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一走进机关大楼,跟冯仲打招呼的人,就都发觉他脸色难看,灰蒙蒙没有光泽,额头上的几道抬头纹,也像是比平常宽了深了。
一向能在各种事上周旋的冯仲,今天确实反常,让人从他脸上看出了他心里有事,这种情况在过去,可是不多见。
今天一大早,像往常一样,冯仲也是按习惯的钟点起来,穿上运动休闲装,出去锻炼身体。冯仲锻炼身体,与一般人不大一样,他不跑步,不舞剑,也不玩各种拳,仅仅是散步,不紧不慢的那种步态,看上去很悠闲,大约能走上四十多分钟。可是今天他却没有走成,步子在庭院门口生了根。
冯仲住的是独门独院两层高的局级干部楼,使用面积不少于二百七十平米,超标准享受,正说反说都是没的说,这要是在北京,就成了板上钉钉的问题,可这里是上江,能源局又是个企业,因而这种超标准住房的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回想当年,能源局的一些老百姓,也不是没冲着这片漂亮的局长楼动过肝火,曾把超标准这个事实,当一件以权谋私的实例,联名往北京反映过,可是到头来呢,小楼还在原地立着,还是那么好看,住进去的人,也还是原先分到这些房的那些人,什么都是照样。
作为老百姓,哪个有能力,有功夫,长期盯着这一片气派,但是不顺眼的局长楼翻来覆去说那么几句车轱辘话呢?甭说别人听了乏味,怕是到时自己都会觉得没劲!
叫个小院子,其实院子不小,比冯仲的办公室还要大呢。除去院北角处一篷葡萄架下见得着黄土外,其余的地方,就都铺着水泥了。
那会儿,冯仲推开庭院的小铁门,一抬眼,就看见了退位多年的能源局第二任老局长,站在离自己家庭院门咫尺远的地方,跟几个老同志比比划划,窃窃私语,他就笑着跟老局长打招呼,老局长招招手,然后一指他刚刚推开的小铁门,表情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
如今冯仲对退位老领导们这类稀奇古怪表情,总有种滋味模糊的感慨,觉得这人手中一旦没了权,周围一旦没了跟屁虫,走路时不时再摇晃几下,让你琢磨的地方就多了。
庭院门是朝外开了,冯仲扭过头,目光刚碰到小铁门,脸色刷一下白了,感觉眼前雾气蒙蒙的。
这时老局长和那几个老同志,带着躲瘟疫的表情,嘀嘀咕咕往前走去。
在小铁门的把手上,拴着一串吹起来的彩色避孕套,黄色的,肉色的,粉红色的,蓝色的,豆绿色的,绛紫色的,甚至还有黑色的,借着徐徐吹来的晨风,摇摇摆摆,情调很是别样,极具视觉冲击效果,这一大早指不定有多少人,目睹了这一罕见的绝景!
要光是这些避孕套,冯仲的气,也还不至于顶到脑门上,后来他觉得四周的气味也不对劲,抽鼻子一嗅,找到了,气味源于小铁门上,近前再细一闻,差点没恶心吐了,原来小铁门上,被人涂抹了大粪。
无疑,这些恶作剧,都是昨天夜里,什么人偷偷干的。
冯仲不用多想,就能猜到做这种下三滥勾当的人,是为什么跑到他家门口,用如此戏弄人的方式来发泄私愤,这他妈百分之百是因为该死的移交,手法比在局域网上拿文字操邹云还腻歪人。
路过此地的晨练人,纷纷把这扇小小的庭院门,当成一道风景来看,那些认识冯仲,而又不明内情的人,还走过来问冯仲,这一大清早的,往门上鼓捣什么呢,这么专注,等到看明白了,就都尴尬地走开了。
冯仲摘下花花绿绿的避孕套,绷着嘴唇,气呼呼走进庭院,一回手,咣当关上小铁门,把手里舞舞乍乍的避孕套,强行按在地上,抬脚踩碎一只,地上就响起叭的一声,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什么,像是在骂谁的妈。
啪啪的,我说你玩什么呢,这一大清早?冯仲的爱人,站在屋门口问,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玩,玩鸡巴套呐。冯仲刚说完,就把自己这张怨恨的脸逗乐了。
什么?爱人没听清,光见他脸上有傻笑,就走下台阶,一指他脚下问,哪弄来的这些花花绿绿的汽球呀?
冯仲撅着屁股,还在踩,还在格格地笑——
爱人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冯仲道,怎么也没怎么。
爱人说,你神经啊你?
冯仲说,你才神经呢!
爱人来到他面前,指着地上说,我说你多大岁数了,还玩气球?
冯仲直起腰,冲着爱人瞪眼道,气球气球,你睁开眼睛瞧瞧,这些烂玩意儿是气球吗?气球头上有带把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