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前儿两府上还好好的,不过一年的功夫不到,怎地就至于如此了?”
薛蟠摇头说道:“我在京都的时候也纳闷好久,甚至还帮忙托情的着人打听,究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要说圣上有意拿功勋老一辈的开刀,我回来之前刚刚又提携了英国公府、理国公府、冯府、卫府一干人等。可要说单只是宁荣二府作恶多端事情败露却无人主使,也不太像。”
毕竟大家都是在京都圈子内长大的。自然晓得所谓御史弹劾也不过是充当了别人的口舌,真正的主谋觉不至于赤膊上阵如何如何,不过是幕后筹谋。置人于死地罢了。
赖瑾想了想,又问道:“没问问薛大姑娘,她如今不是在王府上伺候,兴许能得到一些我们打听不到的消息。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宫里头贾妃娘娘也没传出话来吗再或者问问林伯父也是好的,总归要弄明白是谁想要出手对付荣宁二府吧?”
薛蟠叹息一声,开口说道:“我妹妹刚刚嫁入王府,这会子正是小心着紧的时候,只敢侧略的问一些事情。顶多去拜访公主殿下的时候多问两句,也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至于宫里头的那位娘娘,好早以前就已经闭宫抱恙,很久没传出讯息了。倒是林伯父说了两句不清不楚的话,只说是天意难违。我估摸着这事儿恐怕同圣上脱不了干系。”
赖瑾自然也明白,以荣宁二府赫赫扬扬跋扈多年的威势,倘或没有圣意在其中,根本不会有人出头弹劾贾家众人。如今既然有御史弹劾,定然是圣上态度暧昧,甚至暗中主导才是。
想到这里,赖瑾突然灵光一闪,开口问道:“和京都贾家有通谊之好的江南甄家,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薛蟠有些古怪的看了赖瑾一眼,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想起这一茬来?”
赖瑾苦笑道:“我也只是这么一想,还不知道做不做准。”
薛蟠开口说道:“听说年前的时候已经被锦衣军抄了,家中男丁女眷死的死,散的散,流放的流放,赫赫扬扬的织造府甄家,也算是败了。”
言毕,有些狐疑的问道:“你觉得这甄家和贾家能有什么共同之处?”
赖瑾皱眉说道:“都是接过当年圣驾的人家。听说接驾的时候欠了好些朝廷上的亏空,兴许圣上找补的是这件事也未可知。”
薛蟠悚然而惊,挠着脑袋问道:“不能罢。虽然说是甄家贾家欠下的亏空,到底也是为了讨老圣人的欢心。钱也没有花到别处去。何况如今的甄家贾家内里都空了,也不过是外头壳子好看罢了,圣上如此英明神武,怎么会不晓得这个?”
赖瑾冷笑道:“这话也不尽然。倘或真没有钱了,江南甄家能将所有闺女教导的跟宫里出来的贵女似的。真要是没有钱,贾家也不至于见了那等惊人骇目的大观园了。”
薛蟠默然一回,想到荣宁二府上上下下的奢靡骄纵,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咱们这等人家,日子过得滋润也是仰仗着圣上的天恩祖宗的余荫。如今自然也只能说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只是满府的爷儿们都或多或少有了罪过,唯有贾家二房的人安然无恙,听着就叫人腻歪。”
薛蟠和赖瑾交好,自然也知道当年荣国府二房的人是如何挤兑赖家众人的。何况在薛蟠看来,荣宁二府其他的爷儿们虽然各有不好,但也比假道学的二老爷以及表面慈悲实则藏奸贪婪的王夫人要好得多。
为一己之私败人名誉,阻止人嫁的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了,竟然到如今都没遭到报应。
可见世人都将天理循环,却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老天爷总有不长眼睛的时候。
赖瑾看着薛蟠的义愤填膺,心中也略明白他的想法。当即伸手拍了拍薛蟠的肩膀,开口笑道:“柳二哥随着卫老元帅前往海中固守岛屿去了,想必还得一两个月才能回转。你如今要是地方去觉得孤单,不妨先在沈轩府上住着,免得就你一人孤落落的。”
薛蟠闻言大喜,立刻颔首应道:“我还想着小柳儿如今也不再城内,我该如何派遣才好。得亏瑾儿你想的周到。”
顿了顿,略有迟疑的问道:“可是……这事儿好歹和沈轩说说才好。总得他亲口同意了我才好——”
“薛大哥哥何必同我们见外?”赖瑾莞尔笑道:“且如今家中也并不是我和沈轩两个人,还有我弟弟瑜儿也在。我还觉得三个人孤孤单单的不怎么热闹,薛大哥哥惯会说笑玩闹的,你来了,我们也热闹一些不是?”
听到赖瑾这么说,薛蟠遂不再推辞。当即乐呵呵的点头应了。
此刻天色渐晚,业已快到了掌灯时分。赖瑾看衙门里头清闲无事,索性带着薛蟠翘班回家安置。厮守宅邸看家护院的赖瑜不防赖瑾出去当差竟然还带了惯会说笑玩闹的薛大哥哥回来。当即乐得无可不可,十分殷勤的吩咐下人张罗起薛蟠的住处,且嘱咐众人备好热汤热水伺候薛蟠洗漱。薛蟠见赖瑜如此体贴热忱,心中也越发开怀。满头满脑的答应了好些不平等条款,又是陪着游玩又是喝酒唱戏的,两人说的倒是一番热闹。
一直到了晚间吃饭的功夫,沈轩也没回来。赖瑾有些担心,遂指使门上一个小子去水师大营打探打探,回来只说沈轩下午的时候便带着营中将士出海,这会子也没归营。
赖瑾方才晓得沈轩下午出海并不是例行惯例的巡视边境,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会子不归,心中越发忧心起来。
吃罢晚饭喝过茶水,赖瑾也没有心思回房安置。只去了书房一边读书一边等待沈轩归来。薛蟠和赖瑜两个没什么意趣,也陪着赖瑾一顿好等。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梆子敲了三声响,沈轩才风尘仆仆一脸古怪的归了家来。瞧见陡然出现的薛蟠,很是惊异的寒暄热络一番,并表达了欢迎他家住的意思。瞧见桌案上拜访的茶水糕点,一时间腹内鸣响,狼吞虎咽的吃光了。
赖瑾瞧他这模样着实好笑,一面吩咐下人准备沐浴热汤并热在灶上的饭菜,一面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夜里本就乌漆墨黑的,海上越发危险,究竟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竟叫你差点儿彻夜未归?”
沈轩强忍笑意看了赖瑾一眼,开口说道:“这么一番折腾倒也不冤枉。说出来你也觉得值得的紧——带领大军纠察茜香国余孽的南安郡王竟然败了。五万兵马损失惨重,就连本人都被茜香国的兵将扣押了。如今茜香国正派使节往西海城来,恐怕是要谈判的。”
赖瑾虽然心中早就有了这个准备,但此刻听沈轩说来也不觉诧异起来,不免追问道:“不是和茜香国隐隐有些瓜葛在里头的,怎么这会子竟败得这么惨,连人都被俘虏了?”
沈轩闻言,忍不住勾嘴嘲笑道:“左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罢了。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既然有胆子与虎谋皮,这会子自然有本事承担罢了。详细情况我也没怎么问,斥候也都是语焉不详的。哪里得了真切资料。只是明儿要烦劳你了,这面要着手与茜香国使者斡旋,还得尽快通知圣上该如何处置才是。”
赖瑾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笑了一会子,突然警醒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沈轩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赖瑾心中渐渐起了一丝怀疑,眯着眼睛问道:“你该不会是……见死不救了吧?”
沈轩见状,只得耸肩说道:“就那么开海巡视的两个半人,真要是入了战场恐怕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所以也只好离着远远儿的看了一会儿,瞧明白大抵是怎么回事儿,也就转换通报罢了。”
顿了顿,好像解释似的说道:“总共去巡逻的也只一两百人,且身负探候重任,你也不能要求他们下战场不是?只是他们归来的时候我也果真纠结了兵力前往海上狙击茜香国贼寇,谁料他们跑得也快,我带领大军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一艘战船,其上只有一个不知所谓的使臣被我押回来了。”
赖瑾听的瞠目结舌,立刻起身说道:“既如此,我应该去接见一番才是。”
沈轩摇头笑道:“何必这么上赶着的。茜香国此番虽然俘虏了南安郡王,到底在我们大业朝跟前儿吃了个大亏,连海上的大本营都被我们一锅端了。如今也不过是流窜的贼寇罢了,终究不是什么上了台面的人物。你明儿以西海城知府的身份接见他已经算是给了颜面了,难不成还连夜招待不成?”
一旁薛蟠连连点头附和道:“沈轩所言极是。就该要这群蛮夷弄得咱们天朝上国的规矩,岂可随意接见他们?”
赖瑜小包子也点头笑道:“就是就是。”
赖瑾听着众人的话,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南安郡王,不觉促狭的勾了勾嘴角。想必圣上听了这番消息,也该开怀才是。
同时也好借此机会往林如海家中去一封信打探打探,不知道荣宁二府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不过想到探春如今还没远嫁,大抵荣宁二府也不致落魄到进牢房的程度吧?
自己也该出手准备准备了。到底也是报恩,善始善终才是正经的……
88南安兵败茜香和亲
南安兵败茜香和亲,鱼目混珠赖瑾巧破
翌日一早,赖瑾立刻以西海城知府的身份接见了前来谈判的茜香国使臣。金毛碧眼的藩国使臣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向赖瑾表达了茜香国君臣想要和平的意愿。赖瑾自然要提起归还南安郡王以及其余战俘的事情。藩国使臣毫无意外的提出了放人亦可,只需南安郡王的亲眷效仿汉时公主和亲,以彰显两国之好。
赖瑾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下一动,看似愁眉紧锁的问了一句:“非得南安郡王的嫡亲骨血吗?”
那使臣略微矜傲的点了点头,接口说道:“那是自然的。”
赖瑾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既如此,就要让使臣失望了。南安郡王并没有嫡亲女儿,就连庶出女儿都是没有的。”
那使臣皱了皱眉,开口说道:“不是说南安郡王有一位正当妙龄的妹子吗?”
赖瑾嗤笑一声,开口说道:“南安郡王府几十年里统共也就这么一位女儿。郡主身份何等金贵,岂会用来和亲?”
那使臣很干脆的说道:“若是没有和亲,我们也不会放人的。”
赖瑾说道:“我用茜香国的战俘和你交换如何?”
使臣摇了摇头。
赖瑾又道:“我们用金银财宝赎人如何?”
使臣还是干脆的摇了摇头。
赖瑾只得说道:“既如此,这件事情本官做不得主。你且等着本官上奏圣上,再做定夺。”
这回使臣略微满意的点了点头。
赖瑾挥手示意张万里将人带下去好生安置。自己则持笔上奏将南安郡王被俘一事详详细细的写入折子中,叫人用八百里急奏送往京城。
乾元帝这头刚刚得到了卫弘、沈轩马到功成的捷报,还没高兴个够,转过脸又接到了南安郡王兵败被俘的消息。气的将折子狠狠掷到了地上。身旁伺候的掌宫内相戴权一时间噤若寒蝉,立刻跪拜道:“陛下息怒。”
乾元帝深深做了个呼吸,冷冷斥道:“尸位素餐,丢人现眼。”
戴权跪在地上进言道:“启奏陛下,如今陛下说什么也都改不了南安郡王兵败被俘的事实。现如今茜香国的使臣明言要郡王的妹子去和亲方才放郡王归还。圣上之意……”
乾元帝冷冷说道:“朕有什么意思?自我大业朝建朝以来,从来就没有女人和亲这种丢人的事儿。难道我大业朝没男人了,要什么女人和亲?你去告诉那茜香国的使臣,大业朝没这规矩。”
一语未尽,外头侍奉的小太监立刻进来通报道:“启奏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乾元帝微微稳了稳情绪,开口说道:“传他进来。”
小太监躬身应诺,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少顷,玉树临风身着太子袍服的太子殿下走入殿中,躬身见礼。
“儿臣见过父皇。”
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乾元帝脸色微微缓和下来,开口问道:“你怎么这功夫过来了?”
太子殿下开口说道:“儿臣是听闻了南安郡王兵败被俘的消息,方才过来面见父皇。”
听到这事儿就来气的乾元帝立刻阴沉了脸面,低声啐道:“真是贻笑大方。竟然还敢提出用女人和亲——”
“儿臣以为,父皇当应允此事。”太子殿下束手而立,低眉敛目的说道。
“哦?”乾元帝略微气愤的挑了挑眉。“自我大业朝建朝以来,祖宗律法明言不许公主和亲——”
“如今又不是公主和亲,不过是一个郡主罢了。”太子殿下截口笑道:“何况如今被俘的乃是赫赫有名的四大异姓王之一。南安郡王镇守西海沿子十余年,虽说无甚功绩但也算是辛苦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