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外,楼韫面含委屈地站在宫门口,眼巴巴地瞧着里头的动静,略等了片刻便见一宫人出来,低眉禀报道:“太后娘娘正在偏殿礼佛,这会儿没时间见小主,小主不若过几日再来。”
楼韫犹自不死心,觉着这是敷衍她。想起方才在满宫人跟前丢尽了脸面便觉得心有不甘。
许宜君那个贱人竟也敢挑衅她了,她在宫里算是一点儿体面都没有了,一贯温和的皇后这回也没轻饶,竟直接罚她抄写宫规三十遍并禁足宫苑一个月。
她还未承宠,这时候正是新人都争先恐后涌上去的时候,若是这会儿就被禁足了,等她出来花都要谢了。
因此她才急急赶到了慈宁宫前,她到底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太后岂能不为她做主?
不想这宫人拒绝的这般干脆,楼韫满脸错愕,她死死地掐着手,咬了咬牙继续道:“还请姑姑再为我通传一回。姨母怎能不见我,我可是她的嫡亲外甥女,她要为我做主啊……”
眼瞧着楼韫急的一口一个“我”,那宫人也只是在心底轻叹了口气,面上一副为难状,“小主还是莫要为难奴婢了。您知道太后的性子,她说了不见必是不见的。”
“奴婢也跟小主透个底儿。后宫琐事是皇后娘娘管理,小主今儿也算是藐视宫规,折辱嫔妃,皇后娘娘罚您是理之自然。太后娘娘若是出面那便是公然包庇,对小主的名声也不好,所以您还是先回宫好好想想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不依不饶也不行了,这会儿只能满腹不甘心回去,身边宫人绿珠看了看周遭,小声劝道:“小主,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您入宫前,伯爷和夫人便嘱咐过一切依照太后娘娘的意思行事,您今日的确过分了些,不怪太后娘娘为难。”
楼韫勾了勾嘴角,冷笑:“怎么,如今连你也要吃里扒外,指责我的不是了?”
绿珠并非是打小伺候楼韫的,是靖康伯夫人入宫前吩咐了跟着楼韫入宫的,她显然做事更稳重些,但无奈楼韫并不听她的。
昨日御花园中若是她跟在楼韫身边,想来与许采女发生争执的事情便不会发生了。
绿珠摇了摇头,和缓了语气继续安抚道:“自然不是。只是小主仔细想想,昨儿在御花园中您与许采女起了争执被陛下撞见了,陛下嘴上未说什么,可昨夜竟是宣召了她一个小小采女侍寝,直接打了您的脸。”
“陛下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了,小主何必这会儿再去触霉头?虽说眼下暂且失了先机,可宫里日子还长着呢。当日太后娘娘既是递了信属意小主您入宫,便不会扔下您不管的,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
这样一番好说歹说才将楼韫慢慢安抚好,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纵是再不情不愿这会儿也只能回宫里去。
此时的慈宁宫中,太后正端坐于上,听着宫人禀报外头的动静,她眉头都没动一下语气恬淡道:“到底是年轻做事太沉不住气了。昨儿莽莽撞撞丢了脸面,今日还不学乖,胆敢在坤仪宫门前闹,依哀家看这般罚她还是轻的。”
她身边的宫嬷嬷是伺候了许多年的老人儿了,说起话来也比旁人随意些,她一边给太后斟茶,一边和声道:“今日楼小主的确出格了些,不过都说这批新人里头最出挑的是韦宝林,却不知陛下为何第一夜传召了旁人,倒是奇怪。”
“陛下做事哪里轮得到旁人来置喙,再说他心里头如何想的哀家也猜不着。咱们这位陛下心思可深的很,楼韫到底心思太浅显了些,这般作天作地可不知小命能不能保住。”太后悠悠叹了声,倒不知道当初的决定对不对了。
都说人心隔肚皮,她和陛下本就不是嫡亲母子,二人间面上瞧着亲近,可太后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这都是面子上的客套东西。
她到了这般年岁本就膝下无子,长公主还未下降,这时候也只得慢慢绸缪着,要巩固好自己这边的势力才是,否则将来还不知沦落到什么田地。
从坤仪宫出来,韦顷盈便预备着要回宫去的,才走了几步路,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还伴着几声略略急促的语气声,“韦姐姐,韦姐姐还请留步!”
韦顷盈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便瞧见许宜君急急跟上来,方才与楼韫的那一番争执已弄得颇为难堪,只是这会儿只顾着追韦顷盈便也没注意这些旁的。
韦顷盈微微一笑,语气柔和道:“许妹妹可有事?”
许宜君顿了顿脚步,她轻轻欠了欠身依规矩行了一礼,采女的位份比宝林低,她是该向韦顷盈行礼的。
因锦绣宫时韦顷盈曾替她出过头,因此许宜君待她心底其实很是感激,她咬了咬牙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觉着周遭人多眼杂的。
韦顷盈看出她的心思,她摆了摆手身边的芷荷便退后了几步别过身去,许宜君这才鼓足了勇气,满脸诚恳道:“我知韦姐姐出身高门,这批秀女中唯你与楼宝林位份相当,今日楼宝林落了脸面还被禁足,所以今夜承宠的必定是你。”
许宜君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韦顷盈本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待她说完后她微一思量才明白了什么。
韦顷盈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你本不必这样。楼宝林身后倚仗之人是太后,只要太后一日位居慈宁宫,她便不可能沉寂。今日此番待她回过味来,必会嫉恨你的。”
许宜君也是明白的,她低着头搅了搅帕子,“我知道的,但楼宝林性子骄纵,前些时候本就结下梁子了,昨日之事更让她心生妒忌。既是本就要反目的,倒不如早些撕开脸,我,我也是不怕她的。”
韦顷盈瞧着许宜君清秀的面庞,有些惊讶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前些时候锦绣宫中,她尚且还是这般怯弱的模样,怎么如今便能这般无惧了?
她微微垂眸,半晌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你有一点说的是,同为陛下的嫔妃你本就不该怕她的。越是怕,旁人便越是肆无忌惮。”
“只是其中厉害关系也要你自己想清楚了,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
许宜君轻轻点头,韦顷盈也是言尽于此,没有过多停留她便离开了。
许宜君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宇间流露出一抹落寞,她身边的宫人有些不解,斟酌着出声道:“小主既是有心结交韦宝林的,何不将话挑明了去,奴婢瞧着韦宝林并不领会您的好心呢。”
许宜君听了这话不过略一苦笑,她抬眼望了望这天,方才还晴空万里的,眼下瞧着便有些阴沉沉得了,便有些像她这会儿的心境。
许宜君轻掸了掸衣裙,瞧着今日这般难堪,她声音静静道:“领不领会的全是我回报昔日她出手帮我的情分了。其实有没有今日之事,依着她的品貌都不会被埋没的。”
“我自知自己势单力薄,也不过想在宫里找个倚仗罢了。只是她的意思我明白,需得我自己能立得起来……”
许宜君虽自小胆子不大,但是道理她是明白的。入了宫她不能什么都靠旁人来,一步步都要自己来盘算,想要旁人不欺侮自己,自己便要心有成算的。
韦顷盈回到嘉福殿,今日坤仪宫前闹剧早已传遍了六宫,她神情始终淡淡的,总归是事不关己的。
瞧着殿内伺候的宫人一个个面上带着喜色,若是不出所料,今夜承宠的必定是嘉福殿。
主子得宠做下人的也是与有荣焉,因此便显得格外激动了些,笑意都显现在了脸上。
许多事情也慢慢印证了她们的想法。
按照宝林的位份,午膳是没有这般丰盛的。
韦顷盈勾了勾嘴角,果不其然,这会儿下头人都在慢慢揣度着心意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到傍晚,旨意才下来——今夜嘉福殿侍寝。
众人脸上笑意愈盛,有些稳重的芷荷也是眉眼中都是喜色,韦顷盈晚膳没有用多少便去浴室沐浴了,雾气缭绕的池子里头撒着玫瑰花瓣,仔细嗅着有淡淡的清香。
韦顷盈在家时沐浴都是知节服侍的,在宫里也不例外。
知节替她解了衣衫,当身子都沉在了温热的汤池中,韦顷盈才觉着浑身舒坦不已,从晨起请安时精神便有些紧绷,到这会儿她才慢慢放松下来,脑子里头摒弃了杂念,只一心一意沐浴。
待时辰到了,知节服侍她起身时,韦顷盈白皙如玉的面庞被热气熏的染上了红晕,她容貌本就生得娇艳,如此更增添了几分动人的风情,这般窈窕玲珑的身段,细软的腰肢盈盈一握,便是身为女子的知节瞧了都不免有些害羞。
从小到大,韦顷盈便是她见过的最美的女子,美的慑人心魂。
难得换上浅粉色襦裙,若隐若现的朦胧美感,在这夜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人堪堪坐定,便听见外头脚步声——“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