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钟沿通往湖南的大道行走,随时留意他外公赫连表的消息,可是一直走到衡州,也没有听到一点有关赫连表的行踪的蛛丝马迹。
这天路过长沙,已是万家灯火,随便进入一家“如归”客栈。
这是一家兼卖酒饭的客栈。宗钟刚一进入客栈,就见酒座上一些酒客在高谈阔论着。宗钟见这些酒客大都是些贩夫走卒之流,颇不以为意。后来偶尔听到有打斗之事,便留神起来。
原来他们所谈论的,大致是说今天中午间有个学究般的老人在这儿饮酒,不久就来了个高高瘦瘦,面庞清癯,五六十岁光景的老人。
这人一进酒店,立刻向那老学究打出几掌,嘴里一味叫道:“还我的宝珠来,不然我与你拚了!”结果两个人交起手来,霎时之间酒店的桌椅齐飞,酒客中有那来不及跑出去的,全都被那些掌风震伤了他们谈论的重心,就在描绘当时打斗的激烈情形。
宗钟暗忖道:“这不是那老学究骗了外公的螭珠是什么!”便叫过伙计,问他们到哪里去了伙计也是一张快嘴,笑嘻嘻地回道:“我们长沙府有位湘江大侠柳野池,就住在西边水陆州,他们去找柳爷评理去了!”
宗钟问清此去路线,连忙会了钞,奔去西城,渡过湘江,一径投见湘江大侠柳野池。
宗钟见了柳野池,立刻开门见山,问起今午是否有这么两个人为宝珠的事而来柳野池早年是位足迹遍天下的镖师,已经洗手十多年了,性情好,涵养深,喜爱结纳江湖朋友,黑白两道的字号人物,大都与他有或深或浅的友谊,武功也自了得。是以他虽见宗钟问话没礼没貌的,也不以为怪,当下笑道:“小兄弟,你认识他们?”
“我只认得那个要讨还宝珠的人,我马上要见他。”
柳野池正要命人相请,却见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走来,说道:“客厅中有贵客请见柳爷。”
柳野池向宗钟笑道:“正好,那位朋友也就在客厅,小兄弟,我们一齐去吧!”
这时正好迎面来了一个瘦长的老人,柳野池老远就叫道:“赵兄弟,这位小兄弟要见你哩!”
宗钟抬头一看这人,并不认识,不禁尴尬着脸,说道:“我要见的不是他!”
柳野池笑道:“你不是要见讨还宝珠的人么?”
宗钟连连摇头。那个被称做姓赵的老人却大声叫道:“柳兄弟,有贵客在厅中等着见你哩!”
柳野池边走边问道:“是谁嘛?”
赵姓老人没有答话,只是连连招手,脸上却露出一片焦急神色。柳野池见了,便也莫名其妙地快跑而去。
宗钟好奇,是什么贵客这般紧要,也跟着在后面慢慢走去。还没走近庙门,就听柳野池在里面含怒问道:“三位既不说话,教柳野池如何答话!”
宗钟趋到门口一看,不禁骇然心惊:“这三个瞎老和尚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便在这时,三个瞎老和尚霍地鱼贯纵去门外,那个瘦小瞎和尚一探腰际,“吧”地一声猛响,那根四丈多长的鞭子已在他附近扫了一周。
宗钟一听这鞭声,立时触起旬日以前在少林寺的那段遭遇,不禁心胆俱寒!再朝他们看时,三个瞎和尚的胸前,都缀了一大块白布,上面写着:“寻找少林尘玄”六个黑色大字。
原来他们是要寻找尘玄禅师瘦小瞎和尚扫了一鞭,随即用左手向厅内招手,脸上则是一片冷冰冰的神色,不知他要教柳野池出来干什么柳野池也不含糊,立时昂然走到瘦小瞎和尚一丈之处站定,发话道:“大师有何话说?”
这时大厅门口,站定了不少各形各色的江湖人物,他们脸上尽都泛出无比紧张的神色,那姓赵的老人更是双目炯炯,袖口露出一对判官笔的柄端来柳野池话声一了,瘦小瞎和尚攸又左手指在地上,右手的鞭子霍地往地上一抽,“吧达”
一声,那根长长的鞭子忽然在地面上不规则地重叠在一块。
众人都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突然有人大声惊叫道:“快!”
众人齐吃一惊,张慌四顾,猛地又是一声“吧达”,鞭子重叠在地上了。
“说!”又是先前那个人的声音。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那人是照鞭子摆在地上的形状念出来的,不觉大骇不已:“一甩之势,居然能成为字迹,力道拿捏得这般准确,确非易事了!”
瘦小瞎和尚的鞭子每一着地,便摆成一个字形,攸然之间,只听柳野池徐徐念道:
“出——尘——玄——下——落——?”
柳野池念完,茫然道:“我不知道尘玄禅师在哪里啊!”
瘦小瞎和尚脸上更加难看了,他鞭子连挥连摆,柳野池再又一个字一个字念道:
“不——说——秦——大——头——就——是——榜——样”
众人见他出手之势,已看出三个瞎和尚的武功卓绝,秦大头死在他三人手里,绝非夸大之词。只不知道此事如何又牵连到穷家帮主身上去了?但听柳野池大叫道:“柳野池他知就知,不知就不知。你们既然以暴力相迫,柳野池也不是好吃的蒜!”一股威武不屈的精神,洋溢在眉宇之间。
瘦小瞎眼和尚猛一仰面,干瘪的脸上搐动了一下,更益难看煞人!看情形,他将会猛然出手袭击广场上,众人的心情,登时为之一紧那姓赵的看出情形不对,袖子里面的判官笔霍地亮了出来,人也悄悄踱了过来突然“吧达”之声陡然响起,众人方觉眼前有道黑线一掠,猛听有人惊呼:“啊……”一众人定睛看时,那姓赵的老者,已被瘦小和尚的鞭梢卷起,高高悬在半空不动!只这一掼下来,姓赵的准定一命呜呼众人不禁齐齐惊“啊”了一声瘦小瞎和尚,肌肉这时很快地又搐动了一下,宗钟叫声不好,毅然大叫道:“放下他来!”
众人不觉又是一惊!便在这时,猛然又听“吧”地一响,另一根长鞭电一般地向宗钟拦腰扫来。宗钟慌忙暴退三丈,大喝道:“我知道尘玄禅师的去处。你们若是少林派的三位前辈长老,我就带你们去,不然我就不管!”
再又一声“吧”地响起,另外那个从没出手的高个瞎和尚的鞭子,已在地上摆成个“是”
字。
宗钟高叫道:“瘦和尚,你放那姓赵的下来,我带你们去!”
瘦小瞎和尚闻言,内力一收,鞭梢猛地往下急坠!眼见姓赵的两条臂膊吃鞭梢一齐卷住了,落下来死的成分多,不禁齐声大哗哗声中,瘦小瞎和尚手腕一抖,鞭梢怔怔在离地两三尺来高时猛地一顿,姓赵的毫发不伤,平平地,轻轻地,横落在地上哗声一歇,陡然又是一阵叫好的欢呼声。
柳野池走近宗钟,拱手谢道:“多谢小哥解围,请见示大名。”
宗钟道:“我叫宗钟。他们三个和尚都认得我。”转头又对三个瞎和尚叫道:“咱们走吧!”
话声才落,陡听“吧吧”之声齐响,三条长鞭同时向宗钟身前电一般地卷到宗钟顺势一带柳野池,猛地滴溜溜一旋,拉着柳野池旋在两丈以外,恶声道:“你们信得过我,我就带你们去,若要捆我去,我死也不会去的!”
柳野池也风闻宗钟为人,又感他解围之恩,忙挺身说道:“宗小兄弟为人笃实,从来说一不二,柳野池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瘦小瞎和尚手中的长鞭一甩,地上已出现个“走”字。
宗钟转身又向柳野池问起赫连表的行踪,柳野池回说不知道,宗钟嘱他代为打探消息,并说明赫连帮主已疯,如有发现,务请设法送回顺天帮的话说了。柳野池满口应承,姓赵的更是谢了又谢,答应即刻外出代他打听消息。
宗钟谢了,和三个瞎和尚连夜向红花谷行去。
十来天之后,业已抵达红花谷顶。
宗钟引他们去原来藏着藤索的地方找了藤索,对三人说道:“这是一片死沼,死沼里面的主人厉害无比,他不准外人进去的。我去唤尘玄禅师上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好了!”
三个瞎和尚默默无言,宗钟说了声“我去了”便沿着藤索疾垂而下。
大概下坠有三丈的时候,宗钟忽然发觉下面的藤索没有了,朝下一望,只见一看深不见底的死沼,连忙抬头仰望,准备向三个和尚说明。
那知抬眼望时,三个瞎和尚由瘦小的瞎和尚领先,一齐沿着一根藤索垂下来了,距离他只有五七丈左右。连忙大叫道:“下面的藤索忽然没有了,下去不得了!”
上面没有反应,却见瘦小和尚疾坠而下,等接近宗钟时,双脚猛地沿着藤葛向下使劲一跺,宗钟不敢的抵挡,惊得双手一松,一个身子第二次又向死沼中坠落下去了宗钟只顾躲避瘦小瞎和尚的一蹬,不但松手松得快,而且在临松手的时候,还借藤葛的力量反推了一把,因此下坠之势,更发急速他曾经有过坠岩的经验,当身子下坠不久,双掌立刻向左右外击,“旋转乾坤”连续打出。
他这时的功力较前番落崖时的功力,已浑厚许多,这一连续外击,坠势居然缓慢不少,心中大喜道:“这样子掉下去,即使抓不到树枝什么的,受伤也不致太重!”
不料喜意正浓,突然觉得鼻子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似的,忙用力哼了一下,岂知不哼还好,一哼之下,鼻孔里面顿时如同针戳了一下,痛彻心肺只因这猝然一痛,不自觉地便散了体内真气,一个身子立时急剧下坠他暗叫不妙,慌忙吸腹提气,怎料气没提聚,鼻孔里再又刺痛了一下,而且比前番更加疼痛一时恼得性起,索性用指头去剜鼻孔,非把他剜出来不中手指还没伸进鼻孔,便猛觉腰背间一记剧痛,人已失去知觉昏迷中,仿佛听到“小黄”的吱吱叫声,也仿佛听到“地老’和尘玄禅师对话的声音,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时,哪里有什么人影他疑梦疑幻,不知此身是否仍在人间,把指头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尚有疼痛的知觉,于是想挺身坐了起来。
但当他刚一动弹,浑身四肢,无一处不疼痛难禁,尤其脊臀之间更如散了一般!心说:
“这一坠之势,如何这般厉害!”
偏头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跌落在一大截腐朽的巨木之上,难怪周身这般疼痛。
他猛然记起那三个瞎老和尚来:“他们呢?没下来?”仰望山峰,只见烟雾重重,像是一片云海,不觉低声感叹道:“我的命也太苦了,老是一些不遂心意的事降临到我身上!”
他此刻最企盼的,便是希望“地老”,或者尘玄禅师能够到这儿来发现他,不然,“小黄”能来也是好的。可是,他失望了。
夕阳西下,倦鸟归窠,这片死沼地势特低,业已罩入一片夜幕之中。
他颇为惶恐,万一有野兽到来,自己又动弹不得,岂不是死路—条越想越害怕,好像就有野兽嗥啸而来似的他张大一双眼睛,强忍疼痛转头四顾,忽见自己躺卧的这大截腐朽巨木之中,闪动着一点亮光,蓦然见到,不禁心头剧震:“该不是什么野兽伏在那里,准备偷袭我吧?!”
定睛看时,两丈远的距离,偏就看不清究竟是不是野兽的眼睛在闪动。
不知不觉间,大地慢慢变成一片漆黑,黑得伸手难辨五指,只有那一点点光亮,仍在隐约闪烁着。
他心中焦愁,两眼牢牢瞅住那点光亮,防它突然袭来,可是看不多久,忽又自己暗笑自己,瞅着它又有什么用呢?那野兽若真来袭击,还不是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躺着不动。
但每一次深呼吸,脊臀间便痛不可挡,同时更因害怕那闪出光亮的野兽乘机暗袭,不时下意识地偷偷张眼瞅它一下,它他仍在原地没动,才略微放心一点。
要知调息行功,必须收心敛神,胸无杂念,若像他这般心猿意马,任怎么也不能收到功效的。
他屡试不成,忽然悟出其中道理,遂极力驱尘涤虑,忍痛调元,专心用起功来。
他练的乃是上乘内功心法,而且深具根基,果然片刻之后,那灵台方寸之间,便觉清澈澄明,虑尽尘消,体内一股真气,也同时遍行四肢百胲,通体感到无比舒畅。
再过一刻,并在不知不觉中,进人浑然忘我的境界……不知过了几多时刻——当他由浊返清的时候,仿佛听到几声吱吱叫声。他一惊而醒,睁眼看时,天已大亮,面前正站着那只善窥人意的小猴子——小黄。
小黄见宗钟到底被他叫得睁开眼来,欢欣之下,更是吱吱叫个不停。
宗钟此时心朗神明,试探着轻轻舒展了一下四肢,竟能伸缩自如,再慢慢坐直身子,也不觉有甚痛苦,顿时心花怒放,喜上眉梢,跃起问道:“你主人呢?尘玄禅师呢?他们可都好么?”
小黄虽通人意,却不能言语,当下仍是吱吱乱叫,前爪也向洞中那方向乱指乱划。
宗钟无法领会他的意思,下意识地随着他指着的地方瞧望,眼光瞥处,忽见白光一闪,顿时记起昨晚使他担心半夜的闪闪光亮来,凝目瞧时,不觉暗叫一声“惭愧”。原来自己昨晚躺一宿,认为是一大截腐朽的巨木,竟是一条巨蟒的尸体蟒尸已开始腐烂,昨夜间闪闪发光的,乃是一块嵌在蟒身之中的白色物件宗钟童心未泯,它昨夜使他虚惊了一场,倒要看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走上前去,伸手拔出来一看,不禁又惊又喜,一时呆在那里,作声不得原来他手里拿的,正是熊开腾临死时所说的“书”在园里的“万象宝录”
小黄见了这东西,也是手舞足蹈,跳跃个不停,宗钟颇为奇怪,问道:“你也认得这个?”小黄听了,更加乱跳一通。
宗钟可听不懂它的意思,说道:“我听不懂你在叫些什么,还是带我见你主人去吧!”
小黄听了,返身飞纵而去。
宗钟亦步亦趋,进了石洞,里面一片黑黝黝的,他可不敢学它那般快跑,一个人慢慢摸索进去。
等他走到悬有明珠的地方,“地老”和尘玄禅师已迎出来,“地老”劈头就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打听到‘天荒’的下落了?!”
宗钟傻笑道:“‘天荒’的下落没有打听到,‘万象宝录’却在无意中捡到了。”
“地老”大乐道:“在什么地方捡到的?拿给我看看!”
宗钟一面递过去,一面笑道:“说起来也真怪,会在这死沼中的一条蟒蛇的尸体里面捡到。”
“地老”脸上掠过一丝惊奇的神色,望了宗钟一眼,随即反复端详手中那个据说是“万象宝录’的扁空盒。一面向石室走去,一面凝重地说道:“老夫有言在先,在今年你跟你爹爹姓‘宗’的时间中得到这部‘万象宝录’,老夫只须找一种去掉这层猴毛的方儿,仍然归你……”
话没说完,忽然那小黄在一旁吱吱乱叫,并且拦在“地老”的前面,指手划脚,跳个不停。
“地老”不觉停步对它注望起来。
宗钟也跨上一步,但见“地老”似乎懂得小黄的指划和叫声,先是静静谛听,旋又面露惊奇,终于哈哈大笑道:“小黄,不是你那般说法,我跟他约定过的,只要是在今年寻到手便归他所有。”说完,抚摸了它几下头顶,向石室走去。
尘玄禅师讶然问道:“它在说什么?看来这其中还有不寻常的过程嘛!”
“地老”边走边说道:“他说这东西是他妈抢到的,应该归我。”
这时众人已走进石室,“地老”道:“刚才小黄对我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早在几个月以前,它妈——我管它妈叫‘老苍’,有天老苍带着小黄姊妹去顶上玩,忽然遇到一个人手里拿着只扁铁盒子用刀割了一番,后来又生火来烤,他们觉得很奇怪,老苍冷不防跑上去将这扁盒子从火里一把抢过来了。
“那人一见,如同发了疯似地追着老苍就打,老苍边打边退,大概是被打了一下,火了,把手里的扁盒子往嘴里一衔,腾出两只前爪来对付那人,后来不知怎么一不小心,忽然将它吞进肚子里去了“那人见了,更发连命也不要了,左一掌,右一掌,拚命地打来,苍论老苍的能耐,等闲的江湖好手,还未必赢得了他,这人武功不弱,竟然把老苍打中了好几掌!”
宗钟忍不住插口说道:“那人就是金光教石楼分舵主熊开腾,武功相当了得!”“地老”
道:“这就是了。大黄小黄一见母亲落败,姊妹俩双双加入战斗,一时之间,三猿一人大战起来。那人禁不住他母女三个的合攻,也受了点轻伤,自知不敌,才悻悻地跑了。老苍这时才发觉所受内伤不轻,大黄小黄费尽了力气,才照顾他沿着藤葛爬下来。不料他母女三个还没进入石洞,忽然遇见那头大蟒迎面游来,母女三个都心慌意乱,正要设法逃避,谁知那巨蟒已一窜而至,老苍为护卫女儿,竟上前迎拒,自然它不是巨蟒的对手,一下便被毒气喷昏,成为巨蟒的美食!大黄哭哭啼啼地告诉了我,我十分生气,便立意要诛杀巨蟒为老苍报仇,同时也恼恨老苍无故爬上山顶,一怒便把那根平常系在山顶的藤索,从上面尽头弄断了!”
宗钟不信“地老”有上下自如的能耐,忽然问道:“你把山顶上的滕索弄断了,你会飞下来?!”
“地老”笑道:“我弄断了就不能下来么?哈哈……”
尘玄禅师也是诧异不止:“你武功再高,百多丈的削壁,你如何下来法!”只听“地老”
继续说道:“我攀着藤葛上去之后,便寻好枯枝放在藤索尽头处用火点燃,然后我仍沿着藤葛下来,等一段时间,那藤葛被烧断之后,岂不自然而然地落下来了!”
宗钟由衷地大赞道:“好主意!当真是好……”突然他从滕索上记起另一件事,忙道:
“禅师,山顶上有三个又瞎又哑的老和尚,他们自承是少林派的那三位前辈长老要找你!”
尘玄禅师听得心头一震:“他三位长老都年逾两甲子,数十年未曾过问人间事,如何会跑到这儿来的?只怕不是他们三位前辈?”于是问道:“你在哪里会到他们的?他们是怎生模样?”
宗钟回忆前情,犹有余悸地说道:“我去你们少林寺送信,不知人都跑到哪里去了,一个也见不……”
尘玄禅师一惊,截住说道:“胡说!我少林寺号称天下第一禅寺,全寺不下千人,怎会一个人也见不到!”
宗钟道:“是真的嘛!不但人见不到,连香烛灯火都熄掉了!”尘玄禅师预感不妙,不禁脸色骤变,力持镇定地说道:“你说下去!”
宗钟遂把当时情形说出,一直说到他被三个瞎眼老和尚困了几乎一昼夜之时,尘玄禅师忽然惊问道:“那你如何脱围出来的?不成你还能……”
宗钟苦笑道:“若不是忽然下了一阵雷雨,恐怕我早已死在他们三根鞭子之下了!”
尘玄禅师不觉意气飞扬,“地老”问道:“尘玄,那三人是你长辈么?叫什么名字?”
尘玄禅师微微不悦,但一想到“地老”也较他高一辈时,便不觉心平气静,恭说道:
“他们三位俱时尘玄的师伯,法号微本、微了、微幻……”
“地老”忽然接口笑道:“原来是故人到来,真是幸……”
他幸会的“会”字还没说出,突然厉声喝道:“不准他们下来!”
宗钟问道:“你们有梁子?”
“地老”顿了顿,颓然道:“他三人与我并无梁子,只是……唉!白云苍狗,世事沧桑,谁又能够料到我今天会变成这般模样?教我如何能见故人!还是不教他们下来的好?”声音越说越低,语调也越说越凄凉,显然他是难过极了。
宗钟道:“他们三个都是又瞎又哑的老和尚,又看不见你这样子,咱们只不变说这事,他们怎会知道。”接着又问尘玄禅师:“他们三人怎么都哑了的?瞎了的?”
尘玄禅师叹了口气,说道:“提起这事也够伤心的,他们三位老人家乃是同门师兄弟,只因五十年前,他三人目睹先掌门师父伤在‘地老’手中,虽然,没存丝毫报复之心,可是他们却认为有辱师门荣誉,便秘密商议道:‘少林武功冠绝古今,咱们久练不成,只为心不专一,心不专一,乃是心有旁骛,心之所以有旁骛,则因目能视,口能言。若要练成本门绝艺,除非剜目割舌,专心苦练,乃望有成三人都赞成这话,即日就割舌剜目,勤修苦练,这数十年来,不但没有过问江湖中事,即使本门中的大事,也懒得理会,不知如何会离开少室山的?”
宗钟问道:“他们就是专为寻找你的,你要不要去见他们?”
尘玄禅师反问道:“你是怎么确定他们便是本寺三位前辈长老的呢?”
宗钟于是又说出如何去长沙水陆州寻找赫连帮主,如何凑巧遇上他们,如何挺身而出的话说了一遍。最后摇头说道:“我不知那瘦小的老和尚,为什么在下到半途,发现藤索断了的时候踢我一脚,险些把我摔死了!你要不要见他们?”
尘玄禅师没有答话,却频频扫了“地老”几眼,那意思是说,“地老”不让他们下来。
“地老”喝道:“你不能上去么?为什么要他们下来?”
宗钟道:“而今藤索已断,上去和下来都不行了!”
“地老”道:“咱们去制藤索去吧!”
说完,领着两人和小黄一齐寻藤制索。
制索中,尘玄禅师便问起瘦小老和尚脚踢宗钟之事。宗钟遂把当时如何被踢,如何迫得撒手的始末说了,并且问道:“以前说得好好的留在那里让我回来,怎么忽然又把它中间弄断了?”
尘玄禅师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宗钟奇道:“没法子?为什么?”
“地老”恨恨道:“都只怨‘卜二’夫妇!他夫妇不久之前,带了许多人来要杀害老夫不过他们此行并没讨好,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宗钟十分歉疚,说道:“我此次出去见到过卜通,卜通说他不知道‘天荒’的下落,还说很想念你,我便告诉他这块地方,他反在临走时打了我一掌,差一点把我冻死了,这也罢了,却不料他更会带人来害你!这都怪我不好,我不应该告诉他,好在他们没有讨好回去大概不敢再来冒犯了!”
“地老”摇头叹道:“说什么不敢再来冒犯,若非仗着这根藤索和我拚命拒敌,这次岂止受伤而已!看来这片死沼,从此多事了!但是我不知道我们多年老友为何要来杀害我?”
宗钟吃惊道:“你受了伤?!要紧吧?”
尘玄禅师道:“一点内伤,比起‘儿哈忽’来,轻得多了!”
宗钟问道:“那一个是‘儿哈忽’呀?这么一个怪名字。”
尘玄禅师道:“卜通的老婆,蒙古人。”
宗钟道:“这仇恨,迟早都是报定了!”
尘玄禅师愕然道:“为什么?”
宗钟道:“‘万象宝灵’已经到了手,岂不……”
话没说完,“地老”忽然截住话头,大声道:“让他们三个下来!”
尘玄禅师和宗钟不知他如何会突然改变初衷,一齐对他目注着,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地老”见了,正色说道:“老夫白前还不能行动,这里还有事烦劳他们三位,如今藤索差不多了,马上叫小黄上去吧!”
宗钟连忙摇手道:“不行!那三个老和尚耳朵既尖,武功又好,并且更不讲理,恐怕还不等小黄爬上去,便被他们的鞭子打死了!”
尘玄禅师道:“你弄错了!宗钟。他们三位前辈最讲道理。”
宗钟心中不服,问道:“那么,我告诉他们我是替你带口信去的,他们怎么就不容我分说,举鞭就打,而且来到这里,临了还要踢死我呢?”
尘玄禅师从容说道:“那不是他们不讲理,而是他们对你恨入骨髓。”
宗钟茫然问道:“我与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他们为什么恨我入骨髓?”
尘玄禅师幽幽说道:“这事应该归咎你爹爹,先掌门师兄便是三位师伯他老人家心爱的弟子,你爹爹诱杀先掌门师兄之后,随即死去,这一笔帐,怎怪他们不记在你的头上!”
宗钟这才恍然明白。
诸事舒齐,于是“地老”又照前次方法,将小黄从竹梢弹到山壁,让它将藤索带到山顶上面去系牢。
少时小黄回来,又吱吱喳喳乱叫一通。
宗钟问道:“它叫些什么?”
“地老”说道:“他说山顶上没半个人。”
尘玄禅师面色凝重,问道:“如今‘万象宝录”业已寻到,贫僧能不能就此上山寻找敝师叔去?”
“地老”立即满口应承,却又关心地问道:“你武功未复,爬得上去么?”
尘玄禅师毅然道:“贫僧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