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她的那只手力道虽轻,但是劲儿却大,轻巧一勾便将萧灼拉了回来,惜言和惜墨连忙过来扶住萧灼,差点吓得哭出来。
萧灼有些惊魂未定地抬头,见是个模样十分清俊的男子,心里霎时一紧,又见他穿着一身蓝色宽袖长袍这才松了口气。
匆忙道了句谢便回头推了推惜墨道:“我没事,快去叫人来救二姐姐上来。”
亭中早已乱成一团,世家小姐们都不会水,站在亭边看着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的萧妩,急得花容失色,有几个甚至都快哭了出来。
萧灼此时震惊不解或愧疚也都统统抛到了脑后,先把人救上来才是要紧。正在周围寻找可以将人拉上来的东西时,靠近假山的湖面再次传来扑通一身,一个白色身影快速地朝着萧妩游过去。
萧灼动作停了下来,看着那人动作熟练地将人救到亭边的岸上,还未看清所救之人的脸便焦急地脱口道:“三姑娘,你没事吧?”
萧灼浑身骤冷,若是方才她还能自己骗自己,那么这一句便是将她最后的一丝侥幸都打破了。
可是,为什么呢?
萧妩呛了不少水,不住地咳嗽着,根本没听清那男子对她的称呼,再加上湿乱的发丝沾在脸上,的确也不太分的清谁是谁。
那男子喊了两声之后才发觉不对劲,仔细一看,随即神情一滞:“表……二姑娘?”好在他反应还算快,只慌乱了一下便神色如常地改了口。
萧妩的丫头烟岚也带着人过来了,见自家姑娘已经被人救了上来,连忙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罩在了萧妩身上,将人接了过来。
不远处已经隐约传来了人声,怕是侯爷听到了消息正带着人往这边来,萧妩如今还未出阁,如今已是不雅,若是再叫更多人瞧见,名声怕是就毁光了。
“阿妩,你没事吧?”
“没事吧,萧姑娘。”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连忙走过来帮着将萧妩扶了起来。萧妩惊魂未定,边咳边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平息了下来,摇摇头虚弱的说了一句:“我没事。”随后看向现在后面的白衣男子,轻福了福身道:“多谢表哥救命之恩。”
那男子看了萧妩一眼,脸上似乎多了丝不解,但也知道此时场合,拱手揖礼道:“多亏我刚巧路过听到呼救,所幸有惊无险,表妹无事便好。”
既是回礼,也打消了众人对他出现在此的疑虑。
那男子的小厮也匆匆赶了过来,见自家主子一身湿透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忙跑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见并无伤处才放下心,给自家主子披上了干净衣服。
“姑娘,奴婢还是先陪您去换件衣服吧?”烟岚道。此时趁着没人来先离开才是最好的,况且这天儿河水依然冰凉,若是落下病来可就麻烦了。
萧妩缓了缓,也觉得浑身凉意刺骨,裹紧衣服点了点头。正要搭着烟岚先走,萧妩的视线忽然扫到站在人群后仿佛吓傻了般站在那儿的萧灼身上。回想起方才那一幕,惊讶阴郁的神色自萧妩眼底一闪而过。
“三妹妹怎么了,可是被吓到了?”萧妩抬起的脚定住,看着萧灼道。
众人这才注意到站在后面的萧灼。方才一切发生的太快,她们都没反应过来,自然也没看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都看到萧妩似乎崴了一下,接着便撞到栏杆落水,当时萧灼明明就站在旁边,却完好无损,光是这一点就有些引的人想往不大好的方向想。
特别是孟余欢,看她的眼神倒像是萧灼将人推下去的似的。
不过也就想想罢了,并不会有人表现出来。
萧灼满心的疑问和不解,想着萧妩以前待她的好,眼泪不知不觉的湿了眼眶。听到萧妩的声音转头看她时,倒还真像是被吓得狠了手足无措的模样。
萧妩眼神闪了闪,朝着萧灼招了招手。
萧灼犹豫了一会儿,抬脚走了过去。此间她也看清了站在萧妩后面同样盯着她的白衣男子。应该也才十八九岁的模样,高鼻深目,身上透着一股书卷气,的确像是女子会喜欢的长相。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这人便是她梦里那人了。
听萧妩叫他表哥,应该是二夫人的娘家人,但她从未见过。
萧灼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里只觉得恶心。
萧灼强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思绪,走到萧妩近前,还未开口,听到消息的安阳侯萧肃正好赶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
安阳侯人如其名,面貌沉肃的很,虽已过不惑之年,官场的气势余威仍在。话一出口,本来围在一圈有些嘈杂的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
虽萧肃一起来的,还有二夫人郑秋颜和当时正与萧肃一起说话的几名官员。
二夫人见萧妩此时形容还不算太狼狈,悄悄松了口气,忙走到萧妩身边,道:“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会落水呢?可还有其他人落水?灼儿呢,没事吧?”
二夫人一向水端的平,若是关切或关怀的话,一定不会落下萧灼,叫人挑不出错来。
以往萧灼对二夫人也算亲近,可如今她却不敢肯定这话的好坏了。
萧肃的目光也移到了萧灼身上,道:“灼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不关三妹妹的事,是女儿一时兴起与众小姐在水榭中作画为娱,一时没站稳,才不慎落水的。多亏了贺公子偶然路过相救,有惊无险。”萧妩抢先道。她明显觉着今日的萧灼不大对劲,攥着衣角的手心微微出汗。
希望不是她想的那样。
二夫人轻抚了抚胸口道:“原来如此,明轩,真多亏了你啊。”
贺明轩摇摇头,“举手之劳罢了,倒是这三月天还是有些凉意的,二姑娘还是先回去换件衣服喝些姜汤,莫要着凉才是。”
郑秋颜应道:“是,侯爷,我还是先带妩儿回去罢,如此真是不成样子。”
萧肃嗯了一声,叫来个小厮道:“带贺公子去主院换件衣服,小心伺候着。”
方才萧肃带着众官员来的时候,贺明轩便有些紧张,许是对这些场面见得不多的缘故,连二夫人有意点到他的名字都不太敢与萧肃搭话,对萧妩的称呼也不敢再亲近。见萧肃特意吩咐了一句,一时竟还有些受宠若惊。
贺明轩微微一礼道:“谢侯爷。”
贺明轩不过是郑秋颜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儿子,前不久中了个末位进士这才来了京城,等着谋职。这样的身份萧肃是连看都不会看的,连他是不是真的在邀请之列都不清楚。说这一句也是看在他救了萧妩的份上做做样子。说完便没再看她,走到了一直没说话的萧灼身前。
“灼儿,没事吧?”
二夫人正带着萧妩从萧灼身后走过,见萧肃往这边来,萧妩有意放慢了些步子。
萧灼自然留意到了,鼻尖泛酸,咬了咬嘴唇。
事到如今,萧灼不得不相信,她的那个梦似乎真的能与未来的某些事合上,至少这件事是如此。虽然她满心的震惊与不解,但是她好歹是安阳侯嫡女,就算不爱与人争辩也绝没有吃了闷亏不还手的道理。
轻呼口气,萧灼摇了摇头,眼含泪光道:“爹爹,女儿无事,女儿只是觉着有些蹊跷,还有些害怕。”
萧肃虽冷肃惯了,对自己的儿女还算耐心,特别是大夫人离世后,对萧灼多少更上心一些。闻言轻道:“怎么了?可是方才被吓到了?”
萧灼轻瑟缩了一下,看了一眼后面亭子里断裂的栏杆。
“爹爹,二姐姐是不小心撞断栏杆才落水的,我刚才无意中看了一眼那个栏杆,觉得有些不对劲。”
萧肃闻言眼神微敛,抬脚往亭中走去。
而萧妩早在萧灼往栏杆看的时候就几乎屏住呼吸,听到萧灼的话,更是差点腿软。
只不过萧灼只模糊说了不对劲,萧妩也不确定萧灼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以她对萧灼的了解和自己的自信,根本不相信她会看出来。可是萧肃就不一定能瞒住了。
萧妩只觉得额角的冷汗都快沁出来,反复在心里确认办这事的人是不是都被处理完了。
二夫人看出了萧妩的异常,捏了捏萧妩的胳膊,压低声音:“先回去。”
萧妩也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沉住气,看了一眼萧肃的方向,咬咬牙先和二夫人走了。
萧肃走进临水榭,偏头看了看栏杆的断裂处,眼睛微微眯起。
萧灼的声音压的低,除了萧肃没几个人听到。众人见萧肃往亭子里去,都是一脸好奇,个别好事者甚至悄悄探头观望。
片刻后,萧肃从亭中出来,拍了拍萧灼的肩膀,声音不大不小的吩咐候在一旁的下人:“程管家,临水榭这亭子是该好好翻修翻修了,你立马去找一些好的匠人来,以后再不可发生这事。”
程管家忙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萧灼看了萧肃一眼,大致明白了萧肃的做法。
家事内化,当着大家的面萧肃自然不会说什么,要查也是私下查。或许是还想着萧妩以前待她的好吧,萧灼心知萧妩估计做的隐秘,且过了这时间段大概率也查不出什么有力证据,心里也并未有何不忿。
罢了,就当是还了她的好吧,看方才萧妩的反应,震一震萧妩也够了。后面的,就随爹爹怎么处理罢。
吩咐完,萧肃双手背后,脸上换上笑意:“小孩家不注意,让各位见笑了,宴席马上开始,诸位一起去前厅罢。”
主人家既已发话,众人便都收起了好奇笑着附和,纷纷散了。
方才围着的世家小姐们也都没了兴致,也三三两两地结伴闲聊着往花厅去了。
待人散的差不多了,惜言和惜墨忙凑到萧灼身边,轻抚着萧灼的后背,还有些后怕:“方才可吓死奴婢了,幸好姑娘你没事。”
惜墨方才离得近,听到了些萧灼的话,道:“姑娘,你放才说的话,不会是那栏杆有什么问题吧?”
惜言和惜墨是她除了父母外最亲近的人,萧灼下意识想点头,却又忽地想起来梦里的那个惜墨,刚要点下的头硬生生刹住,轻摇了摇。
“我也不知,不过方才爹爹不是说了,是年久失修而已。”
惜墨拍拍胸口,“那就好,吓死奴婢了,想来应当也不会。”
萧灼轻扯了下嘴角,心里滋味复杂难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一夕之间她的认知就全变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原先她一直信任的姐姐,却不知何时已经在背后开始默默算计她。人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快?还是只是因为以前的自己太傻,没有看出来而已?
萧灼用力眨了眨眼睛,压下眼眶中的热意,轻声道:“走吧,去花厅。”
惜言惜墨对视一眼,明白自家姑娘心情不大好,便也不敢再出声,默默跟在了后头。
没走几步,却忽的听见后头有人叫她。
“三小姐?”
萧灼回头,是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姑娘,明眸皓齿,弯眼笑着走过来。
萧灼歪了歪头,觉得这位小姐有些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
那姑娘走近,福了福身,大大方方自报家门道:“赵太史之女,赵攸宁。”
萧灼回了个平礼,“原来是赵小姐,方才人多,一时有些混了,赵小姐莫见怪。”
赵攸宁笑道:“方才我见孟余欢在这儿,就没过来,其实我也怕认错三小姐来着。”
说话间,眼神似乎还朝着不远处轻瞪了一眼。
萧灼随着她的眼神方向看过去,竟是还未走远的孟余欢。
孟余欢见萧灼看过来便收回了眼神,转身走了。
萧灼收回视线,看着赵攸宁还未收回去的不屑眼神有点想笑。
这倒是奇了,方才她见过的那些世家小姐,可没哪个敢将喜恶直接表现在脸上的,这位赵小姐倒是挺好玩儿的。
赵攸宁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恢复原先的表情,道:“三小姐,我不大认识去花厅的路,可否与三小姐同行?”
萧灼轻笑:“当然可以。”
走在路上时,萧灼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想也想不起来,便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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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与邺京相隔千里的江城客栈内,景浔垂眼扫过信笺上的两行字,薄唇微抿,随即将其折叠,修长的两指将纸笺投入火盆中,顷刻化为灰烬。
“沈遇。”如玉碎般的声音从轻启的薄唇传出,音量不大,却极有穿透力。
另一位站在不远处的侍从模样的人闻声,上前一步拱手道:“属下在。”
“起程吧。”
沈遇闻言,抬头看向坐在桌边身形清瘦颀长的男子,皱着眉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泄了气般地道了句:“是。”转身出了门。
屋内重归安静,景浔坐在桌边,乌黑的眼瞳看着桌上茶杯里上下缓慢浮沉的茶叶,不知想到了什么,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妙妙,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