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赖尚荣说话,且又在众位长辈的眼皮子底下,沈轩也不好表现的太过亲热。也只是借口跟大家说话将自己在西海沿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竟然根本没有机会和赖瑾互诉衷肠,好容易等到了晚上大家都睡得差不多了,方才做贼似的溜了进来。
躺在床上一直强撑着睡意的赖家一个骨碌翻起身来,看着当地的沈轩,迷迷糊糊地说道:“你怎么才过来。你再玩一会儿我都睡着了。”
沈轩原本还有满肚子话要和赖瑾说,但看到赖瑾这么疲惫困顿的神色,不由得心下一软,什么话都忘了。当下蹑手蹑脚的爬到床上来,搂着赖瑾躺下,将人禁锢在自己的坏中,闷闷说道:“你一定很累了,先睡吧。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
赖瑾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以他的体力原本不应该如此疲惫,不过赖瑜因受到孙氏有孕的影响,这几个月一直都不是很开心。大抵是因为近乡情更怯的缘故,在来扬州这一道上就是越发的紧张沉默。赖瑾为了排解弟弟心中的不安,少不得陪着赖瑜说了好些开心劝解的话。车轱辘话一遍一遍的说,有时候还得彻夜长谈忆苦思甜。再加上在外旅行本就不好休息,于是这么一路下来,竟然觉得疲乏异常。这会子沾着枕头没睡死过去就是很大的毅力了。不过也是惦念着没和沈轩说两句话的缘故。如今听了沈轩这句话,倒是心安理得的安睡了。
他下意识将身子蜷缩起来挤入沈轩的怀中,感觉到沈轩炽热而有韧性且充满力量的身躯,赖瑾心满意足的用脸颊蹭了蹭沈轩厚实的胸膛。在他怀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且一双修长匀称的大腿也自动自发的圈在沈轩的身上,就这么无尾熊似的睡着了。
透过薄薄的月色,沈轩看着身旁少年安然的睡脸,很是安心满足的勾了勾嘴角,也闭目睡了。
至次日便是腊月三十,乃是旧年的最后一天。早上天未亮的时候众人就早早起身,先去祠堂拜过了祖宗祭过了天地神灵,方才回到上房里头吃早饭。
孙氏听着肚子要在一旁服侍布菜,赖嬷嬷慌忙阻止让人坐下来吃饭大隋帝国风云最新章节。口内笑道:“还是那句话,你如今是双身子,千万被顾忌着这些老规矩反而劳累着,哪儿多哪儿少啊!”
孙氏越发感激的看了赖嬷嬷一眼。早上布菜的事情依旧是赖尚荣和赖从容媳妇张罗的。孙氏坐在赖嬷嬷身边享受着两位妯娌的服侍,越发觉得忐忑不安,坐立不定。
两位孙媳妇见状,只得开口劝解道:“嫂子被这么着。咱们都是一家人,且你如今身子不方便,我们代你孝敬长辈也是正常的。嫂子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等你生了小侄子后,越发让我们受用几日就是了。”
孙氏闻言,连连点头应承。
赖嬷嬷也不过是让两位孙媳妇帮忙摆过了饭菜也就让她们坐下一起吃饭了。毕竟现如今是过年节,且赖家的规矩也不是那么大。赖嬷嬷自然不会让两位孙媳妇站着立规矩。等饭菜都上齐了,自然也就让两人舒坦着坐下,大家伙儿一起吃饭才香甜不是?
不谈里间儿众位女眷们其乐融融,尽享天伦。外头赖大、赖升带着家中晚辈和沈轩、薛蟠等人吃的也很尽兴。因大早上的也不好推杯换盏,众人细细溜溜的喝了几大碗鲜香海鲜粥就撂了碗筷。赖大抹嘴向赖尚荣说道:“既然是过年节,就得好好热闹一番。你请了小戏没有?”
赖尚荣点头笑道:“往常就我们两个过年,随意过着也就罢了。好容易今年大家相聚一次,又知道祖母和家中长辈们都爱听戏,自然是请了的。不仅如此,我还早早就请了扬州城内最好的一班凌云班,还有几个打十番的和几个讲书逗乐的。叫他们今日下午过来,想必今年定然是热闹的。”
赖大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笑道:“过年嘛,大家聚在一起,就该乐呵乐呵。”
赖升忽的叹口气道:“只可惜从宁小子在山东回不来,要不然咱们家就真团圆了。”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有些黯然失色。
半日,沈轩木木的说道:“有我陪着二爷爷,二爷爷不伤心。”
冯紫英和薛蟠几个纨绔少爷听了,也都纷纷响应道:“对,对,有我们这么多小子陪着,一定热闹的紧。二爷爷千万别伤心。”
赖升听的一愣,旋即哈哈朗笑道:“不错不错,家中这么多人更是该高兴的。真是不该伤心,倒是老朽说错话了。”
于是举着面前办完海鲜粥道:“大年节的竟然说这种扫兴的话,我自罚一杯。”
言毕,一口喝干了碗里的海鲜粥。
众人不觉莞尔一笑。
时值元月,虽然是大白天,但依旧能听到府衙外头时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联对、桃符俱都是新油过的,一派喧阗新气象。
扬州城内的府衙后头,也早早就扫房洗尘,装点一新。从门口到正堂,院子里连串挂着朱红色彩绸大灯笼,就连已经干枯落雪的树枝上都挂了好多盏透明玻璃绣球灯,里头点着一支小小的红蜡烛,此刻天空乌云密布,纷纷洒洒下着鹅毛一般的雪片。光线有些暗淡下来,穿着簇新大毛衣裳的小丫头子便拿着火折子将灯笼一一点亮,暖暖的烛光将这雪景映衬的越发温暖静谧。
后衙上房内早已席地铺满一整张印着异域风情的大红色波斯地毯,毛色极好,触手绵柔。就连赤着脚站在地上都让人觉得分外暖和。这原本是扬州城内的一位盐商孝敬前任知府大人的,不过那位知府大人还没来得及受用,就在上一次清洗江南官场之时一不小心落了马。而这好东西也就被后来顶上的知府大人投桃报李送给赖尚荣了。
赖尚荣原本也将这东西扔在库房里吃灰,还是这次赖家众人来扬州过年,孙氏布置屋子的时候才想起来的帝国从来没有的黄昏。索性就铺在地上给大家取暖了。
当地放着一只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火盆里头烧着最上等的银丝碳。银丝碳烧的红汪汪的,隐隐带着两分透明的火红色,红彤彤的火光映照在脸上,照的人心里都暖洋洋的。负责添换银丝碳的小丫头子还在点燃火盆的时候随手往里头扔了一小撮百合宫香。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屋内,叫人不自觉就心旷神怡起来。
正面炕上,赖嬷嬷和两个儿媳三个孙媳正围坐在暖炕上摸骨牌。暖炕也烧的热乎乎的,上面还铺了一整张的大白狐皮坐褥。这是沈轩当日镇守西北的时候利用闲暇时间打猎来的,当日上京的时候当做礼物一股脑儿的送给了赖瑾和赖家众人。因为当初的毛皮着实很多,一直留到今日也没用完。上好的毛皮经过热炕这么一烘烤,越发护的人身子暖洋洋的。炕上横设一张炕桌,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和各色茶水。
挨着炕一溜三张椅子上搭着簇新的大红色弹墨椅袱,几个小丫头子都或坐或站在地下嗑瓜子吃点心闲聊天。外头偏厅上也有抓瓜子儿扔口袋赌钱玩儿的,时不时能听到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因今儿是大年初一,主子们特特给了恩典叫不用服侍,大家都松松快快过个年才是。
只是依旧有有眼力见儿的小丫头们在一旁窥着赖嬷嬷等人坐着的那处动静,瞧见她们或是要个水或是要点儿吃的,立刻脚步快速的过去听差。
地下摆着一副成套的黑漆鎏金雕刻八仙拜寿镂空图案的四角桌椅,桌上椅上套着成套的簇新宝蓝色贪墨桌套和椅套,上头码长城似的摆着围成一个口字的白玉扣底儿马吊。赖大、赖升、赖尚荣和薛蟠死人正一脸认真的看牌。边上和后头或作或站围着冯紫英、冯少楠、韩琦等人。这些都是在西海沿子戍守的少壮派将领。因路途太远戍守在外不便擅自回京,也只能趁着沐休年假的功夫来扬州这边过年凑热闹了。
这边横头排插之后的小炕上也铺了厚厚的皮褥,都是此番沈轩在西海沿子打猎时候猎到的好皮子,硝制过后自然也一股脑的送给赖瑾。这会子赖瑾正铺在身下热热乎乎的坐着。
黑漆填金的梨花小炕桌上摆着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鸡丝卷子等扬州特色小吃,两只成窑五彩泥金盖碗里头分别盛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糖蒸酥酪和醇厚甘甜的西湖龙井。赖瑾和赖瑜分别坐在炕两边,面前铺着一张画了横横竖竖格子的宣纸,两人分别持着黑白棋子一脸认真的下五子棋。
身材硕大,面容俊朗的沈轩坐在赖瑾身后,默不作声的盯着赖瑾的侧脸。时不时给他递一块点心,看着他无意识的吃下之后,又赶紧送上茶水解渴。
对面的赖瑜看着沈轩表情木木手底殷勤的模样,一脸贼兮兮的笑了出来。口内说道:“玩了这大半日总觉得乏累,先这么着吧。我得起来走动走动,感觉身子都僵硬了。”
赖瑾闻言,也顺手将握在手中的黑色棋子扔回棋盒里头,伸着懒腰哈欠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累了,就先玩到这里吧。”
于是兄弟两个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抻巴抻巴,晃晃悠悠的走到赖嬷嬷等一代女眷跟前儿看戏去了。这会子女眷这边也玩了约有一个多时辰,已经四五个月开始显怀的孙氏不着痕迹的抚了抚后腰,赖嬷嬷眼尖的看在眼里,立刻开口说道:“咱们也不玩儿了。且让尚荣媳妇下地走动走动。她如今怀了身子笨重,总这么坐着会觉得腰酸。”
一旁嗑瓜子的大丫头锦岚闻言,立刻扔了手中的瓜子儿过来搀扶孙氏。孙氏先是谢过了赖嬷嬷的体贴,这才扶着锦岚的手在屋子里头慢慢转圈儿。
继孩子堆儿和妇女堆儿的摊子全散了之后,男主人们也都玩过了最后一圈儿麻将。大家团团围在一起吃东西闲聊顺带休息。
外头有小子进来通传道:“回大人的话,唱戏说书的那班小戏先生都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家中有事刚刚写完,让大家久等了
75扬州城年夜共思计
扬州城年夜共思计
赖尚荣挥挥手示意下人将那班小戏领到偏厅上更换衣服。妆点粉墨过后,两个打扮的伶伶俐俐的小生旦走到正堂内向众人微微鞠躬。
大丫鬟锦岚捧着戏单子走上前来让赖嬷嬷点戏,赖嬷嬷点了一出游园,便将戏折子传给下首的赖大媳妇,赖大媳妇随意点了一首豪宴又将戏折子递给赖升媳妇……
于是众人都点了一出自己爱听的,锦岚方才捧着戏折子躬身退下。
少顷,堂屋内丝竹悠扬,锣鼓响彻,咿咿呀呀的唱腔幽幽响起。女眷这边一时听的入神,只用手合着拍子摇头晃脑的听着。外头男席上几乎都是粗人,不怎么听这种幽怨哀婉的唱腔。且认真说起来,这两个风月生旦唱的还没有柳湘莲的好,大家更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倒是推杯换盏的呼喝起来。
酒过三巡,冯紫英开口提点道:“此番瑾儿奉圣上之命在西海沿子重开市舶司,我们这些兄弟自然是支持你的。只是最近这几个月我们暗暗打量着南安郡王一脉势力,好似不怎么喜欢你过来成事儿。”
卫若兰开口冷笑道:“他当然是不希望朝廷重开市舶司的。如今我们和西海诸位藩国的关系很是紧张。我们大业朝的丝绸瓷器等物都运不出去,外头的香料机括玩意儿也很少能运过来。这当中那些暗暗走私的人就得了最大的利润。倘或瑾儿真的开了市舶司,那今后大业商人和外头藩商的选择可就多了。对于那些指着走私发财的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听到这里,柳湘莲也忍不住摇头叹气道:“以前只听说西海沿子这边的仗不好打,大抵是因为藩国人奸诈,且兵器火炮犀利的缘故。可是真的参与其中,放才晓得西海沿子多年未能竟功,大抵还是人心不足啊!”
卫若兰义愤填膺的冷哼道:“人道是文官不贪财,武官不惜命,则国泰民安。可如今的西海沿子却是文官惜命,武官贪财,为了区区银钱竟然至我大业朝诸多将士与百姓的性命安危于不顾,几次三番故意放水,将原本能大胜的仗打得憋憋屈屈的。跟着这样的元帅做事儿,还不如——”
冯少英沉声说道:“卫兄慎言。”
卫若兰愤愤的住了口,神色依旧不平。
冯少楠沉声说道:“所谓精忠报国,本就是文官武将最该做的事情。可如今多少世家贵胄贪图私利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怪不得当年圣上登基伊始很瞧不上这些老牌功勋的行为。如今看来,他们的动作着实叫人看不顺眼。”
赖瑾微微笑道:“有道是一颗老鼠屎搅了一锅汤。像他们那样的人必然是少数。且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作孽的,终究逃不过世事伦常,阴司报应。”
沈轩看着灯光下赖瑾越发如玉的面容,很是郑重的说道:“你放心,到了西海沿子之后,我们都会帮你。”
赖瑾回头看着沈轩一脸认真的模样,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抬头看看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