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姑娘歪着头,一脸狡黠地看着红蕖道:“怎么?看见自己的脸,也会害怕吗?”
红蕖呼吸急促,唇齿颤颤,舌头打结道:“你、你是谁?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样?”
蓝衣姑娘佯作天真无邪道:“为什么跟你长得一样?因为……我是这湖里的淹死鬼呀!”说罢,猛地将脸凑近红蕖脸旁。
红蕖立马全身酥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蓝衣姑娘见状,笑得前仰后合,嘲讽道:“这就把你吓怕了?宝哥说得没错,你真是个胆小鬼!”
“刚才、刚才就是你在水里戏耍我?”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红蕖深吸一起,强定心神,战战兢兢地问。
“与我无冤无仇?”
“哼!那天,你跌进荷塘里,小腿被水草缠住,我好心帮你解开,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不仅不知感恩,还怀疑那水草是我故意套在你脚上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蓝衣姑娘噘着嘴凑在红蕖耳边,用手指轻戳红蕖的脑袋,一通数落。
红蕖本想竭力躲开,但奈何浑身无力,只好趴在原地,听凭她教训。
红蕖的脑袋被蓝衣姑娘的手指戳中,顿感蓝衣姑娘的手指柔软冰凉,与常人截然不同。
她心里不禁更害怕,还没等蓝衣姑娘把话说完,已啜泣哀喊起来:“你不要过来!我……我又不知道……就看见你在水里笑……”
蓝衣姑娘见红蕖哭泣不止,这才有所收敛道:“哭什么嘛,我又没打你!不仅胆子小,而且还爱哭。小哭包,真没出息!”
红蕖擦了眼泪,哽咽反驳道:“谁见了鬼不害怕?你仗着自己是只鬼,跑来戏弄我,就很有出息吗?”
蓝衣姑娘伸手捏住红蕖的脸蛋,不悦道:“小哭包还敢犟嘴?”
这一次,红蕖更加明晰地感受到,这蓝衣姑娘的手掌确实毫无血肉温存、肌肤纹理,冰凉丝滑得仿似冰丝绸缎——
不是鬼,又是什么?
红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怕得要命,却又气恼蓝衣姑娘刚才在水里捉弄她,现下还笑话她是胆小鬼、小哭包,于是逞强地“哼!”了一声,扬脸甩开蓝衣姑娘的手,闷闷地侧过头。
“哎呀!小哭包也会闹脾气?快把脸转过来看着我,不然,我一口把你吃掉!”
“你听到没有?小哭包!”
蓝衣姑娘声色俱厉道。
红蕖这才晓得,原来“自己”凶狠起来,还能变作这般模样。
她天生胆小,被蓝衣姑娘如是威吓,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来。
可她实在不想抬头去看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更不想一味屈服于女鬼的淫威,转过脸后,并不望向蓝衣姑娘,仍旧低着红肿的杏眼继续啜泣,算是作为一个胆小鬼最后的抵抗。
蓝衣姑娘见她转过头来,却也顾不得计较她看不看着自己,只是很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红蕖闷头抽噎道:“你刚才在湖里,也狠狠戏弄过我了,现下还想做什么?”
蓝衣姑娘双目滴溜一转,坏笑道:“做什么?我在湖里寂寞得紧,想让你也做只淹死鬼,留在湖里,永远陪我呀!”
“啊?!”
红蕖仰起头,睁大双眼望着蓝衣姑娘,怔了片刻后,把头往双臂里一埋,纵声大哭起来。
这回,任由蓝衣姑娘怎么吓唬她,她也不肯停了哭,把头抬起来了。
“哎呀!真没劲!一天到晚就知道哭!”
蓝衣姑娘被红蕖哭得烦躁不已,深觉无趣,又见恐吓无效,只得转而好言开导道。
“我说我是鬼,你就相信我是鬼吗?”
“你也不想想,我要是鬼,怎么能跑到岸上来晒太阳呢?”
“我要是想让你留在湖里陪我做鬼,又干嘛要救你上来呢?”
听了蓝衣姑娘这话,红蕖才慢慢把头抬起来,愣愣道:“对呀……为什么呢?”
“因为我就不是鬼嘛!”
蓝衣姑娘又朝红蕖头上戳了一戳,骂道:“笨蛋!”
不是鬼?也不想让我做鬼?那我可就不怕了!
红蕖如是作想,用衣袖擦了眼泪,慢慢立起身来,疑惑道:“你不是鬼?那你是什么?”
“我是这湖里的水神,我叫淼淼,管着这片湖泊和贯通它上下的河流。”
蓝衣姑娘身子后仰,往湖岸的草地上一靠,单手撑着头,悠然自得道。
“水神?那你为什么会长得跟我一样?”
“变化出来的呗。我是水做的,想变成谁的样子都可以,不信你摸摸。”
蓝衣姑娘将另一只手摊开手掌伸向红蕖。
红蕖想了想,怯怯地伸出手去接应,指尖立即又传来那丝绸般的触感。
水神俏皮一笑,忽然将手指并排朝上一竖,十指便穿透了红蕖的掌心。
红蕖吓得赶紧撤回了手,握成拳,抱在胸口。
水神见状,哈哈一笑,坐起身子,食指朝湖里一指,湖面便腾起一条吸水龙,沐浴着彩虹水雾,朝她指尖冲涌而来,灌入她体内,消失不见了。
“现在信了吧?”
水神神气活现道。
红蕖看得目瞪口呆,懵懂地点了点头。
水神见红蕖信服,不由更加得意,灵机一动道:“对了,我还能变成你最喜欢的人的样子!”
“啊?”
还未等红蕖明白过来,水神便五官一动,瞬间变成了宝哥的模样,还学着宝哥的神态,对着红蕖咧嘴灿笑,果真惟妙惟肖,不爽分毫。
这可把红蕖看愣了,心里也不怕了,一脸深情地盯着水神。
水神见红蕖粉面如花,痴痴望着自己,眉目似蹙非蹙似喜非喜,眼波里满是烟雨温柔,不由得心神荡漾,突然凑近红蕖的脸颊亲了一口。
“啊!你!”
红蕖立刻从一瞬间的恍惚里清醒过来,意识到眼前之人并非真正的宝哥,尖叫着一把推开了水神。
她满脸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怎么了?不就是在你脸上亲了一下吗?”
水神被红蕖推开,不快地埋怨红蕖小题大做。
红蕖定了定神,惊疑道:“可你既能变成女人,又能变成男人,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我是女儿身呀。”
“不过,我刚飞身成仙不久,现下修出的本相还不大好看,就不现出来给你看。”
红蕖闻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责怨道:“哪怕是个女孩儿,也不该未经他人同意,就胡乱亲人家呀……”
“谁叫你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而且,我是水,刚才你泡在湖里的时候,我还亲了你好几口呢!也不知道你在这计较什么!”
水神重新变回红蕖的样子,探问道:“老实说,有男人亲过你吗?宝哥亲过你吗?”
被水神打听这样的私事,红蕖又羞又恼,只得低头不语,一个劲儿地用手指绕弄发梢。
水神挨近红蕖道:“诶,好久没见宝哥陪你来湖边了,最近,你又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难道你们吵架了?”
红蕖叹了口气道:“没有,只是宝哥去城中张员外家做工去了。”
“做工?做灯笼吗?许久不见你们出双入对,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
“对了,你到底喜欢宝哥什么?”
水神一脸好奇地追问。
“关你什么事?我跟你很亲近吗?为什么要告诉你?”
红蕖被水神不断缠问,不由得对眼前这个捉弄过自己又毫无分寸的神仙,心生抵触。
“胆小鬼,你还想不想在这片湖里,浣衣、荡舟、采莲蓬了?”
“你要还想在这片湖里浣衣、荡舟、采莲蓬,你就必须告诉我!”
“还不快老实交代!”
水神故作傲慢地咄咄逼人道。
“不交代!”
“我也不是胆小鬼!”
红蕖不想没完没了地被水神纠缠,见水神吃定自己胆小,心里更是气不过。
她推开水神,起身抱起洗衣盆,拔腿就往家跑。
水神被红蕖一把推开,也不急,也不恼,只面上挂着微微的笑,撑坐着静静看她跑远。
红蕖一路狂奔,生怕水神在后追赶,不时回望身后,直到确认身后并无人影追来,才略为安心。
红蕖气喘吁吁地回到家,一进门,便看见母亲正在院里编织竹篾。
母亲被她闯进家门的着慌模样吓了一跳,埋怨道:“这姑娘,都长这么大了,还整天冒冒失失的。洗个衣裳也洗得满头大汗地回来!”
红蕖的父母皆是本分的农人,对鬼神之事亦不甚了然,若是知晓她遇见水神的怪事,必定惊慌失措、寝食难安,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红蕖不敢将自己被水神捉弄、险些溺水身亡的事情告诉母亲,只好强压心中惶恐,脸上勉力挤出一丝笑容,道:“哪里冒失了!天太热,想赶紧跑回家歇凉罢了!”说罢,拿出盆里的衣服来晾晒。
“那就别晾了,搁在那儿,待会儿我来晾,你进去喝点茶,歇歇凉吧。”
母亲慈爱道。
“不用,又不费什么工夫。晾完,我再进屋休息。”
红蕖笑答道,接着利索地晒完衣裳,才躲回自己房中压惊。
她倒了杯茶,端在手中,正准备喝。
杯里的水忽然泛起丝丝涟漪,从中传出水神的声音道:“没想到你还挺孝顺的嘛!嘻嘻~嘻嘻~”
“啊!”
红蕖惊得浑身一抖,手滑砸了茶杯。
茶杯碎成几瓣,茶水也洒得满地都是。
水神的身影如烟似雾般,从泼洒在地的茶水中,袅娜升起。
“你、你怎么会……”
红蕖咋舌错愕道。
水神出落立地后,毫不见外地走到红蕖床边坐下,一副怡悦自得的模样道:“你别忘了,我是水神,有水的地方,就算不属我管,我也都能去。”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