,我会潜水,所以……
但你水性很好,也没淹死你,你还掐我脖子……”
“换你你也会掐我脖子,好吗?”他打断她,语气更嘲讽:“你可真是处心积虑,武功不咋样,办法倒是多哈!”
“处心积虑?”她问:“什么办法?”
“为了戳破我这伪装啊!”他指着自己的腿:“竟然跳河……跳河就跳河,还亲我……”
“谁亲你了啊?”她十分嫌弃地撇嘴:“我在给你渡气,渡气,好吗?”
“少骗人了!”他十分嘲讽地挥挥手:“这愚蠢的□□之计,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哦,先伪装成救我,将我从火海里背出去,然后带我挑水,再企图亲我……”
“呀!你太会编故事了吧?”她跳了起来,指着他说道:“我那真是给你渡气,我想你个瘫痪在床多年的成年男人,肯定不能憋气太久,虽然那个方法特别不合理,但是我在救你,不是在色你,好吗?”
“你想亲我吗?”他突然微笑。
“啥?”她一呆。
“我再给你一千布币。”他伸手,从枕头下掏出一个袋子,扔她面前,里面的钱,叮咚作响:“你想亲我吗?”
“亲你值一千?”她眨了眨眼睛。
“对。”他笃定地点头。
“这个……”她在盘算。
“你看,你就是想亲我!”他学着她方才的手势,指着她道:“你明明想亲我……”
“呀,明明是你说给我一千钱的!”她又暴躁又火大又觉得自己愚蠢,竟然上他这么蠢又这么随意的当:“算了,我懒得跟你废话!”
她迅速收敛自己的情绪握紧手里的钱袋子,转身就走。
“这一千钱也拿走!”他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背影:“你那个散难局,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你一个流民,还是个女人,做这种事,不会太辛苦吗?
即便将来富贵,也很难得一个良民身份……”
这下她更火大了,回头看着那厮,竟然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绝对是个疯子!
“呀!你才辛苦吧?
明明武功高得离谱,却装成瘫痪趟在床上,这屋子被烧成这样了,你还不挪地方,你是这世间最辛苦的人!
闹哪样?
就算是为了演戏给仇人看,反差也太大了吧?
我也是见过疯子的,但像你这样疯的这般别致的,第一次见!
”
“你脾气还真大!”他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上的水杯:“你要不要喝点水,冷静一下?”
“不要!”她立刻拒绝:“谁要喝你这里的水啊?你不要装作正常人跟我聊天,好不好?”
“冷静点,好不好?
你是女人,而且确实尽全力救我,我当时觉得,他们肯定是换个套路杀我。”他摆手:“所以我才救了你,想看看他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真是谢谢你了!”她翻着白眼,嘲讽至极地说道。
“你知道,杀手们为何不跳河吗?堂堂杀手,难道不会游泳?”他看着她那过于巨大的白眼,突然咧嘴笑:“他们特意绕远路过桥,追杀到森林里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没兴趣!”她在门口摆摆手,万分嫌弃。
“官府的人将射杀我们的□□运回来了,据说够守护这阳翟城一天的用量。”他手指一动,她面前的苍蝇立刻死掉,落在她脚边的地板上:“你是上过战场的人,你用你的脑子想想,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的对手,武力强大到可以攻下一座城池。”她身在其中,事后自然做过简单的推理:“而弄死你的好处,跟攻下一座城池一样。”
“不,不,不是,我是问你,他们为何不下水?”他摇摇头,一副认真的样子。
“我哪里知道?”她咆哮道:“我当时没看到桥,我为了活命,所以跳河,所以……”
他呵呵笑两声,又阳刚又诡异:“我终于明白,他们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对我一无所知。”
“我竟然跟你聊这么久的天……”她扶着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也被带偏了显得十分愚蠢:“告辞!”
她走出他的房门。
“你给我传个话……”他从枕头下再拿出一袋钱。
“不必了!”她看着外面凌乱的花圃:“我们不要再见!”
她大步往外走。
她才不要跟这家伙再扯上任何关系!
“你的命,是我救的。”他的声音传来。
“你的戏,是我配的。”她将手里的钱藏入衣袖深处:“否则,你不会用这种方式给钱!”
他嘴角上扬,看着被烧焦的四周,在那件事三年之后,突然心情轻松了起来。
哎~
高门大户,有一两个疯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虽然这位有些极品。
还好,事情结束了!她十分愉快地拍拍钱袋子,听着那愉悦的叮咚声,脚步随之轻快起来。
她回到散难局,将一千布币给了房东,房东拿出五百晋国的布币给她:“那五百两,供你这房子住到明年年底。”
她知道,这是□□裸的抢劫。
但是,她来自大渝的战场,跟随流民混进晋国都城阳翟,之前天天被驱赶,只有这位房东愿意将房子租给她做生意。
其中当然有大问题,但是她别无选择。
战场,她是不想再回去了。
“房东啊,请问,您是哪国人氏?”她接过钱来,一边数一边问:“因为战败,大渝的布币在本国管控很严,在边境也遭遇严重的贬值,您能去哪儿花这钱?
难道您觉得,大渝跟晋国,还会发生战争?会重新洗牌?然后布币增值,你便可暴富?”
房东脸一僵,脸上突然堆满笑容,还鞠躬。
“呀,张公子大驾光临,快请,快请!”
谢绯夜扭头,果然见那疯子……哦,不,那公子出现在门口,坐在轮椅上。
哎,他还真是装满全套!
世间少有的高手,装成瘫痪,这反差,不是太容易破绽百出吗?
而且究竟为的是什么?
女人?权力?钱?
这些他都不缺吧?
纯粹是迷惑仇人?
政敌?世仇?敌国?
或者,他这个疯子只是自己觉得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