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到第二天十二月三日,他们得出不少结果。首先是天野教授的报告,大致如下:
一、现场发现的肢解尸体,皆属于香月绘美子。
二、深达心脏的九公分伤口是致命伤,几乎当场死亡。
凶器是手术刀或类似的尖锐物体。除此之外别无伤痕。
三、行凶推定时刻是十二月一日早上九点到十点。
四、分尸者手法熟练。
五、行凶时刻与分尸时刻之间,应该间隔数小时。
尤其从遗留在解剖台上的血液量极少这点看来,命案现场不在解剖室,凶手是将已经流失血液的尸体搬入解剖室,再行分尸。
六、被害者有一个月身孕。
关于命案现场是解剖室以外的场所这一点,从十二月一日下午在进行解剖时室内并无异常看来,显然如此。
基于这份报告,刑警们为了寻找命案现场而分别查访。出乎意料,很快就有了发现。在大学后面,有一条与文教区格格不入的温泉旅馆街。在那条街末端,也就是面向大学围墙的一侧,有一间安全经济会的分会,它的地下室就是命案第一现场。今年夏天,以身为街坊的金融机关而大肆宣传的安全经济会,由于陷入反复经营不善、导致给兑,违反金融业法规,遭致勒令停业,曾引发广泛讨论,从那时起,这间分会也就拉下铁门,成为一间空屋。
香月绘美子应该是接到凶手的邀约电话,才会来到这间地下室。地板与一边的墙上都是从她的胸口喷出的血迹。但是从绘美子会乖乖照着吩咐来到地下室这点来看,可以想象凶手是她认识的熟人。在这样的旅馆街上,由于避人耳目在街上徘徊的男女并不少,所以不管是凶手的举动或是被害人的身影,并不会特别受到注意。凶手选择此处作为犯案地点,可说是十分聪明。
另一方面,鉴识课员在解剖室里再度进行彻底检查,但地毡下方是坚硬的水泥地,不可能有地道;地板也好、窗户也好、门也好、天花板也好,完全没有新的发现。他们所发现的,是明治时代的土木技师如何地有良心,以及解剖室是如何坚固到让人惊讶这两点而已。总之,很明显地,凶手除了打开门锁进出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手段方法可以使用。
另外,关于之前那个有疑点的密码锁,也已经确定若要打开这个锁,除了使用正确数字组合之外,就算有工具也无法打开。凶手遗留在现场的东西,每个都是新的,即使想试着从这里得到线索也毫无成效,因此除了打开门锁之外别无进出方法这一点,成为追查凶手的唯一依据。
十二月三日早上,田所警部前往大学时,已经大致调查出以上结果。他先把准备室的工友尾曲叫来,开始侦讯。
尾曲年纪四十,是个肤色黝黑,身高将近六尺的魁梧男子,不过大概因为身材矮胖的缘故,看起来好像只有五尺五寸高。最大的特征是他的长相:大约两个月没理过的秃头,凹陷的圆眼睛,宽阔的额头上浮现几条粗皱纹。
警部想起来,曾经在某本周刊杂志上看过一篇内容惊悚的文章,名为《与尸体同寝的男子》。但是从昨夜的侦查中得知,这个男人甚至还有比杂志上更惊人的秘密。
尾曲把挂在军服裤子腰际的旧毛巾拿下来,明明不热却擦着额头。
“坐下吧。”警部以高姿态说:“听说你会和尸体一起睡觉。”
“警官您每天都看周刊吧。可是我并不是如上面所写的那样,常常和尸体睡觉。”
“你不会怕吗?”
尾曲从鼻子深处发出哼了一声,脸上浮现让人厌恶的笑容:“要是害怕的话,不就啥都怕了嘛。要是心里害怕,就连路上的小石子看起来都可怕咧。相反地,只要不去害怕,不管面对什么都可以平心静气的啦。”
“尸体和小石子是不一样的吧?”
“真是如此吗?我虽然不懂什么困难的大道理,但我不觉得尸体会很可怕。不管是警官您还是我,不是早晚都会变成尸体的嘛。哪有自己害怕自己的道理。”尾曲搬出奇妙的理由。
“特别是美女,虽然在您面前这样说不好,但那真是好东西哪。不过机会很少就是了。”他是个单纯的男子,看得出来和尸体共寝一事让他非常自豪。
“说到美女——”警部切入正题。“是你杀了香月绘美子吗?”
“没、没有的话,请您别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她被杀害的地点,就在这里不远。你只要偷点空闲就可以去杀人了。”
“真是胡闹。而且警官先生,您倒说说我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去杀那个女的啊?”
“也不是说没有喔。某次你与尸体同寝的时候,你撬开了尸体的嘴巴,把金牙拿走,这件事被香月看到了吧。如果她向天野教授告发的话,你马上就会被赶出大学了。同时失去工作与住处,转眼之间变成游民。幸好香月没有动作,但女人心和秋天的气候一样不可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去跟教授说。在这种情况下,会怀疑你为了堵住她的嘴而灭口,也是无可厚非。还是说,你有当晚并无外出的不在场证明?”
尾曲目不转睛地睁着那对凹陷的圆眼,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才一会儿,鼻头冒出细小的汗珠:“警官,您有啥证据吗?乱编一些没凭没据的事儿来威胁我,这是不行的喔。要是因此害怕而投降,我就不是尾曲了。”
警部瞪视着尾曲,接着缓缓地从内侧口袋里拿出一本桃红色封面的小手册。“我可不是胡说八道,香月的日记里写得清清楚楚。你难道忘记了四月十日这个日期?要我念出来吗?”
“不、不要,不要……”尾曲猛烈地摇着手。“畜、畜生!那个臭女人,外表看起来那么温和善良,居然是个恶毒的女人!”
汗水不断渗出,太阳穴的血管噗噗跳动,看起来十分激动。“但、但是警官,那都是骗人的。是那、那个女人编出来的。要、要是相信那种事情,就上当了呀。”
“香月没有必要中伤你吧?”
“那、那种事我怎么知道。警、警官好像认定是我做的,可是那天晚上我都在停尸间当班,连厕所都没去上哪。您去问人就知道了。”尾曲说了之后,再度拿起那条肮脏的旧毛巾来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