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再三,温贵嫔终于挥了挥手,示意身边侍候的宫人们退下。
她抬眸望着韦顷盈,端正了身子,语气沉重道:“陛下在东宫时曾纳过一位栗良娣,颇为宠爱。那女子亦是恃宠而骄的很,目中无人更甚今日之董承徽。”
“那会儿太后娘娘还是先帝的皇后,一日栗良娣随当今皇后入宫请安时颇拿乔,太后见了很是不喜便有意刁难一番,后来不知她口出何等谬言,竟使得太后勃然大怒……”
韦顷盈略一思索,在东宫时良娣位份次于太子妃和侧妃,却也是颇拿的出手的。若是陛下登基,起码也是正四品以上的位份,可她分明记得后宫并无一位骆姓嫔妃,难道……
她不经意与温贵嫔对上,温贵嫔点了点头,如她所想一般,“太后罚她跪在宫中三个时辰,来来往往宫人们瞧着自然难堪,栗良娣也觉着是下了脸面。”
“只是她性子也傲的很,硬生生就跪在那儿烈日曝晒连一句求饶都不曾。可谁知道,跪了一个半时辰,就瞧着她身下见了红,急忙请太医过来才知道她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可栗良娣底子差,孩子没保住不说,甚至自己都丢了性命。这事儿之后宫中众说纷纭,只后来先帝下旨不许任何人提起此事,于太后而言亦是禁忌。太后与陛下的关系本就一般,那事之后又不免疏离了些。”
韦顷盈听到这桩秘事后,心往下沉了几分,方才笑吟吟的脸庞也不由得黯淡了许些。
所以在这宫中,任何时候都要谨言慎行,狂妄自大的后果是以性命作为代价。
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位栗良娣,若是现在还在的话兼之又有了子嗣,势必会在宫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可是失了孩子也丢了自己性命,当真是可悲至极。
温贵嫔瞧着她正怔神,怕她多想,便叹了口气安慰道:“每逢初一十五本宫都会带着永宁去慈宁宫请安,太后也没有那般可怕。何况你出身名门,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向来无可指谪,便将心放在肚子里罢。”
韦顷盈被温贵嫔话扰乱了些心绪,整个下午都是心不在焉的,虽手上捏着书卷却总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一直到下午,眼瞧着侍寝那边消息就要下来了,采薇得知了消息,瞧着脸色没有往日那般轻快,结果可想而知。
意料之中的事情,韦顷盈没有觉得多失落。
她反而还漫不经心淡声道:“这批新晋宫嫔众多,也不能总我一人一枝独秀吧?陛下作为天子,总是要雨露均沾的。”
她做不了那个唯一也没那个做唯一的心思。
活下来是她的基础目标,然后便是一步步向上成为人上人。
只是这人选却有些出乎意料。
平心而论,这批新晋宫嫔中除了韦顷盈和楼韫,其余的几乎都是绿叶衬红花般的存在。早前许采女拔得头筹令人震惊的程度可想而知。
但今夜侍寝的卢选侍,韦顷盈对她有些印象。
是当日锦绣宫中最巴结楼韫的人,有几分姿色与小聪明。
采薇抬头看了韦顷盈一眼,确认她并无失落的神态,便轻言细语道:“小主可知陛下为何今日为何点了卢选侍侍寝?”
韦顷盈摇了摇头。
“今日陛下御花园中瞧见卢选侍了,她正在御花园中翩翩起舞,正巧陛下从那经过便成就了这番偶遇。”采薇将一切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芷荷和知节都不由得皱了皱眉,以舞争宠,也真算是煞费心思了。
韦顷盈听着轻轻笑了笑,看来是有些人按捺不住心思了。
倒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没有人甘愿坐冷板凳,自然都要出头。
只是听闻打听陛下的行踪可是大忌,这位卢选侍可也真是铤而走险,倒是为难她了。
好在是赌赢了的,若是输了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这会儿她觉得坐久了,正准备起身走走,忽听见一阵刁蛮跋扈的声音,像是刻意扬起语调一般,“听说陛下今日点了卢选侍侍寝,真是好可惜啊,有些人的小主怕是今日都要夜不能寐了吧。”
知节最看不惯旁人诋毁自家小主的,她和韦顷盈一起长大,在她心里自家主子就是最好的人,谁都不能胡说八道。
韦顷盈脸色如常,这点挑衅倒是真不足以惹怒她,反而让她对林令仪的蠢笨又增添了几番新的认知。
宫里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这番话辗转传到了外头,旁人可不会论及韦顷盈的不是,只会觉着林令仪蠢笨嘴碎,自己没有恩宠就见不得旁人好。
“今日你们都要记住。”韦顷盈拔高音量,扫了一圈殿内众人,“往后无论那边的宫人说了什么挑衅羞辱的话,切不可逞一时口舌之快,在玉堂宫中对骂可不是本主要看到的。”
“现下暂且将话撂下,若是有人敢犯,我不会轻饶。”
她语气虽算不得多重,但总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在,因此很让人信服。
这边西配殿的林令仪得意得很,瞧着宫人站在门口指桑骂槐,她觉着很是解气。
“别是做了什么缩头乌龟,往日里头能的不得了的人,这会儿装什么蒜?”
又闹了一阵子,嘉福殿还是没有动静。
林令仪坐不住了,她忽然弯了弯嘴角,得意洋洋道:“她既是觉着丢脸不好说话,那本主便去好好瞧瞧她,也算是宽慰韦才人失了宠。”
林令仪施施然走进嘉福殿,浑然没发觉嘉福殿内宫人眸色中深深的鄙夷。
她还沉浸在看笑话的心情中,一边走进嘉福殿,一边笑得轻蔑道:“啧啧,这前几日一直不得空与妹妹叙叙旧,今日妹妹也与我一般冷冷清清了,我便想着来陪一陪你,也算是宽慰宽慰你。”
这话明晃晃的讽刺她失宠。
哪知韦顷盈脸色依旧怡然自若,她笑吟吟地瞧着林令仪,忽捧起茶盏慢悠悠道:“林令仪,你放肆了。”
林令仪愣了愣,浑然没觉着什么错处,瞧着韦顷盈还在装样子,只怕这会儿心里头已经很恼火了,她偏生还故作姿态道:“妹妹心里头愁苦我知道,可到底要认清现状。你心里头不舒坦我都明白,罢了罢了,若是忍不住结结实实哭一场也就是了。”
韦顷盈笑了笑,她盯着林令仪半晌不说话,林令仪先还能自说自话,这会儿被盯得久了心里便有些发毛,她扯了扯嘴角不满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记得,这宫里头素来不是论资排辈,尊卑有别是体统规矩。今日我是从五品才人,林令仪却是位居从六品,可打从一进门起,林令仪可连礼都不曾行过,若是忘了我自当好好提醒你。”
林令仪盯着她,一时面色窘的不行,她气得不行可这会儿只得稍稍压制些,不情不愿地行了礼,还未等韦顷盈叫起,她便自顾自坐下。
知节按规矩上茶,哪知她动作磨磨蹭蹭地端起茶盏,倒像是很为难一般,迟迟不喝。
众人都这般瞧着她,忽然只见她手腕一松,明目张胆地就将这茶盏摔碎在地,碎渣子四溅。
知节赶忙挡在韦顷盈身边,变故发生的太快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芷荷皱着眉头语气不善道:“林令仪,您这是做什么?自己心里头不痛快便跑来嘉福殿撒气,您这是不敬上位,奴婢自可以去禀报皇后娘娘处置。”
林令仪听了这话却是丝毫不怕,她得意道:“你以为本主还真是怕你家小主不成?再说,本主不过是一时手未曾端稳,何来不敬你家小主?芷荷姑娘,你可莫要颠倒黑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