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将人抱起来,那赖瑜小包子依旧有些不忿的扭着身子,只等赖瑾轻柔的拍打摩挲着背部,仿佛被顺毛了一般,这才哼唧两声,不甘不愿的趴在赖瑾的身前。一双手臂牢牢的抱着赖瑾的脖颈,细微的气息扑在赖瑾的颈窝里,有种痒痒的感觉。
赖嬷嬷见状,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起身说道:“罢了罢了,老太太也念叨了瑜儿好几回。这次便也带着他过去就是了。”
遂吩咐下面人备齐车马。祖孙三个坐着骡车进了荣府。
到了荣庆堂的时候,贾母瞧着赖瑾和他怀里的赖瑜就是眼前一亮。立刻开口笑道:“有日子没来了,瑾儿身上可好?”
赖瑾因怀里抱着赖瑜不太方便,只微微躬了躬身便被贾母叫起来了。只得开口应道:“多谢老祖宗挂念,一切都好。”
贾母看着赖瑾怀里玉团可爱,百精百灵的赖瑜小包子,颇有些眼馋肚饱的。立刻张手笑道:“快过来让我瞧瞧瑜儿这小子。如今也三四岁大了吧?”
赖瑾走到贾母跟前,看着舒舒服服躺在自己怀里的赖瑜,微微一笑,倾□子放开手臂,赖瑜顺势掉进了贾母的怀里。
正闻着自己哥哥气味的赖瑜小包子只觉得身下一沉,头上陡然多出了一个满面褶皱,笑容可掬的老太太。不由得心下狐疑。小包子满脸疑惑的转了转脑袋,看见自己哥哥站在地上坏笑,只以为赖瑾是和他玩闹,立刻兴奋的拍了拍手,啊啊的叫出声来。
喜得贾母开怀笑道:“你家这娃儿果真可爱。”
顺手掂量了掂量,不免开口说道:“又沉了一些。”
一时间凤姐儿、李纨并府上的姑娘们和宝玉一同来给贾母请安。瞧见多日未见的赖瑾,越发觉得亲切。待又看见贾母怀中的赖瑜,姑娘们平日最喜这个百精百灵又不爱哭闹的小包子,立刻上前来围成一团,你拿着金步摇,我拿着手串在赖瑜眼前晃来晃去。赖瑜一抓两抓的够不着,眼珠子骨溜溜的转了一会儿,撇了撇嘴假哭起来。
众人瞧着赖瑜光是张嘴哭号半晌,竟无一颗眼泪,不免哈哈笑出声来。赖瑜小包子见众姑娘们笑的前仰后合的也顾不及逗他,伺机上前一把抓住两个金钗上的流苏并一只手串儿。姑娘们生怕动作大了反伤着赖瑜,只得松手。唯有那两个拿金钗的,怕钗环锋锐伤人,只好就着赖瑜的动作摇来晃去。
贾母见状,只得摇了摇头,吩咐鸳鸯去里间儿梳妆台上拿了两只彩绘鲜艳的拨浪鼓,五颜六色叮当声响的在赖瑜眼前晃了晃,赖瑜见鲜欣喜,立刻丢了手上的钗环又去抓。鸳鸯趁机逗弄了一回,方才将波浪鼓交到赖瑜手上。
这赖瑜玩着拨浪鼓在贾母怀里呆了约有半刻钟,又将之扔开,张着小手要赖瑾。贾母就这么笑呵呵的任由小包子在自己怀里折腾。赖瑾也端坐在下首笑盈盈的看着。那小包子见呆了一会儿赖瑾竟不来抱他,眼圈儿发红的撇了撇嘴,竟真要哭出声来。
贾母立刻说道:“快,快,快些接过去,可别将瑜儿弄哭了。”
赖瑾闻言,立刻起身将赖瑜接了过来。那赖瑜一躺在赖瑾的怀中,果然老老实实地不动弹。自己鼓捣一会子,竟闭着眼睛昏昏睡了。
贾母看了半日,越发赞叹的说道:“瑜儿真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娃子。只不知我什么时候有福气,也能抱上重孙子了。”
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身旁伺候的王熙凤。王熙凤有些着急又有些羞愧的抿了抿嘴。一旁的李纨眼眸一黯,略不自在的往外挪动了挪动。
一句话说的两个孙媳妇都有些失魂落魄。贾母半点儿也不在意,继续笑着问赖瑾道:“此番乡试,考得如何?”
赖瑾起身说道:“只是尽我所能,到底如何,竟也不知道了。”
贾母颔首说道:“你是个行的。这么多年勤学苦读,我们都看在眼里。又有天分,想来他日放榜,定会高中的。”
赖瑾只好笑道:“承老太太吉言。”
又说了几句闲话,贾母只觉得精神头有些乏了。遂挥挥手臂让众人退下。
眨眼已到中秋。八月十五这天,各家各户都备好了月饼瓜果等准备过节。因秋闱也是这天放榜,所以早早起来,赖家并贾家就派了小子去放榜处死死守着。赖瑾倒是因为各种缘故,并没亲自前去看榜。
因赖尚荣夫妇已经南下任职,赖大和赖升并媳妇家的又要在府中操持节礼家务。赖家目下的人口倒显得越发少了。贾母遂开口同赖嬷嬷说道:“叫瑾儿、瑜儿两个同你一起过来,咱们一家老小团圆赏月罢。”
赖嬷嬷自然不会驳了贾母的意思。况且中秋月圆,倘或只有自己和两个重孙子在家,难免寂寥。如此到了荣国府上,别的不说,但只人多热闹,也比自己三人强的多。
于是到了是日一早,赖嬷嬷果然带了赖瑾和赖瑜两个进荣府闲话。一时老一辈们坐在赏月亭里摸牌闲聊,小一辈们饮酒作诗,赏菊垂钓,花团簇簇,凤起生香,倒是颇有一番诗情雅意。
贾宝玉因多日未见赖瑾,不免拉着他的手啰啰嗦嗦说了好些话,大抵也都是些谁家的戏子好,谁家的花园好,谁家如今又娶了媳妇,谁家如今又纳了一房标致温柔的新姨娘。最后方才想起什么来,开口笑道:“因你这几个月忙着乡试也没大得空与各家子弟们闲聊逛逛。冯大哥还说等你高中举人之后,要为你请桌酒戏,大肆庆祝一番呢!”
赖瑾怀里抱着一身大红的赖瑜小包子,正低头喂他吃了一口葡萄汁。听闻此言,知道是冯紫英的好意,不免开口说道:“冯大哥向来热情豪爽。只是怎好让他摆酒请戏——等我哪天闲暇了摆一桌,请冯大哥和诸位才是。”
贾宝玉闻言,摆手笑道:“谁做的东道又有什么相干。难道你我这样的人家还差这二三十两的银钱?不过是大家伙儿长久不曾见面,聚在一起玩闹一回罢了。”
正说着,陡然听见外头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开口笑道:“大喜,大喜。咱们家的小瑾大爷中了乙科第三名,如今已是举人老爷了。”
一句话未落,众人立刻欢笑起来。贾母撂下手中的牌,大手一挥,朗笑道:“这是喜事,快赏,重重的赏。”
那报喜的婆子们立刻躬身谢道:“谢老太太的赏。”
一时间众姊妹兄弟的也都团团围上来,恭贺赖瑾高中举人。赖瑾怀里抱着赖瑜,跟众位姊妹兄弟们团团作揖,看得贾母朗笑道:“你们快坐下说话,仔细摔了瑜儿。”
于是众人各自归坐。话题便转到了赖瑾身上。纷纷提起了当下的一些时事政论等。贾母少不得又问道:“可知谁是解元,谁是榜眼?”
那婆子又一一说了,倒也是两个世家子弟。只是和贾府并不太相熟,贾母只略问了一回,也就罢了。
这厢众人其乐融融的讨论着。端坐在一旁的贾政却有些不是滋味。今年童试的时候贾宝玉又是装病避了过去,贾母平日里向来溺爱,又因贾珠前车之鉴,生怕贾宝玉小小年纪只知读书反而累坏身子,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有贾政,眼睁睁看着比宝玉还小了一岁的赖瑾已经高中举人,两个人同时进学,同时读书,贾宝玉身份又比赖瑾高了那么多,如今却还只是个白身。
当下神色有些清冷的哼了一声,沉声斥道:“人家赖瑾如今不满十二岁,已经是举人了。你如今也十二三岁的年纪,竟还在内帏中晃荡着,也不嫌羞耻。”
贾宝玉冷不防被贾政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只觉得有些发懵。当即委委屈屈的看了贾母一眼,贾母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开口说道:“当日宝玉风寒不起,是我做主叫宝玉暂且免了童氏,来年再考。如今你这是怨怼我了?”
贾政闻言,立刻起身,躬身赔罪道:“孩儿不敢。孩儿只是——”
“好好的中秋月圆之日,又恰逢瑾儿高中喜上加喜。你不说添些欢笑之事,反而扫兴。”贾母说着,摆手赶人道:“你去前头和爷儿们们吃酒去罢,别呆在这里,反而坏了我们娘儿们的心情。”
贾政见状,只得起身说道:“孩儿只想着陪伴母亲——”
“我不用你陪。你外头招待爷儿们去罢。”贾母说着,也不玩牌了,起身说道:“你去罢。我同姑娘们钓一会鱼,吃两盅酒,至晚间祭月的时候你们再过来。”
贾政闻言,轻叹一声,只得抱拳说道:“既如此,孩儿先行告退。”
语毕,转身走了。临过贾宝玉身边的时候,还神色冷淡的瞥了宝玉一眼。将人吓得脚步一挪,避到了赖瑾身后。
待贾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后花园儿中,众位姊妹们不免开口笑道:“瞧瞧这个人,平日里四下乱窜跟个猴儿似的,怎么一到了老爷跟前,就老实的跟猫儿似的?”
贾宝玉不好意思的看了众人一眼,开口笑道:“不如我们吟诗吧!吟月吟花,总好过这么呆呆的坐着。”
众姊妹闻言纷纷叫好。赖瑾虽然素来缺少捷才,但读了这么多年诗书,也不至于应对不上,少不得也跟着众人吟了一回。
至晚间月圆如银盘,合家大小在后花园子里铺设桌椅,拜过月神,吃酒赏月,更是越发尽兴。姊妹兄弟们一直玩闹到夜半实在挣扎不住,方才胡乱睡了。
乡试放榜次日,京都顺天府尹在国子监举办“鹿鸣宴”宴请新科举人。是日,赖瑾穿戴整齐坐着马车前往国子监。刚下马车,就听身前传来一声笑侃道:“赖小三儿,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赖瑾抬头,看着国子监门前站着的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清俊少年,正是同届好友陆子明,略微皱了皱眉。这人的父亲陆柯乃是翰林院学士,和自己父亲很相熟。自己得了父亲的嘱咐,往日间也常去陆家登门拜访,讨教学问,一来二去和这陆子明也就熟了。陆子明这人,说来也算是个少年才俊,家学渊源,但只一件,这嘴太过促狭,生平最喜之事就是给人起外号。
陆子明见赖瑾不满皱眉,少不得张手笑道:“这个也不怪我。谁让你县试、府试、院试、乡试都考了第三名。如今这赖小三儿的名声可是传了出去,可不独我一个人这么叫。”
赖瑾无奈的叹息一声,走到陆子明跟前儿,悄声说道:“你才是小三儿,你们全家都是小三儿。”
陆子明和赖瑾相熟已久,早知道这孩子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温润而言。听闻此言,倒有些乐不可支的笑道:“我若是能考第三名也还好了。谁让我才考了乙科第二十一名。如此泯然与众人,自然连个称号也都没了。”
赖瑾瞥了陆子明一眼,轻哼一声。
陆子明身旁的一个二十来岁的温润青年开口笑道:“这便是这届最小乡试的举子?”
赖瑾闻言,但笑不语的打量着青年,陆子明开口介绍道:“这是秦牧,字子野。我的同门师弟,对你已经仰慕许久了。”
然后又指着赖瑾笑道:“这便是有史以来我朝最年幼的举子赖瑾,年方十一,如今并无表字。”
秦牧有些赞叹的看了赖瑾一眼,开口笑道:“常听世人传言赖家神童,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赖瑾淡然笑道:“秦兄谬赞。依我看秦兄才是温润尔雅,国之栋梁。”
一旁陆子明凑趣问道:“他是国之栋梁,那我是什么?”
赖瑾白了陆子明一眼,随口说道:“国之栋梁你是当不得了,国之蛀虫也还罢了。”
陆子明气结,拉着赖瑾不依不饶说了好些闲话,方才一同进去拜见同考官及房师。
因赖尚荣如今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身量尚小还未长成。站在一群或风度翩翩或稳重儒雅或耄耋白须的书生当中尤其显眼。众人一看便知晓这人就是今年乡试最小的举子。待赖瑾恭恭敬敬拜过同考官之后,顺天府尹不免笑眯眯的捋了捋胡须,开口问道:“你便是今年乡试的探花郎,你多大了?”
赖瑾肃容说道:“回大人的话,小生今年年十一。”
“少年英才啊!”顺天府尹颔首赞叹两声,又出言考校几句,但见赖瑾学习扎实,并不似那等轻浮草率之人,越发起了爱才之心。竟将赖瑾带在身边与他介绍起周围的同考官以及几位才学扎实很有可能高中进士的举子来,如此优容一直到鹿鸣宴后,顺天府尹还拉着赖瑾的手一再嘱咐道:“倘或有何疑问不解,自可去我府上登门拜访。你师娘最喜欢你这样聪颖伶俐的孩子,等你去了你师娘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竟将赖瑾当成小孩子哄了。赖瑾一时哑然失笑,面上却越发恭敬的说道:“多谢大人抬爱,小生感激不尽。”
粉雕玉琢的娃娃偏要做出一副温文尔雅,老气横秋的模样。众人看着越发可爱。顺天府尹恋恋不舍的拍了拍赖瑾的肩膀,竟然直接将他送上马车。吓得赖瑾连忙推脱不可,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