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萧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后确认道:“师傅说的可是远灵大师?我听说远灵大师已经于多年前四海云游,莫非已经回来了?”

小师傅笑道:“正是,远灵大师上月已归山,大师说与萧三小姐缘分颇深,也猜到三小姐今日会来,特吩咐我在此等候。”

萧灼一震,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平安符,点了点头:“劳烦师傅带路。”

小师傅微微颔首,领着萧灼绕过主殿,去了殿后最深处的一间空旷僻静的禅房。

替萧灼打开房门,小师傅微微一礼,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三小姐请进。”

萧灼拍了拍惜言的手,独自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间很普通的禅房,除了桌椅床铺外并无其他特别的东西,唯一的特点就是空间很大,房间左边开了一扇窗户,正对着屋后郁郁葱葱的树林。

一位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正背对着萧灼站在窗边眺望,挺直高瘦的背影让人无端想起山间的劲竹。

萧灼走近几步,双手合十一礼道:“远灵大师。”

元灵大师闻言转过了身,如长辈般呵呵笑了几声,“三小姐来了,老衲可是等候多时了。”

萧灼从娘亲嘴里听到这位大师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过了半百的年岁了,如今估摸着也该过了耳顺之年,可面相上除了已经白了的眉毛和胡子根本看不出来,声音极有穿透力,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至此,萧灼也不得不信这位大师的修为了,暗幸自己来了这一趟。

萧灼道:“是信女的不是,让大师久等了。”

远灵大师轻捻着胡须笑了几声,走到了桌边,抬手道:“三小姐先坐吧。”

萧灼心里被疑问累积,道了谢坐下后便迫不及待的开了口:“远灵大师,不瞒您说,信女近日频频被噩梦惊扰,起初我以为只是个梦而已但是……”

许是对远灵大师的能力的信任,以及这两天积攒下来的满心困惑,萧灼宛如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般将这两天发生的事以及内心的纠结统统说了出来。说到后来她都快分不清到底是寻求帮助还是单纯的只是想倾诉一番。

远灵大师也仿佛早就料到一般静静的听着,末了,抬手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萧灼手边。

萧灼如今一想到那个梦的结尾还是会手脚冰凉,这杯茶来的恰到好处。萧灼伸手握住茶杯,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这个梦真的能引示未来么?可是我这次并未按照梦中的走,会不会造成其他的后果?”

远灵大师轻缓地笑了笑,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阿弥陀佛,我早于第一次见三小姐时便觉着三小姐命格特殊,或许奇遇颇多,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其实三小姐不必纠结,这世间因果循环,犹如万千道路纵横交错,三小姐的梦便是其中一个果,它的本意是让三小姐避开,而三小姐过于寻求其因而已,其实并无需究其根本。”

远灵大师语气和缓,一字一句温和清晰,见萧灼似懂非懂,继续笑道:“万物之因,有的来自于真实,而有的可决定于自己。若三小姐非要求因,何不就将它看做是自己上世积德,所以此世上天有所预示,多给了一次选择的机会?至于后事,有道是一风数层浪,一石连千漪,一步之变,全盘不同,姑娘既然已经选了他路,又何必再纠结这一条路的后续呢?”

萧灼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豁然开朗。

的确,她何必一直想着那个梦的结局,自己钻牛角尖呢?那个结局是建立在她落水爱上贺明轩的基础上的走向,如今已然大不相同了,就将它当作是上天给予她的恩赐或者娘亲的指示,警醒自己避开不就行了。

表面上是噩梦,说不定其实是个好梦呢。

远灵大师见萧灼已经露出了微笑,知道她应该已经明白了,满意地阿弥陀佛了了一声,收了尾:“观时间万物,一半以眼,一半以心。相信三小姐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

萧灼起身,深深一礼。

“多谢大师指点,信女收益匪浅。”

远灵大师摆摆手,“话是其次,关键在于三小姐自我领略。老衲与三小姐也算有缘,便再赠三小姐一句,三小姐福缘颇深,且与贵人相系,须记得保持初心,才能终得圆满。”

贵人?

萧灼抬起头,却见远灵大师已经重新走回窗前,不再言语。

萧灼明白这是不可再多说的意思。

今日她的收获已经够多,也就知趣的没再开口。深深一礼后缓步退了出去。

惜言正站在门外等着,见萧灼似乎心情很好的出来,没了昨日的心事重重,大松了口气,忙走过来道:“看来小姐是解了惑了?”

萧灼笑着点头,转身对等在另一边的带她来的小师傅道:“有劳师傅带我去正殿,我想捐一些香油钱,再为我娘亲供一盏长明灯。”

小师傅欣然答应,引着两人自原路回了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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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上,萧灼心情豁然开朗,脚步轻快地走在山间的石阶上,嘴里甚至还小声哼着一首小调。

“看来小姐是真的与远灵大师聊的很好了,感觉与来时的心情完全不同了呢。”惜言边扶着萧灼边道。

“是啊,怪不得娘亲以前总说远灵大师佛法高深,果然有如拨云见日的感觉。”

惜言夸张地长舒了一口气,道:“那可太好了,这两日小姐你心事重重的,连带着奴婢都不敢大声说话,可憋死奴婢了。”

萧灼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拿在指间轻点了一下惜言的鼻尖,“贫嘴。”

惜言缩了缩脖子躲过,嘻嘻笑了起来。

“好了,”萧灼加快了步子,“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城,还能在城里玩一会儿。”

回到城中,已经过了午时。

萧灼来时因为有心事,坐在马车上连帘子都没有掀开,所以一到城门口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没想到刚下车,就被城里乌泱泱的人头惊傻了眼。

萧灼抬头看看天,的确已经过了午时最热闹的时候,怎么还这么多人。

“我的天,今日是有什么盛会么?”

惜言也不大清楚,走到一边抓着一位卖包子的老伯问了两句,走回来道:“好像也是因为那个什么乾王世子。大家虽然都没怎么见过这位小乾王,但都知道他十六岁夺取幽州十三城的功绩,还有人说这位小乾王长的一副天人之资,一听说今日归朝,所以都想来看一眼。”

当然,这种激动的情绪,萧灼并不能共情。

看着这乌泱泱的人头,萧灼无奈地叹了口气,深觉这街怕是逛不成了。不过这至少也表明了如今大邺朝的百姓过的还不错,这么想想也挺好。

虽然街没法逛了,但是就这么回去她又实在不想,萧灼左右看了看,拍板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总得吃个饭再回去,早听说京城第一酒楼醉仙楼的菜肴不亚于宫中的御膳,怎么得也得尝一尝。”

打定了主意,萧灼便又回身上了马车,带着惜言在随从的开路下往醉仙楼而去。

醉仙楼里比外头要好一些,不过人也不少。

萧灼还是第一次在外头的酒楼用饭,果断拒绝了惜言要上二楼雅间的提议,直接选择了一楼靠窗的一个座位。

坐下没多久,便有店小二上来招呼。

萧灼只略略扫了一眼便抬头对店小二道:“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一道菜叫做十二花神?”

店小二十分热情,道:“客官果然内行,这道菜正是本店招牌。”

萧灼点了点头,“就它了。”

“好嘞,您稍等,马上就给您做。”店小二吆喝了一声,脚步利索地去厨房传菜去了。

萧灼新奇地四下看了看,虽然不比侯府的安静,却是另一种全然不同的轻松热闹。

与此同时,在酒楼二层萧灼看不见的角落,景浔正端着一杯茶,透过斗笠垂下来的浅色纱帘,一瞬不瞬地看着底下转着眼珠四处打量的小姑娘。

与之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站在一旁急的直上火的沈遇。

沈遇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有意无意地提醒着时辰,却见自家主子依然完全没听见似的巍然不动,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世子大人,皇上和众官可还在宫里等着呢,您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沈遇的表情看起来都快哭了,偏偏又不敢大声,憋的脸都开始发红了。

本来他们按着原计划是要绕过人群走另一条偏僻的小路进宫的。没想到刚进城门,自家小祖宗忽然变了卦,转身就进了酒楼喝起了茶,任凭他怎么说都不动。

可毕竟是自家主子,说又不敢说重,只能耐着性子边转边劝。这已经不是景浔忽然来这么一出了,但是显然沈遇依然没有习惯。

许是景浔今天心情不错的缘故,在沈遇再次开口之前,景浔看着吃着刚上的甜羹嘴角露出满足笑容的萧灼,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走吧。”

沈遇身子一歪,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等确认这声音的确是从景浔口中发出之后,沈遇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狂喜来形容,忙示意身后等着的人先下去准备。

景浔站起身,看了楼下一圈时不时投注在萧灼身上的目光,极轻的“啧”了一声。

小丫头警惕心还是不太强。

“留两个人跟着就可以了,其他人暗中护送萧三小姐回府。”景浔淡淡道。

沈遇脚步一顿,“萧三小姐?”

随着景浔的目光,沈遇也看到了楼下窗边坐着的相貌惹眼的姑娘,似乎明白了自家主子突然进酒楼的原因。

怪不得这么反常,感情是来看小姑娘的?

可是转念看自家主子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觉得实在不像。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沈遇找到了对象便马上吩咐了下去,生怕景浔反悔似的跟着人下了楼。

不过不是走的酒楼正门,而是绕过大厅的人群从另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走了出去,上了一辆外观极为普通的马车,从小路直直朝着皇宫而去。

而就在景浔起身下楼的瞬间,萧灼似有所感,忽地抬头往二层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放置在木架上枝叶微微颤动的垂兰。

萧灼眨了眨眼,心里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异样,但是很快略去,继续低头将注意力放回了美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