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六十二章

景浔走的那天,萧灼一夜未眠,静静在窗前从黑夜一直坐到了天明。

直到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萧灼才?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放下手时?无意?碰到了簪在发间的白?玉簪,心中一动,伸手将那簪子拿了下来。

之前一次无意?的询问,萧灼偶然得知了这支簪子竟然是景浔送给她的,而且还?是趁着她喝醉了睡觉的时?候。当时?只觉得惊讶,还?打趣了一番面上如此正经的景浔,居然也会有这样的小心思。至于打趣的结果,则是被对于调侃“面不改色”的景浔以另一种方式还?了回去。

现?在看到这支簪子,萧灼心里依然止不住地泛着甜蜜,同时?,想?念也如潮水般不断涌上来。

好想?去见他,特别想?,可是她不能。她怕自己?一去就忍不住想?要让他留下来,更怕会从景浔口中说出什么不好的,让她不要等他的话。

一想?到可能会有的坏结果,萧灼都会浑身?颤抖,冷汗直流,根本无法如果想?象没了景浔她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还?好,还?好她留了一手,昨日求公主姐姐带她进?宫,和皇上求了这个圣旨。

皇上显然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和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身?居高位,天生?威严,而且之前又没怎么见过,但或许是家?人之间的心灵感应,还?有长公主在场,这一场会面也不那么生?疏。

相反,皇上对她特别轻声细语,使得萧灼还?有些受宠若惊。听到萧灼说有事想?求他,更是表示无论什么事,尽管说就是。

直到萧灼说出了相求的事情,皇上忽地沉默了。

不止皇上,还?有只知道萧灼相求而带她进?来,却不知道具体?所为何事的长公主。

也不怪他们沉默,古往今来,女子求赐婚的,这可是头一遭。

幸好萧灼和景浔两情相悦的事,她们俩都知道。而且景浔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的痛苦或者?弱项暴露给别人的人,他这伤,有多少与皇上有关,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提前说他还?未痊愈的事,免得让皇上见到他时?徒增内疚,所以他此次出行,依然选择了如上次一般,先斩后奏。除了萧灼以外?,谁都不知道。

因此在萧灼一再保证她只是想?给景浔一个惊喜后,长公主和皇上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写下了这道圣旨。

惊讶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景浔是他的挚友,更是好兄弟,不论人品能力他都信得过,将自己?的妹妹许给他,他也放心。

因此,皇上干脆也把准备了多时?的封王圣旨一并写了上去,还?特意?将封号改成了荣字,意?味着无双的荣耀。如此,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将那封信一道交给传旨的公公时?,萧灼的手还?是抖了一下,可也只是一瞬,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将信封放了上去。

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就将自己?的余生?交付出去,很冒险,也知道这可能让景浔无形之中背上了更大的压力,可是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她早已决定此生?非景浔不嫁,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所以,就让她疯狂任性一次吧。

这样,不论需要多长时?间,景浔都能一直记得有个人在等他,盼他早归。

思绪纷繁,不知不觉,天已大亮,阳光从窗口洒下来,落在萧灼身?上,萧灼眯了眯眼,总算起身?换了个位置。

刚刚坐下,绿妍从门?外?走了进?来,咬了咬唇,低声道:“小姐,景浔世子已经动身?了。”

萧灼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眼中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暗淡的光芒彻底熄灭,俩行清泪终于伴随着一声呜咽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景浔走的静悄悄,直到午时?时?,才?有他准备好的信件送到了皇宫和穆王府。

皇上和元煜自然又气又怒,但是人都已经走了,也没了办法,只好一起大骂了景浔一顿,在心里狠狠记上一笔,然后还?是压下心里的担忧,认命的以外?派之名帮景浔收拾了烂摊子。

长公主是随后知道的,长公主的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那道圣旨,当时?她还?以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当下便备车去了安阳侯府。同时?也在府门?口遇上了同样来找萧灼的赵攸宁。

赵攸宁此时?还?不知道具体?真相,只是觉得刚封王就外?派很奇怪,所以来问问。

长公主没时?间解释,拉上赵攸宁一道进?了府,却得知萧灼根本不在府里。

同一时?刻,萧灼正跪在乔韵的墓前。

乔韵之死的真相水落石出后,二夫人被即刻处斩,萧妩也连夜被送去了城外?的庄子,太后和安阳侯当日便派人按照王大所提供的真正的地址,将乔韵的尸骨运了回来。

萧灼静静看着墓碑上的字,半晌低低喊了一声,“娘亲。”

虽然她的生?母是太后,她也并不如何排斥,可是在她的心里,从小对她呵护备至,给予她所有的疼爱和关心的乔韵,更永远都是她最爱的娘亲。

要是娘亲还?在,她就可以像以前被病痛折磨忍受不住时?一样,扑到娘亲怀里大哭一场,娘亲也定会如往常一样轻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每次娘亲那样安抚她,即使不能减轻病痛,她也会觉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如今她早已被迫长大,学会了独自承受痛苦,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会撒娇的小女孩。可是每次当她心痛时?,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娘亲。

可是娘亲已经不在了,她只能隔着一个冰冷的墓碑,低低倾诉。

萧灼抬眼,微微俯身?,将脸轻靠在了乔韵的墓碑上,闭上了眼睛,声音轻的宛如呢喃一般。

“娘亲,对不起,是女儿的错,到今天才?查清楚真相,让您流落在外?这么长时?间。”

“您放心,二夫人她们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女儿也终于看清楚了她的真面目,以后一定会擦亮眼睛,不会被奸人所骗。”

“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没有您,女儿差点就应付不过来了,还?好女儿聪明,都化险为夷了。”

“娘亲,女儿如今过的很好,交到了很好的真心相待的朋友,还?有了更多的人疼爱女儿,不过不管怎么样,女儿最爱的还?是娘亲,也一定会永远陪着娘亲,”

“还?有,女儿还?喜欢上了一个人。”

“他叫景浔,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长的特别好看,声音特别好听,对女儿也特别好,有机会我一定带他来给您看看,您一定会满意?的。”

“可是……可是今天,他却离开了,因为他要去治病,很重很重的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说到这儿,萧灼停顿了一会儿,声音逐渐带上了一丝嘶哑。

“娘亲,你?说上天为何这么不公平呢?他明明那么好,却要遭受那么多的苦难?还?有您,您从来没做过坏事,对待二夫人更是从未有过苛待,可她却非要置您于死地,到底是为什么?”

“娘亲,女儿真的好想?他,一想?到他,女儿的心就好痛,特别痛。如果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他平安健康的回来,好不好?”

“……”

长公主和赵攸宁赶到的时?候,萧灼正好从墓园里走出来,脸上泪痕已经擦干,神情恢复了平静。

但是两人看着萧灼的眼神依然满是担忧,尤其是赵攸宁,她在路上已经听长公主说了大概,此时?又震惊又心疼。

倾诉了一番,萧灼心里已经好过多了,看到长公主和赵攸宁担忧地看着她,心中更是发暖,抬头朝着两人微微笑了笑。

长公主和赵攸宁互看了一眼,一前一后走到了萧灼身?边。

赵攸宁看萧灼脸色还?好,也把不准是真的还?是在强颜欢笑,低声道:“灼儿,你?还?好吧?”

萧灼笑笑:“我挺好的,真的,不用担心我。他要走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也是因为知道了,才?去求那圣旨的。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健健康康的回来的。在这之前,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等他回来。”

长公主和赵攸宁这么急着赶过来,就是怕她忽然接到消息会想?不开,此时?听萧灼说早就做好准备了,都大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些。

虽然知道萧灼不会做傻事了,但看着萧灼这样明显不再如以往一般开心活泼的模样,两人心里还?是心疼。

萧灼也知道她们两个人关心她,安慰道:“放心,我真的没事。”萧灼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天气挺好,也不热,反正都出了城了,不如我们一起去护城河边走走?”

萧灼这样说,一半是想?让她们放心,另一半也是真的想?去散散步,吹吹风。

两人这会儿只想?着如何能让萧灼开心一些,听她主动提议,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

萧灼抬头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低头弯唇一笑,真好。

等待的日子,有时?慢的仿佛度日如年,有时?又快的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就睡过了一天。只是同样的是,没了景浔,所有的事物?在萧灼眼中都变成了无意?义的黑白?,如流水般逝去,除了几件大事,没在萧灼脑海中留下任何细节。

封了郡主后,太后给了萧灼一段接受沉淀的时?间,随后便经常召萧灼进?宫作陪,再不掩饰她对萧灼的偏爱,宫宴时?都是与长公主一左一右的坐在太后身?边。

萧灼知道这是太后对她的补偿,她拒绝不了,只好接受。

可是在太后再一次暗示想?接她回宫时?,萧灼沉默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太后是她的生?身?母亲,她也感受到了太后对她的好,会尽好子女的责任,好好陪伴太后,在太后身?边尽孝,至于身?份什么的,她并不在乎,也觉得没什么差别。最重要的是,进?了宫,换了身?份,就意?味着她再不是娘亲的女儿,有种将她和娘亲的关系切断一般,她不想?。

太后也知道她的想?法,见她心意?已决,到底还?是松口答应了。

萧灼看着太后泛红的眼眶,想?证明自己?并不是在怪她,终于松口,喊了一声母后。

太后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将萧灼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但太后虽然答应了,到底还?是心疼萧灼,想?给她更高的地位和宠爱,没过几日,太后还?是下了一道懿旨,找了一条捷径,收萧灼为义女,封号依然是荣惠郡主,住在安阳侯府,但可随意?出入宫中,以后出行规格,皆按照公主仪仗来。

这道懿旨一下,再次如水入油锅一般,将京城贵女圈掀翻了个底朝天。各世家?子女更是个个都看红了眼,以前还?强撑着不想?拉下面子向萧灼求和交好的零星几个,也再也撑不下去,个个削尖了脑袋,往安阳侯府钻。

对此,萧灼的反应依然平淡,就连看到以往一直和她作对的孟余欢,还?有那个张小姐余小姐,个个见了她也不得不低头跪拜,生?怕她想?起以前的事而战战兢兢的模样,萧灼的心里也没了她之前所以为的痛快。

赵攸宁都不止一次的说过,自从景浔走后,萧灼就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即使面上是笑着的,那笑意?也根本进?不到眼底。

对此,萧灼自己?却并没有什么感觉。

也许吧,也许是最能牵动她思绪的人不在这里,又或者?,只有减淡对周围事物?的关注,才?能不那么清晰的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好让日子过得快一些。

不过,到底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似乎并不那么重要,她也并不在意?。

但是说实话,还?是有能让萧灼真正高兴起来的事的,比如,赵攸宁和元煜的大婚。

经过元煜整整一年坚持不懈的追求,赵攸宁终于还?是没把持住,被自己?说的那句“远离王公贵族”打了脸,并且为此,认命的被萧灼调侃了好些天。

但调侃归调侃,萧灼也是真的为赵攸宁赶到高兴。元煜这一年为了赵攸宁也是彻底手心了,不但做事越来越沉稳,还?将自己?以前的花名彻底洗刷了干净。还?在赐婚当天,亲口立下誓言,此生?只会爱护赵攸宁一个,决不辜负。

当天,一向开朗心大的赵攸宁,第一次在人前落了泪,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喜之日就安排在三?个月后,那也是萧灼自景浔走后,最开心的一天,头一次喝了个烂醉,然后在回府的路上,扑在长公主怀里哭成了泪人。

萧灼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景浔为什么还?不回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她真的好想?他。

长公主心疼的摸着萧灼的头发,也没怎么劝慰,让她好好的哭了一场。这段时?间,萧灼太过压抑,早就需要这样好好的发泄一下了。

这一醉,就睡了两天,醒来后的萧灼依然如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每日花最多的时?间坐在窗前绣荷包和喜帕。

邺朝的规矩,姑娘家?嫁人,是要自己?绣盖头的喜帕和床头挂的荷包的。从赐婚圣旨下来的那天,萧灼就已经开始动手了,直到今天,已经有了数不清多少种类的样式。

一切都和之前一样,唯有萧灼对时?间的感知越来越模糊,唯有绿妍或惜言提醒,才?会稍微怔愣一下,淡淡哦一声,然后继续手下的事。

又是一个艳阳天,萧灼坐在荫凉处,手下十分熟练地将一枚山河图纹的荷包收了尾,轻揉了揉已经发酸的手腕。

绿妍正好来奉茶,看到萧灼放在桌上的荷包,轻声赞叹,“真好看,郡主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这话倒是真的,萧灼的绣工本就不差,如今每日上手,更是精进?,不仅速度越来越快,图案也越来越精致复杂。如今桌上这枚巴掌大的荷包上,却浓缩了江山秀水,一看便知主人绣工精湛。

萧灼看着这荷包也满意?的很,起身?将其放入一旁存放荷包的柜子里,忽地想?起了什么,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快入夏了吧?”

绿妍一听便知萧灼问的是什么,原先欢快的声音也低了些,“回郡主,快两年了。”

萧灼动作顿了顿,低头笑笑,没再多问,抬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今日这天倒是好,不冷不热的,舒服的很。”

绿妍也是个有眼色的,看出萧灼今日心情还?算不错,急于带过方才?的话题,试探道:“说起来郡主也有好些天没出门?了,奴婢听说临江轩又出了几道新甜点,听着名儿应当合郡主的胃口,不如去尝尝?”

刚好也快到午时?了,现?在出门?时?间正好。

萧灼转头看看绿妍期待的神色,无奈地点了下她的头,“行,去备车吧。”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应该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