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开荒工作有些棘手。
既要铲除野草开辟空地,又要避开那些没见过的植物,留给动植物学家上岛后做考察和记录,所以开荒的进度很慢很慢。
后厨小队都把午饭做好了,拓荒队却只把空地往前推了一米多的距离。
时不时有人喊一声:“这是什么,没见过啊。”
每到这时候,安六合就会跟安九州凑过去看一看。
安九州是个狂热的中医迷,认识的植物绝不比安六合少,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安九州在辨认和做记录。
安六合则默默地看上一眼,做个确认。
此时她手里拿着镰刀,停在了一处长相奇特的植物面前。
这株植物有着黄色的根状茎,长着皮革质感的叶片,叶片五裂。
叶片边缘有着极其尖锐的锯齿,中央全裂片有菱状椭圆形,也有菱状披针形,侧全裂片的形状与中央全裂片相似,至于最外面的全裂片,形状则为斜卵形和斜卵状椭圆形。①
安六合初步判断,这是一株五裂黄连,很是稀有。
安九州随即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这确实是五裂黄连,56年中苏联合考察团在云南大山里发现的,没想到这座小岛上居然也有。这可是好东西,千万不要当做普通黄连清热解毒,因为它更重要的作用是化解蛇毒,当地解毒特效药的主要成份就是它。”
安九州打开了他的摘录本,上面贴着当初他从报纸上剪贴的报道。
开荒队里识字的人不多,那些叔叔婶子只能看看上面的黑白照片,再看看面前的植物,做个比对确认。
安六合也很看重这株草药,要是培育得当,可以进一步提升解毒的性能,给那些戍边的军人用,尤其是云南那一带的军人,经常要穿越毒虫遍地的雨林,不被咬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株五裂黄连她要在找找,要是有第二株,她就可以找张营长申请留一株了。
这时正好张临渊带着队伍下山了,也凑过来看了眼。安六合见他似乎有点烦躁,便暂时没跟他开口。
白连长大大咧咧的很是热情,仔细打量了一番安九州,问道:“勘察队里唯一的那个普通百姓就是你?”
“是我。”安九州笑着挠了挠后脑勺,被这么多人用惊叹的目光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白焰生便兴冲冲地跟张临渊夸了起来,张临渊的脸色很臭,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
白焰生见他心情不好,还是先让他回了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帐篷,自己则留下来,跟拓荒队一起,用枯枝围了一圈防护栏,免得被人不小心踩坏了。
张临渊刚到帐篷里,外面便跟进来一个姑娘,身材瘦小,脾气却大。
但见她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气鼓鼓的:“气死我了,没想到路峰也来了,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
张临渊没说话,打开面前的信纸,给上头写登陆汇报。
那姑娘依旧嘀嘀咕咕的:“哥你说句话啊!要不你把路峰赶去最辛苦的砍树小队吧,我看见他就烦。”
张临渊还是没搭理她,唰唰唰写完了报告,又拿开了一个工作簿,写起了开荒日志。
张银凤生气了,从他手底下抽走了工作簿,直接给他倒扣在桌子上:“哥!说话!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把媒人赶跑的吗?我的面子全被他丢尽了!听说他连刘家的婚事也给拒了,放着好好的首都医院不去,非要来开荒,你说他是不是中邪了?”
“你要我说什么?公报私仇?”张临渊冷冷地扫了自家妹子一眼,拿起工作簿,继续闷头写记录。
张银凤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都要气炸了,这次直接把他的钢笔抢了:“对啊,不行吗?反正现在这个岛上就是咱们说了算,你安排他去做点苦活累活,谁敢说个不字啊。”
张临渊也没耐心了,拍案而起,掰开张银凤的手指,拿回钢笔,随后直接把她“请”了出去。
张银凤才不想到外面淋雨呢,她还是一猫腰钻了进来,这次学乖了,不提路峰的事了。
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翻看起来,时不时嘀咕一声:“哥你真是的,连这种登记表都写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何必呢,你就是鬼画符也没人看见。”
说着她把登记表上的名字扫了一遍,忽然发现了新大陆,怪叫道:“这个安六河是谁啊?很特别吗?哥你为什么把她名字圈起来啊?这名字可真土!哎,不对,我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
张银凤琢磨了一会儿,可算是想起来了:“不是吧,是表姑家里的那个儿媳妇?刚刚守寡的那个?”
张临渊实在是受够了,直接从她手上把报名表抢了回来,喊了声门外经过的白焰生,让他把张银凤强行带走。
吵吵嚷嚷的声音远去,张临渊看了看登记表上的名字,眉峰紧蹙。
等吃完了午饭,他就让人把安六合叫到了帐篷里。
“户口页带了吗?”张临渊并没有抬头,依旧笔耕不辍地忙碌着,像是有写不完的汇报材料。
安六合还真没带这玩意儿。
她虽然早就结婚随军了,但是户口还在娘家没动过,这次过来也没想到会用这个,就没带。
便回道:“等哪天物资小队回去采购的时候我跟着回去拿一下吧。”
张临渊停下笔,没说话。
钢笔倒握,不断敲打着桌面,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这时刚好白焰生从外面进来,掸了掸身上的雨水:“营长,岛上的树太难砍了,而且好多都是不认识的,弟兄们不敢乱砍。我看还是回县城再运两船木材过来吧,先让小孩和老人有个踏实落脚的地方。”
“行。”张临渊批了物资采购的申请单。
递给白焰生的时候,跟安六合说道:“你跟着去吧。”
安六合会意,这是让她去拿户口页,可是今天的工分怎么办?
她才干了半上午,下午不在的话,可能今天一天的工分都算不上了。
张临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抽出底下的任务派遣单,写道:随船木工晕船,因安六合(安六河)上过卫校,特安排她随船陪护,记十个工分。
他把派遣单递给了安六合:“快去快回。”
安六合没想到这张营长看着细皮嫩肉的不顶事儿,结果却是个思虑周全的大好人。
她很是感激,拿上派遣单,跟着白焰生出去了。
刚掀开帐篷,就听张临渊喊道:“对了,把这个带走。”
他从桌子后面取过来两只篮子,一个篮子里面是鸡蛋,一个里面摆着年糕红糖以及两包香烟,一条咸鱼,一块风干的腊肉。
安六合折回来,不明所以。
张临渊解释道:“那天我不在家。亲戚之间,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东西就不收了。
“营长说得对,军民鱼水情,没必要讲这些虚头巴脑的。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安六合嫁到雷家好几年了,却跟雷家的亲戚不熟。
这些年她在北方随军,张临渊又在南边的军区,虽然沾亲带故,但其实交集全无。
要不是这次海岛开荒,可能他们永远都不会有说话的机会。
所以,她还是挺意外的,总听亲戚说这个张营长不近人情,现在开来,未必是不近人情,只是不想拿百姓的一针一线而已。
是老一辈的惯性思维,在他这里碰了钉子。
这样也好,她可以好好劝劝婆婆,不用再挖空心思去巴结去攀亲戚了。
不过,跟老人家还是不能说得太直白,老人家理解不了。
安六合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张营长到底是你的表侄儿,照顾长辈也是应该的,再说了妈,人家刚升上来,不知道多少竞争对手盯着呢,要是真拿了百姓的东西,到时候被举报上去,不就全完了?”
“真的吗?他只是不想被举报?不是不想照顾我们?”叶春梅果然想岔了。
在他们这一辈的思维里面,攀亲戚攀关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人家不肯收就是不想认这个亲戚。
安六合只得拿部队的纪律来说事,好歹是把叶春梅劝住了。
叶春梅听她说下午要回陆地上去,还怪不放心的:“你可得早点回来,蕾蕾这孩子,每次太阳一下山就只认你一个人,可不能回来晚了让孩子在岛上哭啊。万一那深山老林里头有什么凶狠的野兽,可不得了。”
“放心吧妈,我一定会早点赶回来的。这咸鱼和腊肉你看着收好,别叫船上带来的猫给偷了。我走了。”安六合没啥好收拾的,就这么空着双手上了船。
简易的码头已经搭好了,这次坐的还是渔船,一上船就是浓烈的鱼腥味儿。
安六合赶紧含了片薄荷叶子在嘴里,没想到,却被白焰生发现了。
他这个膀大腰圆的北方汉子,捂着口鼻,要吐不吐地在那喘气。
似乎是捕捉到了空气中那淡淡的薄荷气息,他强压着翻涌的酸水,扶着船舷一步两步艰难地往她这边走来:“你身上带药了?我闻着好像会舒服一点,可以给我一点吗?我有钱,给——”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摘自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