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熠漏夜而至,心情算不上松快。
他素来是一副面冷淡漠的模样,后宫一切都全权交给皇后来打理,他极少沾手。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后宫发生的事,这宫里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只要他想知道便能知道。
董承徽是个怎么样的女子,楚熠心知肚明。但瞧着她那副好颜色再加上与旁的嫔妃端着的模样不同,他乐得给几分恩宠,却并不代表她可以妄议后宫,甚至妄图揣测他的心意。
这点着实惹了他的不喜,因此人都到林光宫了又转身离开。
这会儿到嘉福殿,从外头看殿内黑灯瞎火的,他不知为何心静了许些,但人走到近旁瞧着里头几盏零星的蜡烛光映照出来。
里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抬眼便瞧见女子窈窕玲珑的身姿映入眼帘,烛光之下面庞格外细腻柔和泛着一层淡淡的素光,与旁的浓妆艳抹的胭脂水粉味儿截然不同,楚熠只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馨香。
不令人觉得腻烦。
算着时候她应是要就寝了,是以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只是搭在身上,显得颇为随意。
“陛下驾到,嫔妾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韦顷盈欠了欠身,瞧着是有几分措不及防的,但她仍是极力自持表现的颇为镇静。
楚熠轻挑了挑眉,语气淡道:“无妨,朕也是临时起意。”
临时起意?
韦顷盈将这几个字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时辰便该是歇下了的,从林光宫到玉堂宫可不近,她心中一动,怕不是临时起意这般简单的。
若不然,便是陛下识破了董承徽假恙的技巧,丢下她来了。
或是董承徽惹了陛下不喜。
但不论是哪种,于韦顷盈而言她都是占了便宜的。
只是,念及董承徽那般骄纵的性子,明日请安怕不会安生了,刁难刻薄是少不得的。
但那又怎样呢?她要做的是把握住眼下,本打着的就不是沉寂的名头,早晚都要招人眼的,韦顷盈也不怕。
因嘉福殿这边动静有些大,西配殿的林令仪还未就寝,因陛下本是今日点了韦顷盈侍寝,但临到后头又被董承徽截胡了,听到这消息时的林令仪别提多解气。
一扫前两日的郁闷,她今晚心情好的不像话,做女红时都是哼着小曲得意的不行,似乎都能想到明日该如何嘲讽韦顷盈了。
却没想到,瞧着外头浩浩荡荡的人,最前头明明是陛下身边最得脸的杨寿恩时,她彻底傻住了,脸色先是不自然,然后便是气的火冒三丈。
她人立在窗前,这边恰巧能瞧见嘉福殿正门的动静,陛下是背对她的,但能瞧见韦顷盈影影绰绰的影子,她咬了咬牙满心不甘。
她亦是有许久不曾见过陛下了,想着陛下丰神俊朗的模样,后宫很难有女子不动心,她自是其中一个,可是陛下哪里能记得她呢?
可为什么又偏偏是韦顷盈,她死死地扣着墙,真是小人得志!
时候已经不早了。
正门被轻轻掩上,内室只剩韦顷盈和楚熠。
又是与昨日一般的情景,有了昨日的经验,韦顷盈稳定了心神,尾声微颤道:“嫔妾伺候陛下宽衣。”
楚熠轻“唔”了声,一动不动地就这般瞧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中藏着一丝淡淡的□□。
韦顷盈凑近来,馨香软玉在身前若即若离,藏着几分勾人的意味在,一般男子都不免心猿意马,但楚熠到底不是一般男子。
韦顷盈白皙的面庞染上红晕,即便是经历了昨夜但手上动作仍然有些慢,偏偏楚熠也不大配合,孑然不动。
楚熠像是故意逗她一般,浑然不遂她的意。
韦顷盈轻咬朱唇,语气楚楚可人道:“陛下,请您抬起手臂。”
楚熠慢腾腾地照做。
好容易脱掉了龙袍,韦顷盈终于舒了一口气,只是顷刻间楚熠忽然弯下腰将她打横抱起,韦顷盈急忙勾住她的脖颈,她的手指冰凉凉的。
楚熠顿了顿,低头瞧她。
“着凉了?”
韦顷盈忙摇了摇头,语气羞怯道:“没有。”
楚熠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慢慢解开外头的斗篷,里头轻薄的纱衣映入眼帘。虽是衣裳却是什么都遮不住的,她玲珑有致的身段愈发衬了出来。
韦顷盈虽瞧着纤细,但身上该有肉的地方一点都不少,不仅如此都能称得上十分饱满。
楚熠有些情动,他瞧着这纱衣上银线绣着的莲花栩栩如生,低沉的语气问道:“你喜欢莲花?”
韦顷盈一愣,没想到楚熠会观察的如此细致。
她愈发害羞地仰头瞧着他,朱唇轻轻一弯,“是,莲花虽长于淤泥之中,却仍高洁,出淤泥而不染。”
“只是除此,还有一层寓意。”
她眼神中忽然散发出熠熠光彩,鼓起勇气道:“莲子,怜子,亦有爱慕之意。”
楚熠一愣,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若换成旁人,只说莲花品性,她偏生还有一层缘由,所谓何意昭然若揭。
楚熠从小到大,因生母早逝,从未有人这般昭然若揭表示过情意。
他深藏在心底最深的那片角落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韦顷盈微微垂眸,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忌讳的话,忙要起身请罪,却不料被楚熠一把按住。
他什么都没说。
细密温热的吻落在眉间,自上而下,韦顷盈的藕臂轻轻环上楚熠的脖颈,楚熠声音有些微哑,“好。”
床幔轻轻放下,遮住满室旖旎。
翌日,韦顷盈睁开双眸时身边已然空荡荡的了,她愣了片刻忙爬起身来,知节听见动静进来压低声音道:“还未到请安的时辰,陛下起身时还早便嘱咐着让您继续休息,小主昨日必是累着了,不如再歇歇?”
韦顷盈却已不见多少困意了,她摇了摇头,眼神中一片清明,“不必了。”
她缓缓起身洗漱梳妆,最后坐在梳妆镜前,瞧着面上余媚犹存,便想到了昨夜之事。
昨夜那番话虽是铤而走险,但她笃定,必是给陛下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如今新晋宫嫔众多,陛下今日宠她,但恩宠总是过眼云烟。若是能让陛下记住她,而并非是泯然众人矣自然是要一番功夫的。
她知道陛下自幼丧母,虽是由先帝抚养长大,但先帝并非只有一子,自然不可能事无巨细。
陛下心性冷淡,焉知不是与幼年经历有关。
只是她毕竟刚入宫,这番话仍然是有些冒险在的,这会儿她心底其实有些懊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陛下心里会作何想呢?韦顷盈不知道,因为一会儿还要应付接下来的事儿。
且说昨夜陛下忽然离开林光宫,董承徽左等右等也未曾等到陛下的人,终于着人去问,哪料竟得到陛下又去了嘉福殿,而且已经歇下了。
董承徽气的不成样子,最让她气愤不已的是陛下竟都未曾使人知会她一声。
她像个傻子一样左等右等,而且她百思不得其解,陛下明明说会来的,为何后来又转头去了嘉福殿,偏剩下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因此昨儿一夜都未曾歇息好,今早起身自然脸色颇为憔悴不说,眼底还留着一片青黑。
她盯着铜镜里头的自己,一时气又上心头,咬着牙将镜台上的陛下赐的宝石簪子直接扔在了地上,红宝石碎成了四分五裂的。
一早就动气,宫人们都不敢进去伺候。
白桦和白露都是战战兢兢进来,瞧见董承徽竟然将陛下赐给她的,也是她最喜欢的簪子给摔了,便知道她气的不轻。
“小主,您这又是何苦呢?如今时候还早,瞧着您昨夜就是没休息好的,倒不如今日奴婢向皇后娘娘告假,您好好休息休息。”
“休息?”董承徽一嗤,眼神中透着血丝,“让旁人都来瞧我的笑话么?从前陛下不是这样的,怎么新人一入宫就变样了。你说今日请安,俞贵妃,秦昭媛还有江婕妤那些贱人会怎样笑话我?”
她声音到最后已经十分尖锐,语气中便透着十成十的愤懑。
白桦陡然想起昨夜俞贵妃派人来知会她的那些话,心里头也很害怕会败露,可是没法子,从一开始她就是要听命于贵妃的。
否则一家老小的性命一个不好就完了。
她这会儿也只能骑虎难下,反倒是一边的白露眼珠子转了转,瞅准机会顺着董承徽的话,亦是愤懑不满道:“都怪韦才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手段这般勾着陛下过去,没准儿就是存心给小主您来添堵的。”
韦才人,董承徽愣了愣,她倒是忘记这个人了。
这个让她丢了脸的始作俑者,一时之间,董承徽只能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她身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压制住脾气,冷声道:“旁人都要看我的笑话,我偏偏不如她们意。韦才人不过是个刚入宫的新人,想要捏死她还不简单,就算捏不死,也要让她知道不知尊卑的下场。”
董承徽勾了勾嘴角,心里打定主意便让人给自己梳妆,她要往脸上遮住厚厚一层粉。
妆容再精致不过,将昨夜那些屈辱和不甘都掩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