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永宁公主的生辰宴当日,尚宫局一早便忙活了起来。
清凉殿临湖,素来是景致极好的。外头挂了一圈珠帘,微风吹来时轻轻作响,那声音也是极其悦耳的。
一早,玉堂宫便很是热闹,虽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但今儿的确是个喜庆日子。
皇后先头露了口风陛下要晋温贵嫔的位份,因此今儿不仅是永宁公主的好日子,也是温贵嫔的好日子。
安怡在一边替她梳妆打扮着,温贵嫔性子恬静,因此很好打扮艳丽,只是今儿是喜庆日子,在安怡好说歹说之下,温贵嫔才择了身艳丽衣裳,再配以得体的妆容,原本清秀佳人也多了几分柔媚。安怡及一干子宫人们都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会儿正巧韦顷盈和林令仪都到了,虽说往日林令仪都很上不了台面,总与韦顷盈挤兑来挤兑去,但前几日那出好似吓住了她一般,这几日她都老老实实不出门,今儿见了韦顷盈也是不免哆嗦了下,然后就立在一边干笑不说话。
韦顷盈望着温贵嫔的满头珠翠,今儿的打扮虽说是艳美,但这般瞧上去却未免有些繁重了,温贵嫔也颇为不自在,她动了动脖子微赧道:“从前都是最轻省不过的,今儿倒着实有些不舒坦。”
“嫔妾僭越,娘娘满头珠翠虽瞧着很华美,可是久看了未免眼花缭乱,便说这流苏显得有些多余了。若是娘娘不嫌弃,嫔妾倒是愿意一试。”韦顷盈笑了笑和声道。
温贵嫔愣了愣,对着铜镜照了会子。她也觉得顶的头挺不舒服的,听她这样说心下倒有些动摇了,只是一边的安怡轻皱了皱眉头,脸上浮现几分不喜。
昨儿借着永宁公主之事,她心里头便有些芥蒂韦才人了。今日的妆发是她亲自为主子打扮的,韦才人话里意思倒像是她手艺不成一般,非要上等着摆弄自己,她心下的厌恶之意加深了几分。
温贵嫔思虑了片刻,点了点头。
清凉殿中,早早便有几位嫔妃到了。今儿是喜庆日子,也难得没有像平日一般吵闹拌嘴,相处的倒颇为和睦。
俞贵妃将皇长子也带了出来,皇长子名唤楚允玙,今年三岁,生得也是圆润可爱。但因为俞贵妃颇为宠溺,便总让身边乳母抱着,防止他不小心磕磕碰碰了。
宫里孩子少,又因为平日见的少,因此这会儿颇为稀罕。
秦昭媛性子率性,与后宫众人关系大都不错,是以逗了皇长子片刻与身边江婕妤有说有笑的。
倒是董承徽,从上回坤仪宫门前一事后陛下再未宣召过她,她心里当真恨极了韦才人,可韦才人这阵子也没被陛下召幸,她虽痛快了几分但不足以平息她内心的愤恨与不满。
她今儿未与众人站在一起,虽平日也不大合群的,但今儿偏生显得有些古怪,脸上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不时地瞥了眼身边的白露,若是不仔细瞧不难将这些收入眼底。
贤妃坐在一边品茶,不着痕迹地望了董承徽一眼,心里微微思忖着。
茗雪低着头,声音压的低低的:“人无常态必有鬼。往日可是再得瑟不过的人,生怕没站在人堆里,今日竟然反其道而行,着实有些奇怪。”
因为离得远,这话倒不怕被董承徽听见。
贤妃眼珠子轻轻流转,她自然也觉察到了反常,不由得上了些心思。
俞贵妃命身边乳母抱起允玙,那张娇艳的脸蛋无端透出几分得意,勾唇一笑道:“好了,允玙年幼,这会儿怕也要困了。各位妹妹还是快些落座吧。”
秦昭媛轻笑道:“到底是娘娘这般好福气,大皇子真是可爱的紧。可惜臣妾们没有您这样的好福气,否则有了大皇子这样玲珑可爱的孩子,可真是要藏起来了的。”
俞贵妃喜欢旁人恭维自己,更喜欢旁人捧着自己的孩子,这会儿笑得人比花娇。
江婕妤也凑过来说笑了几分,尹昭仪一贯是最遗世独立之人,主位嫔妃中独有她总是一人独来独往的,说得上话也只有贤妃,却是对谁都不大亲近的,今日也只是打扮的很是素净坐在一边,但她本就倨傲冰冷,因此也无人敢上前亲近。
剩余的低位嫔妃都抱团罢了。
只是今日还有一桩事,楼韫被关一个月禁闭,昨儿便被放出来了,因此今日也能参加公主的生辰宴。
想着这一个月都未曾面见圣驾,已然是落后了旁人一步,纵然心里头不停宽慰自己,再加上绿珠说的那些话宽慰了些,可今日还是不免盛装打扮一番,这样放眼望过去,倒除了俞贵妃,没人比她打扮的更艳丽了。
俞贵妃一贯如此,只是楼宝林这般就不该了。
旁人也不大搭理她,俞贵妃更是素来看不上她的,这边落了座便瞧了她一眼嗤笑道:“本宫瞧着太后娘娘聪慧一世,临到头竟选了这么个蠢货入宫,如今禁足了一趟,倒不知道是否长进了些。”
锦春笑了声,浑不在意道:“娘娘管她做什么?横竖作为太后娘娘的外甥女,自是有人罩着,只是怕有的人天生没这个承宠的福气,先前不就将这福气拱手让人了么?罢了,便当个笑话瞧着也是好的。”
锦春的话也不免有些刻薄,但俞贵妃听着没有丝毫感觉,她素来眼高于顶看不起人,身边的人也是有样学样。
只是今儿楼宝林如何她可不想管,毕竟重头戏可不是在她身上。
俞贵妃这边暗中留意董承徽许久了,待听得白桦前几日来禀报近日的事,在探听到董承徽的心思时,她不免也有些惊讶。
平日倒是小瞧了她,从前只觉得她蠢笨无脑,但害人的事情是万万不敢做的,但想到今日的计划,她还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果然人是不能被逼急的,只要被激了激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今儿,可算是有出好戏要看了。
终于等到温贵嫔盛装而至,身边还跟着韦顷盈和林令仪,素日温贵嫔都是再清雅不过的,因此众人也只觉着她很是清秀,但今日着实有些惊艳了,尤其是那唇脂的色泽,便是俞贵妃都多看了几眼。
林令仪也就罢了,身边的韦顷盈今日穿的是浅色衣衫,她没想着抢旁人的风头,只是这张脸,这副模样无论在哪儿都难被人忽视,说实话,与盛装打扮的温贵嫔而言,韦顷盈亦是丝毫不逊色的。
“往日温贵嫔总是清清淡淡的装扮,不想是遮掩了自己的美貌去的,今儿这样才好看啊,我倒越看越觉着好。”江婕妤笑吟吟打趣道。
温贵嫔倒是不吝在人前夸赞韦顷盈,她竟直接伸手执过韦顷盈的手,轻笑道:“今儿是多亏了韦才人,她心灵手巧,果真是最蕙质兰心不过的。”
这样说着,众人便团团凑上来都夸了韦顷盈几句,都是场面话,顺着温贵嫔说的罢了,也当不得真。
韦顷盈轻笑了笑,眼波流转间注意到一抹视线一直在留意自己这边,她抬眸,见楼韫神情不快地望着自己,她勾了勾嘴角,倒不知楼韫竟是出来了。
待韦顷盈身边的人散了些去,楼韫便迎了上来,她轻抿了抿嘴语带挑衅道:“我道是谁呢,你这左右逢源的本事可又长进了不少。怎么,眼瞧着如今快要失宠了,便想着巴结起主位来了?”
听这话,韦顷盈饶有兴致地与她掰扯道:“今日见着楼宝林,倒像是恍若隔世一般。一个月不见,你这嘴皮子也没干净多少,怕是忘了当日的教训了。”
“不过抄写宫规这么多遍,不会压根儿不记得这宫里历来尊卑有别,我位尊于你,你连行礼都不曾,是想要以下犯上么?”
若放在日前,韦顷盈对付这样的人是连嘴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的,但到底是楼韫,她便给几分薄面好了,正好今日也有闲心听她这样饶舌。
人善被人欺,楼韫听着她隐隐透着嚣张的语气,不由得愣了愣,忽有些气上心头,她皱着眉头发狠道:“你竟然敢这样与我说话,莫不是忘了太后娘娘可是我姨母,若是我回禀了她,你可还有好日子过?吃不了兜着走才是。”
“楼宝林慎言。太后娘娘为人是最讲理不过的,与你可是天差地别,最起码可不会仗势欺人。再说,便是闹到太后娘娘跟前去,娘娘亦是不会无端帮你,你觉得你这样有前科的人,不说太后娘娘,外头人会如何评理呢?”韦顷盈微微一笑从善如流的。
这副模样倒更惹得楼韫生气,可韦顷盈话里有理,她已经被关了一个月禁闭,要是再关下去了就废了。姨母本就对她行为有些不满,如今要低调些才是,姨母不帮她,她在宫里就真的完了。
说罢,她甩了甩帕子,扬长而去。
望着这副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离开,韦顷盈觉得有些好笑,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沉不住气的。林令仪是,董承徽是,楼韫更是。
这样永远将脸色摆在人前,又如何是行事之道呢?都说那些真正坏的人是憋在心里头使坏的,可面上仍然笑吟吟再和缓不过的,这样的人才真正可怕。
纸老虎一戳就破,不足为惧。
正这般想着,帝后齐齐驾到。陛下牵着永宁公主过来的,众人原还纳闷永宁公主为何不与温贵嫔一同来,反而是跟着陛下。
原是一早杨寿恩就奉了陛下之命亲自接小公主到紫宸殿去,西域前些时候上贡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例如入夜会发光的夜明珠,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各种各样的好东西,陛下都可着让小公主挑了一阵,于是便带着她来了。
永宁公主一来就扑到了温贵嫔怀中,作为今日的小寿星自然是万众瞩目的。
正巧允玙也在,皇后许久不见允玙,言笑晏晏道:“臣妾看着允玙又长大了些,这张小脸蛋可真是圆润可爱的紧,可见贵妃照顾的仔细。”
俞贵妃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语气不甚恭敬道:“那是自然,自己的孩子哪里有照顾不到位的时候呢?还是娘娘清闲,不曾做过生身母亲,自然也不知道教养孩子的苦楚。”
这话一出,四下脸色都有些难堪。
皇后笑容未变,倒是一边的时莺脸色变的有些难堪,见着楚熠听到此言,脸色稍变,他沉声冷淡道:“贵妃,今日是永宁的生辰宴,你莫要放肆。”
听着陛下毫不留情的一句话,俞贵妃咬了咬嘴唇登时有些委屈,泫然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臣妾一时心直口快罢了,不想得罪皇后娘娘便给娘娘赔个罪,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
“妹妹尚且年轻,本宫身为皇后,自然不会放在心里。”皇后反倒是落落大方的,真是一点不在意的,也不与贵妃计较,这点倒与贵妃小心眼形成了鲜明对比。
后妃斗法,旁人只能瞧着却没人敢插嘴。因为今日陛下也在,端看贵妃平日是很得宠因为膝下又有皇子,但是皇后终究是皇后,这些脸面陛下还是要极尽维护的。
楚熠知道俞贵妃气性小,在嫔妃跟前落了脸面心里也不舒坦,便软语安抚了几句,俞贵妃也是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没一会儿又娇笑得意的不得了。
这其中,韦顷盈一直驻足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楚熠明明一抬头就能看到她的,却偏生像是要故意避开一样,视而不见。
永宁公主最喜欢放纸鸢,今日生辰宴也安排了放纸鸢,宫人们划着船到湖上的假山上头放,这样别有一番情趣。
嫔妃们都纷纷靠在栏杆边上,董承徽神情愈发紧张,她悄悄挪到韦顷盈的身后,仔细留意着众人后头的动静,都不曾瞧见贤妃也紧紧地盯着她在。
似乎是心里头慢慢猜到了什么,贤妃脸色沉了沉。
韦顷盈离着栏杆近,她略略回眸瞥见一抹身影离自己很近,像是要贴上来一般,她猛然回过头,只见董承徽正猩红了眼望向自己,那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愁怨,她伸出左手使劲儿一推,韦顷盈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受到力的作用一下子没站稳便朝后头倒了去。
关键时候却不知为何,那栏杆仿佛如木头一般,轻轻便断了,水面响起一阵巨大的落水声。
作者有话要说:宝子们,预收《宅门日常》哦!
文案如下:
梁稚雪是名满潓州的大家闺秀,一口吴侬软语,软糯婉转。
她性子素是柔和,未出阁前是家中父母的掌上明珠,兄弟厚实,姊妹亲昵。
却不想在婚嫁上头出了岔子。
因祖辈的一纸婚约,她嫁进了京兆簪缨世族谢家,眼瞧着一家子“牛鬼蛇神”,各怀心思。
从草长莺飞的江南水乡到繁花簇锦,烈火烹油的京兆。
从闺阁中的娇娇小娘子到大宅门中的少奶奶,梁稚雪深刻意识到了身份上的转变。
她瞧着深沉内敛的夫君,雍容华贵的婆母,一百零八个心眼子的妯娌们,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日子虽不易,总要好好过的。
阅读指南:
1.家常向,主打一个细水长流。
2.微宅斗,架空勿考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