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煜手下的水性不错,很快就将姑娘从水里捞了上来,但是姑娘手被缚住无法借力,还是喝了不少水,被救上来后一直不停地呛咳。
赵攸宁走上前替她顺背,萧灼进船舱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件男子的外袍,不过此时情况紧急,也顾不得看是谁的,赶紧拿出来给她裹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风吹到湿透的衣裳上有些凉,萧灼将外袍给人裹上的时候,那姑娘似乎僵硬了一下,才慢慢伸手拉紧了。
乌篷船上的壮汉被击倒后躺在地上哎呦了好一阵,此时终于缓了过来,见他们将人救了上来,开始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喽啰,也敢来管我们的闲事?快把那小娘子交出来,否则……”壮汉的后面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声吃痛的嚎叫。
方才救人的侍从已经跳到了乌篷船上,狠狠拧断了那壮汉的胳膊。
另一个壮汉未出口的话,也都被惊的吞了回去。
这时那姑娘也总算缓过劲儿来,许是被那壮汉的话吓到,瑟缩着抓住了替她顺气的萧灼的手。
“小姐,救救我……”
萧灼安抚地点点头,道:“没事了,人已经被制住了,你先别急,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看看已经被制住的壮汉,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些,微颤着嗓子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姑娘的名字叫绿妍,老家原住在方州,因为父母皆已离世,所以听父母遗愿来京城投奔亲戚。可是她好不容易长途跋涉到了京城,一打听才知道那亲戚早就已经不在京城了,也没人知道具体去了哪里。正心灰意冷走投无路时,却又偏偏被这两个人贩子给盯上了,直接在小巷子里就把人给掳走了。
绿妍说着,忍不住啜泣起来,“他们说要把我卖去邻城的青楼,听说湖对面的山林里还有人接应,应该不止我一个人。”
绿妍说完,抬头祈求地看着她们。
元煜抬抬手,还在乌篷船上的侍从会意,将那两名壮汉双双卸掉胳膊,扔进船舱里,接过船浆极快地朝着岸边划过去,想来是先回去增加人手好去山林那边查一查。
三个姑娘互看了一眼,心道这人贩子今日可算是彻底翻车了。有这两位在,也就不用她们费心了,于是都选择了安慰绿妍。
“绿妍姑娘放心,这两位是穆王府的煜世子和乾王府的浔世子,他们已经派人去山林里抓人了,以后这些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是啊,恶人作恶多端,自有老天来收,这不就让他撞上我们了,这次肯定将她们一锅端了。”
“对,没想到光天化日也能碰到这种事,真是岂有此理……”
这边几人或沉默或交谈,完全忘了人群后站在那里还浑身湿淋淋的贺明轩,贺明轩尴尬地站在那儿,根本插不上话。最后还好还有贺明轩的船上的船夫记得他,将船又划过来,把贺明轩接了上去。从始至终,都没人发现。
发生了这样的事,众人也没了继续赏景的心思。元煜的侍从回了岸边,也没忘了再叫两个人回来接手船夫的位置,大画舫带着小画舫一前一后往回行驶。
绿妍在众人的安慰下已经平复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坐在船中。萧灼这才有空将注意力放到绿妍身上盖着的蓝色外袍上。
当时事出紧急,她没来得及问,现在仔细一看,外袍上绣的暗银云纹分明与景浔身上的一致,十有八九就是景浔的外袍。
意识到这一点的萧灼僵硬地愣住了。
若是元煜倒还好,毕竟煜世子对待姑娘还是很温文尔雅的,道个歉想来不会生气。但是浔世子和煜世子比起来可就冷淡了不止一点,而且瞧上去不太能容忍别人乱动他的东西。
萧灼抬眼看了一眼静坐在桌边喝茶的景浔,人家刚刚才帮了她,自己却转手就拿了他的东西,虽然是有原因的,也的确不大应该。
想着,萧灼走到景浔身边,见景浔看着她,萧灼有些紧张地欠了欠身,语带歉意:“浔世子,方才事急,拿了你的外衣给绿妍姑娘,实在是抱歉。待回了岸上,我自会将衣服带回去洗净,再着人送回府上,你看可好?”
景浔原本只静静听着,似乎并不在意这事,可却在萧灼说到后半句时,略挑了挑眉,停了一会儿才道:“如此,就劳烦萧小姐了。”
听到回答,萧灼一愣。
以景浔的身份,一件外袍而已,别说一件,毁了十件也不算什么。她本意是道歉,加后面那句也不过是想增加些诚意。她都做好了景浔礼貌说无事,不用了,然后结束对话的准备,没想到居然来了这么一句。
她是不是不该说后面那句?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后悔药可吃。萧灼确认自己方才没有听错后,面上保持淡笑着应下了。
萧灼又看了一眼面前坐着的人。这位浔世子的性格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面上看着冷淡,这也是萧灼周围见过景浔的人给他的评价,但是有的时候却又会出其不意地做出让人觉着与他的性格完全相反的举动。
比如上次在御花园主动给她带路时与见太后时完全不同的气质,还有这次。
或许是天之骄子的性格生来就比较多面?毕竟是百姓仰慕的少年英才,有些与众不同也是正常的。
萧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趁着这位天之骄子没有继续开口,赶紧快步走回了赵攸宁和苏佑安身边。
景浔不动声色,却将萧灼的小动作统统收入眼中,看着萧灼先是眼珠直转,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随后想通了似的点点头,快步走了回去,微眯了眯眼。
直觉是关于他的,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画舫渐渐靠岸,景浔和元煜先下了船,萧灼赵,攸宁和苏佑安带着绿妍跟随其后。
景浔和元煜的侍从都等在岸边,见两人下来了,方才先回来的那名侍从走到元煜身边,垂首道:“禀世子,已经派人往对面山林搜捕了,今日应该就会有结果。”
元煜点点头,“天子脚下竟发生这样的事,绝不可草率了事,需得问出幕后同党,一并处理干净。”
侍从应是,转身下去吩咐了。
元煜和景浔转身,看着后面的几位姑娘。
萧灼几人的丫鬟原本站的有点远,此时也纷纷走了过来。她们在岸上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惊讶于三位小姐竟然会从元煜和景浔的画舫上下来,而且还多了个浑身湿透的姑娘。
两人走近,元煜道:“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至于这位绿妍姑娘……”
似乎是因为萧灼给她拿了衣裳,而且一直离她最近,绿妍对萧灼的善意感知最深,之前说话时下意识地就拉住了萧灼,此时也是紧跟在萧灼身边。
她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她这次真的是遇上了非同寻常的贵人。听到元煜的话,绿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各位恩人,绿妍如今早已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就算是回老家也是无依无靠,况且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去。若各位恩人不嫌弃,绿妍愿意为奴为婢,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
这……
几人互相看了看,若她所言非虚,那她一个人在外面孤苦伶仃的确不安全。
萧灼若有所思,其实她的院子里丫鬟不少,但除了惜言和惜墨,在娘亲去世的这一年内,已经被二夫人换过好几次了,因为她以前还未察觉二夫人的心思,加之那些丫鬟平日不怎么近身,也就没怎么管。
如今情况大有不同,她也正想着把院里的丫鬟都换一换。
若这绿妍真如她所言孤身一人,又是府外的人,那就安全多了。
萧灼看着绿妍,绿妍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她。
“好吧。”萧灼率先开口道:“那你就随我进府到我院子里吧,不过府里规矩多,若是你不小心犯了错,那我就保不了你了。”
绿妍眼睛一亮,惊喜地磕了个头,“多谢小姐,奴婢以后一定好好服侍您。”
一旁的赵攸宁拉了拉萧灼的胳膊,耳语道:“你真的决定要收留她?”
萧灼点头,“嗯,没关系的,我看她的遭遇也怪可怜的,我正缺丫鬟呢。”
赵攸宁道:“不过还是另外派人再调查一下为好。”
萧灼笑道:“知道啦,放心。”
几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绿妍的身上,也就没注意到站在萧灼身后的惜墨在听到萧灼的话之后,紧紧咬住了下唇。
惜墨低下头,交叠在一起的手紧了紧,忽地感受到了一种被人盯着的寒意。一抬头,竟与对面站着的景浔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那目光太过寒冷,像是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一般,直直从她眼中穿透。惜墨忙心虚地低下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一旁的惜言搭话。过了一会儿,那让人生寒的感觉才撤了回去。
既然事情已经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时间也已经不早,众人便互相道了别,上了各自的马车。
萧灼将绿妍带到自己的马车边,从车上拿了一件自己的外袍先给她披上,换下了她身上那件景浔的衣裳。
绿妍倒是很快就适应了身份,在萧灼答应收她入府时,就不再与萧灼并肩而行,而是恭敬地退后几步,跟在萧灼身后。
接过萧灼手里的衣裳,绿妍还行了个生涩的礼。
对此,萧灼十分满意。虽是因她入府,但是侯府毕竟不是个普通地方,还是得懂得守规矩,才不容易让别人抓住把柄。
从绿妍手中接过已经湿了一大半还沾了些灰尘的外袍,萧灼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景浔,认命地将衣服叠了起来,一起带上了马车。
回到府中,萧灼先让惜言和惜墨带绿妍回去换了身衣服,收拾好住的地方,安顿的差不多了之后,便准备带着人去回一下萧肃。
虽然作为安阳侯府嫡女,萧灼做主留个人下来只是小事一桩,但是表面的规矩还是得走一走的。
没想到没等她出门,萧肃倒是先过来了。
萧灼有些惊讶,起身行礼:“灼儿给爹爹请安,女儿正要去找爹爹呢,爹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以往这个时候,萧肃应该在书房才是。而且如今三姨娘有孕,萧肃有些时间也基本都在落月阁,怎会突然过来。
萧肃抬手让萧灼起身,道:“许久没有过来了,爹爹来瞧瞧你。”
以前每隔一段时间,萧肃也会过来看看她,萧灼不疑有他,扶着萧肃坐下,吩咐惜言沏了茶过来。
萧肃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道:“灼儿方才说有事要和为父说,是什么事?”
萧灼道:“是今日女儿和赵小姐苏小姐出去踏青时偶然救了个被拐的姑娘,那姑娘孤苦伶仃的,女儿看着挺有眼缘,就想留下来服侍,所以想着和爹爹说一声。”
“原来是这事儿。”萧肃道:“你想留就留吧,不过记得和程管家说一声,查清底细才安心。”
“是,女儿明白,爹爹放心。”
“嗯。”萧肃说完,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你说的赵小姐和苏小姐可是赵太史和苏御史家的女儿?灼儿如今可是交到新朋友了?”
萧灼看了一眼萧肃,见萧肃笑容温和,只是顺便一问,不太像是刻意,遂点了点头,“是的,赵小姐和苏小姐人很好,与女儿很合得来。”
萧肃点点头,“那就好,你以前没出过门,如今是得多跟各家的女孩儿们多多接触。为父听说,今日煜世子与浔世子也去了镜湖,灼儿可有碰上?”说到后面一句时,萧肃抬头看着萧灼,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萧灼心里咯噔一下,之前那句像是随口一问,后面这句可就不像了。可是爹爹又没去,怎会知道?就算是无意听下人说的,也不至于特意来问她呀。
萧灼心念急转,忽地想到了被自己带回来的那件景浔的外袍。
萧灼心念微动,面带懊悔道:“说到这事女儿还有些懊恼,我与佑安和攸宁刚去不久,就碰到了煜世子和浔世子,当时救绿妍的时候,也多亏了二位世子帮忙。只是女儿莽撞,混乱中弄脏了浔世子的衣服,幸好浔世子大度,不与女儿计较,只让女儿洗净了还他即可。”说着,萧灼有些羞愧的红了脸,同时在心里暗骂了景浔一句,让他不走寻常路。
听完了萧灼的话,萧肃顿了顿,随即重新扬起嘴角,道:“无甚大事,浔世子为人随和的很,他说不计较便不会放在心上。不过女孩儿家拿着男子的衣袍总归是不好,灼儿尽早着人送回去才好。”
萧灼福了福身,“是,女儿知道的。”
两人又随便闲聊了几句,末了,萧肃嘱咐萧灼好好休息,便起身又去了三姨娘的院子。
送萧肃出去后,萧灼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她当然知道自己院子里无故出现男子衣袍不好,可她是有正当理由的,且方才一路过来,除了她和三个丫头,并没有其他人,那爹爹是怎么知道的呢?还特意过来问她,可见爹爹听到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话。
仔细想想,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往她不管犯了什么或大或小的错误,即使刻意掩盖了,萧妩和爹爹也总是会知道,而萧妩往往都会帮她说话甚至共同受罚,她那么信任萧妩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现在看来她猜的果然没错,自己的院子里果然有内线,而萧妩也知道自己如今和她关系不复从前,开始暗戳戳抹黑她了。
萧灼看着院子里正带着绿妍熟悉环境的惜言和惜墨,眼神最终缓缓定在了惜墨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