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佛和菲利克斯出发的时候,三兄弟里最小的弟弟菲利普斯还在吃早饭。他们左转出了门,然后又左转,穿过厨房和储藏室之间的通道,经过冶炼场,正好有两个人在那儿修补一个铁犁,两兄弟停下脚步,看了一眼。
奥利佛肯定还望了一眼自己的母马。之后两人就径直向南大门走去。橡木大门大开着,号角吹响的时候,哨兵就锁好了门闩,开了门。靠近角落的平台下面有个守卫室,守卫室里应该有个哨兵。
但是在没有战况,大家相安无事的时候,那些本该站岗的人经常被叫去做其他事情。今天哨兵就被叫到仓库卸羊毛去了。他们离大门也不远,要是屋顶上站哨的哨兵吹响了号角,立马就能赶回来。哨兵没有严格执行站岗的制度,菲利克斯很不高兴。他很严谨,看见哨兵不在岗,就觉得心烦意乱。菲利克斯是个思维严谨、做事有条不紊的人,这种不确定性让他很恼火。
“我真希望肯斯坦斯老爷能让他们老老实实地站岗。”他冒了一句。子女在谈及自己父母时,总是使用他们的头衔。他们父亲正式的头衔应该是“爵士老爷”,他属于最古老的爵士家族之一。但是他长久以来都放弃行使自己的权力和特权,不知不觉中威望就降低了,人们早就忘记该怎样称呼他了。只要是贵族,不管有没有财产,都是“老爷”。这两兄弟都被称为菲利克斯老爷和奥利佛老爷。连自己的儿子都称呼他为老爷,可见大家并不把爵士本人当回事。
奥利佛本人就是军人,但看到菲利克斯在哨兵站岗上这么较真,他觉得好笑。危险对奥利佛来说是家常便饭,再加上他天生的漫不经心,他不屑于这种观点。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危险的。”奥利佛说道,“谁会来袭击呢?丛林蛮人连想都不敢想。罗马尼人要是来的话,我们肯定提前几天就知道了。我们离英伦湖也很远,不会有海盗来袭。虽然可以是名门望族的,但是我们不是,也就没有谁对我们暗藏敌意。而且,来袭击的人首先就通不过围桩那道关。”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就是不喜欢。这样做事不严谨。”
出了大门,他们沿着南方路继续走了半英里。他们穿过一片草地,低矮的篱笆把草地分割成一块块的。两兄弟在草地上边走边感叹,因为没怎么下雨,草长得真是太短了,根本没法收割。去年麦子的收成不怎么样;如今草又没法收割。这些事情都至关重要,接下来一两个月的天气决定了是灾荒还是丰收,是战争还是和平。
被篱笆分割的草地被刻意修剪得很低,和所有的耕地一样,草地周围环绕着一圈又高又粗的桩子。顺着南方路走了半英里后,他们下了马车道,上了一条小径,走了有一两百码的样子,就来到了奥利佛早上游泳的水池。有一条河横穿这片打了围桩的土地,,因为离山那边的源头不远,所以河水很浅。到了草地这儿,河面拓宽了,途中有个六十码宽的凹地,深度还能游泳。过了这个水池,河水蜿蜒,就出了圈地。河床上也打有围桩。一根根的柱子并不影响河水流过,但是有谁要想顺着河床溜进领地里,那是不可能的。
踩着安放在河里的大木桩,他们在水池的上游过了河,然后继续朝围桩边上走过去。围桩的木头是整根整根的木材,不是很粗,有榆木、杉木,还有按树木,排成两排,打进地里。里面那排木桩一个挨一个,外面的那一排木桩是为了遮挡前排木桩间的缝隙,劈开的柳条把木桩绑在了一起,缠得结结实实。柳条一直绕到离地三英尺的地方,其首要的功能是将木桩捆在一起,其次就是为了防止小型动物从木桩的缝隙溜进来。柳条只绑到了三英尺高的地方,为的防止小偷攀着柳条翻墙过来。
围墙木桩上面没有任何可供攀缘的凸痕或是立足点,丛林蛮人赤脚是爬不上去的。除去缠绕柳条的部分,木桩上面还有九英尺、十英尺高,整个木桩大约有十二英尺高,木桩上端是削尖了的。修建这样的围栏可是大工程,要耗费不少人力,小家小业根本就负担不起。眼前的这个围栏,比起那些更显贵的家族修建的围栏,规模绝对是小的。
整个围桩是个不规则的椭圆形,长约一英里,宽不到四分之三英里。老宅位于这个椭圆北面偏上一点的位置。这条河,从西边流入,东边流出,横跨整个圈地。圈地里主要是草地,养在这儿的牛是为了给主人府上提供牛奶、奶酪和黄油,养来宰杀的牛最后一两个月会在这儿催肥。
坐骑或是拉车的马,有时也会在这儿吃吃草。圈地里有两个围栏和草料场,一个在河边,另一个离河远些。南方路从圈地中间穿过,途经两个草料场,通过围栏南边的关卡,继续延伸。这个椭圆围栏的最北边,离老宅大约有三百码的距离,还有一个关卡,从那儿进来,一路就到了前文提到过的枫树门。从关卡往围栏往外走,蜿蜒在小山上,一路就到了庞兹镇。所以,任何人想接近老宅,都必须先通过关卡,才能进入围栏里面。
每个关卡处都有一个小屋和一个守卫室,可是,事实上,只要不打仗,这里哨兵站岗的情况比老宅围墙大门的站岗情况还要糟糕。这个省里面,其他领地的布局差不多都这样,略有地方差异。老宅的围桩因为修建得精巧还是很不同寻常哦。房顶上的哨兵,站得高,看得见关卡,也负责注意关卡处的动静。
如果有吉卜赛人入侵,关卡的哨兵就该立刻关闭关卡,吹响号角,插旗报警。而房顶上的哨兵,一旦听到号角,或是看到旗帜,就应该发出警报,派出援军。制度是这样的,可是这些年都没有袭击事件发生,所以纪律就松懈下来了。
过了河,奥利佛和菲利克斯就到了围桩下面,高高的围桩,想进来不易,想出去也难。根据领地的法律,任何人都必须通过关卡走出围桩,否则就会遭到鞭笞或是囚禁。如果有人试图借助杆子、梯子或是绳子翻越围桩进来,则被视为歹徒,会命丧于弓箭、飞镖。事实上,这条法律通常并未得到执行,而且主人一家也不受这条法律的限制。
围栏旁边的灌木丛里放有一个软梯,梯子的横档是木头做的。放下钓鱼竿和野猪叉,奥利佛把软梯的一头扔过了围桩。他又拿起灌木丛里一个带叉子的杆子,这杆子当然也是特意放在那儿的。奥利佛拿着叉子调整软梯,直到软梯一半在围桩内,一半在围桩外。软梯的横档正好卡在木桩尖上。奥利佛爬了上去,到了围桩顶部,他探过身去,把外面的软梯拉了一格上来,又挂到了木桩尖上,这样他翻过去的时候,软梯才承受得了他的重量,要不,软梯的横档肯定会滑上一两格。
调整好了软梯,奥利佛翻了过去,菲利克斯跟在后面,把渔具和宽刺矛递给了他。接着菲利克斯也翻了过去,不到三分钟,两兄弟都到了围桩外面。围桩外面二十码以内的地面,任何树木灌丛都要清理干净,这样一来,毒蛇、野猪就没有了藏身之地,敌人要接近,也一目了然。每周巡视整个围桩是管家的职责所在,看看一切是否井然有序,如果有灌木生长出来,就得赶紧拔掉。可是,就跟其他事务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管家们也懈怠起来。肯斯坦斯老爷宽容大度,也许是太仁慈了,不够严厉,管家们也乐得不管。
本来该是空地的地方长满了荆棘和其他一些灌木。落在地上的橡树果已经发芽长成了幼苗。菲利克斯把这些指给奥利佛看,奥利佛很少和他一起来这儿。菲利克斯很高兴有机会让奥利佛看看,因为自己不愿和父亲待在一起,而奥利佛要好些。奥利佛也承认这儿的确是疏于管理,但是又补充说真是没什么关系。“我希望的是,”奥利佛说道,“肯斯坦斯老爷能到宫廷里去,拿回本该是他的位置。”
在这一点的看法上,他们是绝对一致的。事实上,这几乎是三兄弟唯一看法一致的事情了。有时他们聚在一起讨论这件事,散开的时候,个个怒气冲天,不是兄弟间生气,而是生父亲的气。这片新长出来的荆棘灌木和围桩之间有一道明显的小径。菲利克斯每天都从这儿出发,走到他的独木舟那儿去,天长日久,就踏出了一条路来。
那片树林里主要是山楂树和荆棘灌木,零零散散地还有一些橡树和桉树。树木长得稀疏,蕨类植物倒是长势凶猛,如果到了盛夏,要想从中走过去,就困难了。现在蕨类的叶片还没有展开,可是也长到了膝盖的高度,等到叶片长开了,应该要到肩膀的高度吧。黑刺李没有斧子开道,休想从中过去。小径到了黑刺李那儿,绕了个道,最后到了围桩外四五百码的河边。圈地里,小河自西往东流,到了这儿,河水倒了个弯,流向南方。
菲利克斯在河边找到了一棵很好的黑杨树,方圆几里的地方,就数这棵树长得最粗、最直,长势也是最好。他选中了这棵树做独木舟。在这儿,石头拦住了流水,河水打着旋涡冲下去,冲出一个个深洞浅沟,深洞浅沟上是赤杨木悬挂下来的枝条;一棵无风也萧萧的山杨树,枝条遮天蔽日,投下的树荫盖住了整个河面。远远的浅滩上长着菖蒲和蓑衣草,细粉状的白垩形成的浅色泥土若隐若现。菖蒲和蓑衣草喜欢长在土质肥沃的冲刷土壤上。在白垩土上面,这些草长得并不浓密,所以还有地儿可以站着下竿钓鱼。通常来说树林里的小河边是没有地盘可以钓鱼的。奥利佛整理好鱼竿鱼线,立马就开始下钩钓鱼。菲利克斯脱下紧身衣,挂在了树枝上,又把宽刺矛斜靠在树干上,然后从蒲叶篮子里拿出錾子和半月凿。
菲利克斯之所以选择黑杨木造独木舟,其原因就是这种木材木质最轻,浮力最好。他的斧子质量不好,刃口钝,经常都要打磨,用斧子砍倒这么大一棵树,工程不小。如果愿意,菲利克斯当然可以叫上五六个人来砍树,他们肯定是立刻照办,但是这样就失去了工作的乐趣和个性了。只有亲自动手才能彰显其重要性和价值。这棵树砍下来也有几个星期了,船的外形也砍出来了,剩下的就是掏空船舱内部的工作,要用錾子凿子慢慢来。
工程刚开始的时候,山楂树才吐出花芽,灌木丛和树木都还光秃秃的。现在空气中弥散着山楂花的芬芳,整个树林也郁郁葱葱,他的工程就要完工了。剩下的只是最后的润色成形,还有就是在船尾凿一个隐秘的小舱。说是小舱,其实不过是一个像榫眼一样的四方小洞,开口不是朝上,而是水平朝下,用木槌把一块木头敲进去,开口就封住了。
要是在缝隙处抹上点涂料,就是怎么看,也看不出船上的秘密舱口在哪儿。独木舟长约十一英尺,船身最宽处不到三英尺,船身中间粗,向两头逐渐变细,无须掉头就可以前进后退。船的两头高出船舷上缘有几英寸。船壁大约两英寸厚,底部三英寸厚,虽然造船的木材材质很轻,这条船还是很重。
菲利克斯最初搭了个棚子,冷杉木的柱头,云杉枝条盖的顶,用来抵挡早春的寒风。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他就把棚子拆了。现在太阳升高了,旁边山毛榉的树荫倒是带来一片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