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之后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观众已经拿到退还的门票钱离开了。剧场里面空荡荡的,让人更觉冷气清冽。
从箱子里弄出来的罗莎伊吹的尸体,以手脚弯曲的蜷缩姿势躺在地上。乳白色的两截式泳装只遮住她的腰部与胸部,看起来几乎可说是裸体,她活着的时候有如金露华般的非凡美貌,现在也痛苦扭曲,看不出昔日风华。
田所警部双手环抱胸前,张开双腿站立,不一会儿转头命令身旁的猿渡:“好,开始问话吧,叫魔术师过来。”
才刚说完,他又改变主意:“等等、等等,我去好了。”
他用力束紧皮带,走下舞台。
舞台后面有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走上去之后会看到两扇并排的门。那就是天马一座的休息室。
警部敲了门,门从内部打开,彷佛久候多时似的,接着里面传来女子高尖的声音:“啊,你来得正好哪,警部先生。我本来想说也差不多该是回家时间了,正要去找你呢。”
像向日葵一样高挑的艳丽美女轻启朱唇,露出雪白皓齿,开朗地笑着说。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为伊吹之死感到哀伤的神色。警部彷佛剃刀似地嘴唇抿成一条线,表情冷漠,不发一语走进去。“哎呀,不好意思。我是曙照子,专门表演喷水绝活的。”
“你要回去了?”
“是啊,毕竟像我们这种做表演的人,很难得可以提早收工的。像今晚这样真是求之不得啊。没事的话,我想要回家去好好睡个觉。”
“喔,睡觉?我以为团员等同于自家人,罗莎伊吹都惨死了,你还说你想睡个好觉。胆子还挺大的嘛。”与其说她胆子大,应该说她是个没人情味的女人。
“不要误会我。反正阿吹的尸体是要送去解剖的对吧?那样的话,明天晚上不就要守灵了吗?所以,我为了明晚的守灵,要先补好眠才行。我胆子才不大,要是不吃镇静剂我哪睡得着。”
警部的表情多少缓和了一些:“只要不是凶手,都可以回去。可是,在那之前,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才行。”
“嗯,请尽管问吧。”
面对同事之死,还如此极度开朗,照子的态度,真的能用单纯的天真烂漫来解释吗?警部心中出现疑问。她背对着三面镜坐下,翘起二郎腿。从她凉鞋的缝隙间,可以看到修剪整齐的桃红色指甲在发亮。
天马脱掉大礼帽和上衣,只穿了汗衫和裤子坐在沙发上,他一直盯着地板,没有开口。坐在他旁边的,是担任行李箱逃脱术助手的山鸠俱美。她还穿着串珠的中国服,看起来直到刚才还在哭泣,眼睛又红又肿。和粗线条又开朗的美丽曙照子比起来,俱美的美带有东洋的保守气息。
警部把手边的椅子拉开跨坐上去,将薄唇紧抿成一直线,瞪着他们三个人瞧。他的长相本来就不是讨人喜欢的类型,现在看起来更加冷酷,对警部来说,这也是一种威吓战法。
“伊吹所在的箱子里,被放了一个装着氰酸钾的袋子。那是在采集昆虫时拿来做成毒瓶毒死昆虫用的。也就是说,伊吹就是一只被放进毒瓶的虫子,因吸入氰酸钾而死亡。在美国的某一州,就是用这种方法执行死刑,但这死法其实很痛苦。”
他看着三人的脸:“我认为,那个袋子是以除虫剂的名义放进去的。一定是有某个人,为了杀害伊吹而这么做。那么,谁能够在那个箱子里放袋子?”警部第三度看他们。
“我们全部都有可能。毕竟,魔术道具对我们而言,是像武士魂一样重要的东西,全部保管在这间休息室里,剧场的工作人员连一根手指都碰不得。所以,可以随意碰触的,只有团员而已。”不知是否天马对警部的眼神感到反感,他把舞台上那副无表情的面具抛开,脸上浮现无畏的冷笑,用嘶哑的声音说。
“这么说来,凶手就在你们三人之中了。”
“随便你高兴怎么想吧。”他用冷淡的口吻,无所谓地回答。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眉毛,以及白色的胡子,看到这些也许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有相当年纪了,但色如浓茶的皮肤却像张羊皮纸一样紧绷,一条皱纹都没有。就连很有经验的警部,也无法看出他到底几岁。
天马的眼睛,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眨过。尽管他脸上的肌肉露出非善意的笑容,但他的眼睛却如同蛇一般顽强,充满令人害怕的光芒。
“接下来是关于动机的问题,有人希望伊吹死掉吗?”
“我们的感情一向很好,并没有彼此憎恨或嫌恶喔。”
“真的是这样啦,警部先生。我们就像是姊妹一样。就连剧团陷入困境的时候也是,我们都是咬着牙撑过来的。不可能会有人想要杀死阿吹。”
曙照子如此说了后,用手遮着红色的嘴唇,啊啊啊地打了个大哈欠。
“和其他地方不同,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情爱纠葛的问题。我们所有的团员都把魔术当成自己的爱人。”天马用彷佛嘲弄警部般的语气说。
在问问题的时候,山鸠俱美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人,会因为罗莎伊吹的死亡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而感到悲伤吧。
“这不是很奇怪吗?听你们说来大家都没有动机,可是没有动机应该就不会发生命案啊。然而,伊吹小姐却被杀了。这又怎么说呢?山鸠小姐,你有什么想法吗?”警部把话丢给她,她脸颊红了起来,忸忸怩怩一会儿后,喉咙发出咕嘟一声,说:“那个,虽然这只是我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的也没关系。”
“我们都受到邀请,在今年春天参加一场在马尼拉举办的魔术竞赛,当时我们表演了一个叫做‘穆罕默德之棺’的新作,并得到第一名。”
“喔。”
“除了每个人都得到一面金牌之外,整个剧团也得到十万披索的奖金。”
“十万披索?是喔。”警部挺起身子说。
“奖金的部分因为大藏省方面的手续很麻烦,好像要花一个月左右才会下来。因此……”她说到一半开始犹豫起来,天马用嘶哑的声音大声说。
“啊啊,我明白了。山鸠是想说那就是动机吧,真有意思。”
他很快地转身面向警部:“那个十万披索的奖金,我们已经好好谈过要均分成四等分了。但是,如果在钱下来之前有人死掉的话,那份奖金就会再分给其他人……这是我们的决议。”
“你、你说什么?”警部不禁张大眼睛。如果有团员死了,活着的人就能得到更多钱。
“所以,警部……”天马看着警部,像是在嘲笑他吃惊的表情似的,“搞不好,以后还会再死一个人喔,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