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倩在红粉金刚中,姐妹之间,感情上倒还好,可是在武功上,尽管大家学的是同一样路子,但从没有相互讨论交换过,每个人都是自己埋头苦练钻研,希望能比别人多悟出一点而迈过别人去,虽然还没有相互勾心斗角,倾轧陷害,但彼此间总有一点距离,无法像此地那样,互相把最真诚的感情表现出来,换取对方的真诚。
因此东方倩在这一天喝醉了,醉得很厉害,几乎是人事不知,由翩翩和双双送回房间去的。
这一醉,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不过她醒来时,第一个感觉就是口渴,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喊到:“倒茶来。”
这倒不是她搭架子,而是养成了习惯,在红粉姐妹群中就是如此,她们排行在前的姐妹,也一向都有排行低的人侍候着,后。来离开了红粉姐妹群,却也一直有翩翩和双双两个人在侍候她,不要她操半点心。
很快就有人倒了一杯茶给她,而且是不热不凉的普洱茶,浓香扑鼻,而又略带点甜味,十分爽口,她喝下后感到很舒服,意犹未尽地道:“再来一杯。”
第二杯又斟来了,她再度喝了下去,感到舒服多了,才懒洋洋地坐起来道:“这次我可是第一次喝醉了酒,一定闹了不少笑话吧!”
“也没有,你醉倒的时候,别人差不多也都醉了。”
居然是个男人的声音,这才吓了她一大跳,抬头一看,可不是南宫俊站在床前,手中还拿着茶杯。
这一惊,非同小可,忙着看自己,还好衣服都穿得整整齐齐,脚上也套着袜子。
总算没有太窘,她才万分不好意思地道:“南宫兄,真不好意思,怎么是你在这儿呢?
她们呢?”
南宫俊道:“你是问翩翩她们?”
“是的!这两个鬼丫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委屈了南宫兄给我倒茶,实在很不好意思!”
南宫俊微笑道:“她们已经走了。”
“走了?上哪儿去?”东方倩更为惊奇了。
南宫俊道:“上徐州去了,你不记得我曾经答应金陵镖局,要替他们追回失镖,而那批镖银已被宇文雷缴到百花宫的各处分宫去。我要一一去要回来,奶奶认为还是由我们原班人马前去较好,所以叫她们先出发,在路上边行边等,我们两个人的马快,随后追上去正好。”
“哦!她们走了有多久了?”
“半天了,她们是早上出发的,现在才午后,最多下去百多里,我们如果快马急迫,在明天天亮前可以中途上追到她们,所以你若是没什么不舒服,我们可以走了。”
“我已经很好了,这就走吧!’”
她跳下床来,套上靴子,要动手收拾行李。
南宫俊道:“要拿的行李衣服,她们都带走了,你只要带上兵器就行了,倩妹,这次你可醉得真凶,我正在发愁,如你还不醒,我就要用冷水来泼醒你了!”
“我醉了多久?”
“两天两夜,因为奶奶限定我们三天内要赶到徐州,配合其余的人行动,所以我们必须要赶时间。”
“啊!这么久,我怎么会醉成这个样子的!”
“这是我家自酿的三日醉,不管是谁,醉了非三天不醒,你还算是提早了半天呢,府里还有一大半的人都在沉醉未醒,这是大家醉得最厉害的一次,十几年来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奶奶尤其高兴,这都是为了你的缘故。”
东方倩没来由的红了脸,道:“怎么是为了我呢?”
“自然是为了你,她一个劲儿在夸你,主要是你的资质秉赋都跟她年轻时一样,她的几套压箱底功夫,有了传人了,她虽是女流,但是武功走的却是刚猛的路子,完全是硬碰硬的,多少年来没一个人合乎她的条件,她一直在遗憾,怕她的那些武功要失传了。”
东方倩欣然道:“奶奶要传我功夫?”
“也不算传,进我家门的人,谁不蒙她老人家指点过一两手的,只是她对你似乎特别垂青,打算把她娘家嫁妆带来的几套武学秘籍传给你。”
东方倩红着脸道:“恐怕我太笨,辜负她老人家一片的期望,那就太不好意思了。”
南宫俊微笑道:“倩妹,如果你不行,老人家不会看中你,往后这种客套话不必说了,奶奶对你颇有好评,她说你学的武功虽非正统,却没有染上一丝邪气,这是最难得的,所以她要特别造就你,说十年后叫你跟我比一比。”
东方倩怔道:“为什么要跟你比一比呢?”
“昨天夜间,老人家把我叫到秘室,考究我的所学,跟我对手切磋。”
“你跟奶奶对手,那一定输惨了!”
“倒也不至于,奶奶数十年修为,要想胜过她老人家是不可能的,然而她跟我交手近三百招也没有办法击败我,最后双方是个和局。”
“你跟奶奶打成了平手?你们一样的高低?”
“当然不是一样的高低,但也永远分不出高低来,所以才停止不比下去了。”
“这是怎么说呢,既非平手,又分不出高低来?”
“这就是说我们双方各出奇招,要想胜过对方一招半式是不可能的,要想分出高低,除非是舍命力搏,你想我跟奶奶之间,会有那种事吗?”
东方倩笑笑道:“怎么又要我跟你比呢?”
“奶奶说她吃亏在对我一无所知,而我对她的武功却了如指掌,所以她要把她的武学秘籍传给你,十年后,一定可以胜过我。因为你对我的招式变化较为清楚,可能找到我弱点所在!”
东方倩想想道:“南宫兄……”
南宫俊道:“倩妹,奶奶吩咐了,既人南宫门中就当亲如家人,不必再提名道姓的,所以我就叫你倩妹了,你比我小两岁,叫我俊哥好了。”
东方倩性情豪爽,毫无一般女孩的忸怩做作之态,落落大方地道:“好的,俊哥!老人家要教我的武功,我是万分感激,而且也会努力去学去练,但是要我十年后胜过你,我就不敢说了,因为我对你的武功也一无所知。”
“我们所学是同一个来源路子。”
“那不同,我只会一套刀法,你却精通百技。”
“技艺源流虽多,其理则一,通一技可及百艺,正如你虽学的是刀,但是拿把剑在手上,最多不太顺手,还是一样能施展的。”
“怎么会一样呢,我虽然拿了剑,使的仍是刀法,刀法绝不能变为剑法的。”
“你这就是拘泥一格了,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而已,如果一个不知道你是使刀的人看来,一定会以为你使的是剑法,刀与剑之差,只是在某些招式的不同,但大部分的招式是相同的,如果你忽然换了剑,说不定还能比你的刀更凌厉呢!”
“那怎么可能呢?”
南宫俊道:“绝对可能的,因为你执了剑,跟你对手的人以为你是个使剑的,他所防备的也都是你剑式上的变化,你忽然冒出了一式刀招,往往就能攻人所不备!”
“这么说来,我倒是应该以剑易刀。”
“倩妹,你难道没有发现,你使的原本不是刀法而是剑招?”
东方倩一怔道:“剑招?”
南宫俊道:“是的,你们红粉姐妹所使的都是剑招,只因为创这套刀法的人造诣很深,演化得不着痕迹了,你们有很多杀着,根本就是凌厉的剑式,只因为你们使的是刀,对手往往忽略了可能而生的剑式变化,才会栽在你们手中,也许当他们挨刀的时候,已经明白了,只是无法把他们发现告诉别人,因为你们的刀从不留活口。”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没有看出来,我是那天跟你对手后才发现的,可能因为我是惟一在你刀下留得活命的人,也是因为我对你们的武学较为了解之故,更因为我没有专学任何一种固定的武器,每一种都曾经涉猎过,所以我苦思两天,才想出其中变化与奥妙。”
“难怪姑姑要我们使这套刀法时,必须坚守一个原则,就是除了自己姐妹切磋外,刀下不留活口,大概就怕被人看穿了破绽。”
“不错!你们自己切磋,因为你们学的是同一种刀法,也一直把它当刀法,自然不会发现有异,当然武学造诣略差的人,也未必能看得出来,因为你们的刀法,虽出于剑式,实际上已把刀的神髓都运化于上,只除了对剑术非常有造诣的人,才会发现端倪,可是这一类的对手又很难由你们的刀下逃生。”
“不错,对手越厉害,我们的杀着发出,也越加狠猛,往往拼个同归于尽,也不会放过对方……”
南宫俊道:“所有魔教武功,都是由这个原则去变化的,东佛虽然尽得其秘,确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那么,你已经研究出来了?”
“也许吧,不过我还不敢十分确定,这次对百花宫的人,就可以更进一步的证实了,他们论剑,恐怕大部分是刀法的演化,如果把他们当作刀来看,就不会为他们所惑而攻其所弱了。”
“南宫兄,你这个发现真了不起,只要你把这个发现公开于世,魔教就不足以成为武林的威胁了。”
南宫俊轻叹道:“发现归发现,但是他们的武功仍然不可轻视,即使知道了缺点,如果没有更深的造诣,仍无法压住他们的,尤其是他们人手之众,势力之大!”
“那不管,只要能找出他们的缺点所在,攻其所短,就不是天下无敌的了!”
“倩妹,这个发现也使你大受影响,使你的刀法弱点暴之于人,你好像很高兴似的!”
“我不是自己高兴,而是为了我们那些姐妹们高兴,她们在姑姑的领导之下,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的,虽然目前的行为尚不失为正,但是久而久之,她们一定会为胜利而冲昏了头,而感染了魔意,因之这个发现可以使她们知所警惕,行事或将收敛一点。”
“倩妹!你这种胸襟实在很了不起!”
“这是你们南宫世家的传统了不起,我既已身为南宫门中武士,自然也要具有以天下安危为己任的胸襟,才不至有负所托,也才对得起奶奶对我的重视呀!”
南宫俊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倩妹,虽然你是捧奶奶,我这个做孙子的听了也与有荣焉。我们快走吧,要是赶到晚了,叫奶奶骂我们少不更事就惨了,别看奶奶平时对我多疼爱,她要是骂起人来,也是不留余地的。”
“什么!奶奶也去了?”
“走了一天了,这一次奶奶亲自出马,可见对此事的重视,我们更不可掉以轻心。”
“你怎么不早说,更该早把我叫醒的!”
“没关系,早叫醒你也没用,我家的三日醉若是酒不醒足,会头痛脚软,全身不舒服,等自然醒来,顿觉精神焕发,体力旺健,倍于寻常,因为其中有很多名贵的补元之剂,原来是用来疗治内外伤痛的疗养剂的,平时很少拿出来给大家喝呢!”
“这倒的确不错,如果受了外伤,弄上一坛子酒来喝个人事不知,毫无痛楚,随人怎么包裹去,醒了再喝,醉了再醒,几次下来,伤就好了。”
“不错,就是这个治法,所以才见名贵,什么药都不用吃,却比平时早一倍的时间痊愈,所以我家的人出外负责行动时,一定要带几瓶这种酒,作为急救之用。”
东方倩道:“一瓶有多大?”
“药瓶能有多大,最多装个二两许。”
“要多少瓶才能管用,那天我记得最少也喝了五百杯以上,每杯以一两计,就是多少瓶了。”
“你喝那么多,真正的酒母还不到一两,那是用淡米酒冲开来的,如果喝酒母,一小口就能把你给醉倒了,一瓶光是兑水,也能冲成五十斤装的大坛两大坛美酒呢!”
“你别骗我了,哪有这么浓的酒母?”
南宫俊在身边掏出个小小的瓶子道:“这儿就是一瓶酒母,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东方倩接了过来,打开盖子,一阵浓香扑鼻,忙盖了起来道:“不得了,闻闻就能把人熏醉了。”
“这里面的酒浆已浓如酒饴,酒量浅的人,只要闻到味道就能醉倒,这酿酒的方子由奶奶管着,每年酿制新酒的配料都是她老人家亲自料理的。”
“那又为什么,难道还怕人把秘密泄了出去不成?”
“的确是如此,这种酒本来是为疗伤之用,让人知道了并没有关系,可是它也确是一种美酒,如果此方流传出去,那些卖酒的人都要饿死了。”
“这倒的确要特别谨慎了,如果身怀这么一小瓶掺上水就能成佳酿,谁还到酒楼买醉去。”
两人说着出了门,倒是有侍候的人替他们把马匹准备好了,上马之后,立刻放辔疾奔。
究竟是两头千里良驹,除了速度快之外,更兼耐力绝佳,一口气跑下来,就是四五个时辰不停,长驰作飞奔,小跑作休息,中午出发,到了黄昏时,已经行出了将近四百里,才落店休息。
东方倩笑道:“这是我一天赶最多的路了,人家说千里良驹,能疾行千里,两头见日我总以为是夸张之词,看来竟是可能的,我们才走了半天,不也是下来四百里了吗?”
南宫俊道:“不可能,如果我们从早上出发,午后到这里倒是可能的,但下午就不能再行了,血肉之躯,到底是要休息的,除非我们不要这两匹马了,拼命地驱策,把它们跑倒下来为止。”
东方倩道:“我看这两匹马还没有一点儿疲态,足足可以再跑上个几百里地。”
南宫俊道:“竭其余勇是可以的,但如果让它们感到疲倦,就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复原的了。”
跑了一天的路,骑在马上实际上是比走路还要辛苦一点,两个人叫了点东西吃了,就分别回到屋子里睡。
只是东方倩爱洁成癖,每天出了汗后,非沐浴不能人睡,到了房里,她照例叫店家给她打了一盆水,坐进去洗了起来,忽然她听见背后有细碎的声音,回头一看,立刻亡魂般大叫起来。
这位姑奶奶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蛇,这或许是女人的天性,而在屋梁上显然挂着一条大蛇,足足七八尺长,粗如人臂,尾巴勾住了房梁,挂下身子,摇着一颗又扁又圆的头,红舌吐信,口中发着嘘嘘的声音,向她作着攻击之状。
南宫俊就住在她的隔壁,听见叫声,就立刻赶过来,屋中的情形使他非常尴尬,不过他也很快的就发现了东方倩的危急状态,更看出那条蛇是非常之毒的火赤练。
一般毒蛇的体积很小,没有超过三尺的,只有这种火赤练,有时可以体逾寻丈,而且愈大愈毒,这样的一条巨蛇,虽非最大,亦属罕见。蛇是没有耳朵的,它听不见声音,所以东方倩的尖叫对它全无影响,但是它的感觉很敏锐,南宫俊进来,它细小的眼睛看不远,灵敏的触觉却已知道又有人。
因此立刻弓身作势,准备攻击。
东方倩吓得在沐浴盆里站了起来,却已经呆了,她面对着门,面对着那条蛇,一动都不动。
南宫俊却非常的细心,他首先作了个很适当的措施,用脚轻轻地把门推上,也不过才推上,店家已经赶了来,而且不止一个在门口问道:“什么事?什么事呀?”
还有人要推门进来,南宫俊把门抵住道:“没事,大家走开,不准进屋来,里面有条大蛇,要是窜出来咬了谁,那可不能怪我。”
这也是实话,果然把外面的人都吓跑了,谁也不愿意冤枉被毒蛇咬上一口的。
南宫俊这个措施很正确,人一多一乱,很可能会促使那条毒蛇提前攻击,而且东方倩此刻赤身裸体,若是让店家看见了,以她的脾气,不是自杀,就是杀死每一个进来的人,这两者都是南宫俊不愿见的事情。
把局势安定好之后,他才以柔声道:“倩妹,不要怕,听我的话,照我的话去做。”
蛇在他与东方倩之间,南宫俊原可以先天无极真气化为暗劲,弹指击出,杀死那条蛇。
但是他怕一击不中要害,则刚好把那条蛇推送向东方倩而去,在那种情形下咬上了一口,恐怕立刻就会致命。
所以他作了个慎重的措施,在说话中,暗暗已经注入了西天魔教的精神功,声音很低柔,而且还充满了感情,使得失神之下的东方倩,很快就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南宫俊说到第三遍时,东方倩已经像梦呓般的喃喃回答道:“我不怕,我听你的话,照你的话做。”
南宫俊的声音更低柔:“好!这才是个乖女孩,你现在轻轻地抬起左脚,要轻,要慢。”
东方倩果然缓缓地提起了左脚。
南宫俊柔声道:“好!就是这个样子,现在再把提起的左脚,慢慢地向后伸,慢慢地放下去。好,现在提右脚,向后,放下去,慢慢的,就是这样。”
两步后退,使东方倩已经站出了沐浴盆。但是那条蛇也跟着向前移动,距离仍是维持原状。
南宫俊却趁着蛇在移动时,悄然地向前移动了几步,他在移动时,脚步轻灵,几乎不带半点声息,也没有牵起任何的波动,蛇似乎还没感觉。
等到已经快接近时,蛇才突然惊觉,猛地回头,向南宫俊攻击而至,南宫俊等的就是这一刻,突然伸手探向七寸处,手指已紧紧地捏住了蛇头,人手竟是坚硬如铁,而整条蛇已卷了起来缠在南宫俊的臂上。
劲力之强,无出乎南宫俊的意料之外,手下默运真劲,想把蛇头捏碎,可是那条蛇竟是能够化消他的内劲,全身更行加劲束缚,被捏处却丝毫不受压束。
看来是它已经能够把劲力运化到身上而变成缠束南宫俊的压力了,南宫俊这才微微心惊,他意识到这条蛇绝不是由田野中无意闯入,而是一条经过高明调教,故意放进来伤人的毒蛇。
于是他朝东方倩道:“倩妹,快把衣服穿好,拿好兵刃,我们拜会高人去!”
南宫俊把蛇捉在手中时,东方倩惊魂已定。她究竟是练武的女孩子,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么胆小,不等南宫俊吩咐,她已经着装了,匆匆穿好了衣服,铿然抽出她的刀,走前两步道:“俊哥,你把它抛起来,我乱刀把它斩碎。”
南宫俊道:“不,要杀死它并不难,可是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要找它的主人去。”
“主人?你是说这条蛇是有人豢养放出来的?”
“是的,普通的野蛇绝不会有这么大,而且这条蛇相当厉害,又受过特殊的调理,居然还懂得化消内劲。”
东方倩简直愕然难以相信地道:“有这种事?”
南宫俊道:“相信不久就可以有结果了。”
东方倩道:“那我该怎么办?”
南宫俊道:“在我屋里的一个小包,里面有一小瓶雄黄,你去把它拿过来,别拿错了,瓶子外面有字条。”
东方倩很快的就拿了过来。
南宫俊道:“打开来,切下一小片,研碎成为粉末后交给我。”
东方倩弄妥后,把一小撮雄黄粉放在纸上,交到南宫俊的左手,那股气息已经使蛇感到不安了。
南宫俊迅速地把粉末倒进它口中,蛇如受重击,全身立刻松软,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南宫俊把它丢在地下,看它吃力地向外移动着。
南宫俊与东方倩则远远地跟在后面,看着那条蛇由院子的墙洞中钻了出去,一直行向旷野。然后爬向一个小土山,南宫俊道:“我想快差不多了,倩妹,你把那瓶雄黄拿出来,抹一点在鞋底跟手心上,这是昔年我祖父远游苗疆时,途经云南,因为帮过沐镇侯的一个忙,他送给我祖父的,这是雄黄之精,百虫避易,浸溶成酒,百虫之毒可解。”
东方倩道:“难怪那条蛇才沾上一点就变得软绵绵的了。俊哥,你有这个好东西,也不早说一声。”
南宫俊笑道:“我可没想到在闹市旅邸之中会遇上大蛇,这玩意儿味道很古怪,没事儿我也不想沾它。”
两个人都沾抹上了一点之后,东方倩道:“我们还会遇到更多的蛇吗?”
南宫俊笑道:“大有可能,这蛇是有人养的,既有一头,自必有很多头,因此你必须要小心些。”
东方倩不自而然地打了个冷颤道:“我倒不是怕蛇咬,而是怕它那恶心的样子。”
“我也怕,以前只要看见了蛇,我就会发抖,所以奶奶才把这块雄黄精给了我。”
“你也怕蛇?”
“除了极少数捕蛇弄蛇的人之外,我相信每个人都怕蛇,这也没什么丢人的。”
“可是你伸手捉蛇的时候,异常镇定,一点都不怕。”
“那时候我一心只想救你脱险,忘记害怕了,到后来,我也就不怎么害怕了,可是很多可怕的东西,是人自己造成的心理,只要试着去突破心里面的恐惧,你的胆气就会壮得多。”
东方倩知道南宫俊这番话,是要祛除她的恐惧之感,但这些话说得令她非常感动,不由自主地靠他近了一点,道:“俊哥,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尤其是关门。”
最后一句突如其来,但南宫俊明白,是指在旅店中,他闻警而去时,立刻关上了门,以免东方倩的裸浴窘态为人所见,而自己是完全看见了,东方倩为此而感谢,显然还有深意,表示并不介意自己看见了她的身体。
一个女孩子这样暗示时,就是她在表明心意的时候,南宫俊看见她炽热的眸子盯着自己,等待着一句答复,遂笑笑拉着她的手道:“倩妹,我不是为你做这一切,而是为了我自己做这一切,所以你不必谢我的!”
“为了自己而救她。”这已明白表现了把她当作了自己的人,自己的一部分!
东方倩总算放心了,连身子也偎近过去,南宫俊握着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套过了她的腰,把她拥在怀中。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东方倩忽而脸上红红地,道:“我从来也没有想到我会跟一个男人如此偎近的,在止水谷,我的脾气最怪,姐妹们手牵手是很平常的事,我却最讨厌,所以连姑姑都没有碰我一下。”
说着话,那条蛇已经游进了一座破落的山神庙,南宫俊一面驻足观察,一面却不经意地问道:“你姑姑又怎么会碰你,这是什么话!”
东方倩道:“姑姑很喜欢女孩子,每次她出来教武功的时候,总是抱抱这个,闻闻那个的,或是捏一下这个的脸,拍一下那个的肩,只有对两个人,她从不碰一下,一个是大姐,另一个就是我,而我们这两个人,都是她最喜欢的人,所以大家都很奇怪……”
南宫俊笑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一些狎近的动作,虽然能表示亲密,但是失之于庄敬,正因为你跟慕容大姐天生有一股庄敬的气质,使人不敢狎近……”
东方倩的脸红了一红,道:“那么你对我如此……”
“我们之间可不一样,男女发之于情,因而互相爱悦而相亲,那不是狎。”
东方倩的身子贴得他更近了道:“俊哥,我是个江湖武女,或许有时不拘小节,但我却一向很孤僻的,很少与人接近,连姐妹们都是如此,外人就更别说了。”
南宫俊在她纤腰上的手紧了一紧,笑道:“我知道,奶奶一见你就很喜欢,特别叫我们两个人留后单独走,而且要传授给你她的独门武功,都是认定你是南宫世家人了,所以我对你才略略亲近一点,否则我对人也是相当拘谨的。”
东方倩这下子才真正放了心,却又羞赧地道:“真不好意思,被一条蛇吓得那个样子,而且我的警觉性也太差,那么一条大蛇进了屋里也不知道。”
南宫俊道:“幸亏你的胆子小,否则很可能把命都送掉了,这条蛇皮骨之坚,你想都想不到,我以九成真力都无法奈何得它,要不是有专门克制它的雄黄精,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它呢,刀砍不伤,剑刺不入……”
“它真有这么厉害?”东方倩似乎不信。
南宫俊道:“我不会骗你,只希望那个人没有第二条……”
蛇已经循人了一座破落的山神庙,两人追到门前,南宫俊打量一下四周道:“一定在这里面,我们进去!”
东方倩有点畏惧道:“我们把人叫出来!”
“对方如果要跟我们正面相见,就不会遣一条毒蛇去找我们了,还是把他揪出来。”
“我就是怕他在里面不知设有什么埋伏……”
“那是一定的,可是在里面总比旷野好,至少我们不必注意太多的地方,如果在外面,草木树石,每一个地方都可能陷藏着危机,更加难以防备了!”
两个人点了一个火折子,这是特制的,以布卷裹了松脂、桐油,紧卷在一个竹筒中,易燃而耐久,火光又烈,风吹不熄。高擎着走进了庙门,立刻引起一阵骚动,在破落的店堂中,四下乱窜,都是大大小小的蛇。它们不但种类多,形状也怪,色彩更杂,只是有一种共同的特征--几乎每一条都是含有剧毒的蛇。
东方倩看得直发毛,微微有些颤抖。
南宫俊道:“别怕,这些蛇不敢过来的,第一畏惧火光,第二是怕我们身上的雄黄精气味。否则早就上来攻击了,你拿好火折子,由我来对付它们。”
东方倩把火折子接了过去,南宫俊却伸指连点,指风嘶嘶而发,专找形状怪异的毒蛇下手。
他生性仁慈,很少下杀手的,但是今夜却似上了性子,金刚指劲不绝地发出,把功力聚凝于一点,每一指都有洞金穿石之威,而袭击的部位又都是那些蛇儿的要害。
不是头部,就是颈下七寸之处,指风过处,那些蛇只挣扎了两下,就气绝而死,眨眼间已杀死了十几条,而且都是体型较大,形状较异的怪蛇。
他还想继续杀下去时,忽听内殿有人呼喝道:“住手,你这人滥杀无度,不怕有伤天和吗?”
声音很娇美,一听而知是女子的语声,南宫俊微微一怔,他知道这些蛇一定有人豢养,但没有想到是个女人,因为一般说来,女人天性就怕蛇,不易相处。
东方倩却沉声道:“你还敢说伤天和,你养这些害人的东西干吗?不是为了咬人的?”
那女子的声音道:“你看见它咬人了?”
东方倩道:“不必看到,知道它们会咬人就行了。”
“岂有此理,刀是杀人的凶器,你手里拿着刀,难道就一定是杀人的凶手?”
东方倩道:“这个比喻简直狗屁不通,刀自己不会杀人,必须要有人去用它,因此可以知所选择,不会伤及无辜,而这些毒蛇却是自己会咬人的,不久以前,就有一条大蛇跑到客栈里去偷袭我!”
声音冷笑了一声,道:“我那红花儿是你们弄伤的?”
东方倩道:“不错,如非要它领路,找到驱使的人,我们早就杀了它,我问你,我们素无过节,你为什么要放蛇去暗算我,你给我一个明白的交代。”
“我当然不认识你,也不是我要伤害你,只是有人借了我的蛇儿去使用一下而已。”
“谁?谁借你的蛇儿使用的?”
“这可不能说,事关我们的职业信条。”
南宫俊道:?职业信条,你是说专门养了毒蛇,供给别人借用去伤害人的?”
“不错,否则我要这么多的蛇儿干什么?我收到的代价虽高,却有几点好处,第一是我的蛇儿杀人,几乎是百灵百验;第二是我的蛇儿体积小,行动灵活,无论对方防备多周密,也不会想到要防备它们;第三是它们杀人之后即使被人发现,也无法找出主谋者。”
南宫俊道:“如此说来,你更不可原谅,因为你养蛇作为职业凶手。”
那女子道:“这有什么不对,人都要学一技而救生的,我会养毒蛇,就以此谋生,至于别人借了去做什么,却不是我的错,正如铸造兵器的人,打造了兵器,卖给别人一样,别人拿去杀人,跟卖兵器的人无关,否则市面上就不该有公开卖刀的铺子。”
南宫俊倒被她问住了,那女子又道:“现在是我不能原谅你们,因为你们不但弄伤了我的红花儿,而且还杀死了我不少的毒蛇,这是你们来找我的麻烦!”
南宫俊道:“你讲不讲理,我们伤了你的毒蛇,是因为它要伤害我们,这是自卫。”
那女子嗯了一声道:“这倒不错,弄伤红花儿的事就算了,可是你杀死我这些蛇呢!”
南宫俊道:“那是为了不让你拿去继续害人。”
女子怒道:“怎见得我一定是会害人呢?”
南宫俊道:“你唯利是图,不问是非,把蛇借给别人去害人,只此一点已经是千万该死了,只是我尚不知你本人有无直接害人的恶迹,所以先除去你为恶的工具。”
那女子更形愤怒道:“住口,你自己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口出狂言,我本来只想惩戒你一下,要你认错服输就罢了,可是你居然如此无礼,那就是死定了。”
东方倩也愤怒道:“你出来,躲在里面讲狂话,算得了什么,指着几条长虫耍神气,就更不是东西了。”
才骂完,但见殿中人影一闪,一个女子已娇生生地站在二人面前,却把东方倩吓了一大跳。
火折子的光亮照耀下,已可看得清楚,这个女子不但声音娇美,人更是长得美,秀丽的脸庞,雪白的肌肤,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长发披肩,看上去倒是一个很美的女子。
但是不仅东方倩惊呼出声,连南宫俊也都愕然地退后了一步,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行动,不是为了防备什么,而是要拉长一段距离,因为那个女子是全身赤裸。看上去,她的年龄也不大,最多不过二十多岁,一个年轻的女子,黑夜赤身出现于荒山古庙之中,不但没有绮思,反而有一种妖异气氛,何况她还更显得邪气。
那是因为她的身上,还盘着五六条蛇,有些缠在她的背上,有些缠在她的腰间,有些缠在她的腿间,挡住了私处,那些令人恶心的蛇头,都昂着向前,微微地扭动着,而最慑人的却是她的眼睛,居然跟有些蛇儿一样是碧绿的,射出了使人心悸的蓝光。
那女子冷静的,而又充满威胁地瞪着两人,然后才笑了起来道:“你们这两个人倒还不错,看见了我,居然没有发抖,没有吓昏过去,你们的胆气很壮。”
南宫俊笑道:“你自以为很可怕吗?”
女子笑笑道:“我不知道,只是以前见到我的人,没有一个不是瑟瑟直抖的,所以我想我是很可怕的吧!”
南宫俊略一沉思道:“你一直都是这副打扮?”
女子点头道:“不错,我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不过我小时候很少见人,等到十六岁,我母亲死后,这些蛇儿交给了我,我才正式见到别人。”
她似乎很高兴,因为见到南宫俊不但没有被她吓住,反而侃侃而谈,再者也因为南宫俊是个很英俊的男人,一时竟忘了先前的那些恶言恶语了。
东方倩见这个女子也渐感兴趣了,走前两步问道:“你说你正式见到了人,那么在以前你从未见过人了?”
女子道:“怎么没见过,只是他们看不见我而已,在万蛇谷中的蛇奴,都是瞎子,只有我跟我母亲是看得见的。”
东方倩道:“万蛇谷,那是在什么地方?”
“在一座大山里,我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你从小就生长在万蛇谷中?”
“不错,我的父亲就叫做碧蛇神君。”
南宫俊讶然道:“碧蛇神君轩辕刚,那你母亲一定是蛇姬西门柔柔?”
女子笑道:“对了,你能知道我父母的名字,可见你不是个孤陋寡闻的人,我叫西门姣蛟。”
东方倩道:“你如果穿上衣服,不要弄得这一身怪模怪样,倒的确是个姣姣女。”
西门姣蛟笑道:“你一定是把我的名字听错了,我的名字第一个是姣媚的姣,第二个是蛟龙的蛟,姣蛟的意思是姣美的蛟龙,所以我身上带着这些做标记。”
南宫俊轻叹道:“碧蛇神君与蛇姬伉俪,在武林中是一对怪杰,他们虽是擅于弄蛇,但是他们疾恶如仇,侠行义举,很为世人所钦仰,你怎么会是非不分呢?”
西门姣蛟道:“我的父母行侠仗义,到头来却没有好报,被人暗算身死在家门口,却没有人出来为他们报仇追凶,可见行侠仗义,没有一点好处。”
南宫俊道:“行侠仗义是为尽一个武人的本分,本是毫无代价的,你要是从价值上去衡量这件事,那就没有办法了,不过这不怪你,因为你接触的人太少,也不会懂得这些道理的,念在你是碧蛇神君跟蛇姬的女儿,对你纵蛇伤人的事,既往不咎了,但是今后,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任你选一条!”
西门姣蛟笑道:“是两条怎样的路?”
南宫俊道:“其一是你要把这些毒蛇都毁了,从此规规矩矩过一个人的正常生活!”
“那可不行,这些蛇都是伴着我一起长大的,我一刻也离不开它们,它们对我也好得很,忠心耿耿地跟着我,听我的话,绝不能放弃它。”
“那就只有你带着它们回到万蛇谷去,深居不出,伴着你的蛇一起生活,不准出来。”
“为什么?我的生活由我自己做主,为什么要受你的限制?”
“你如果像一般人那样正常的生活,自然没人来限制你,但是你的这些蛇对别的人有害的,因此必须受到限制!除非你一个人离群索居,否则你就必须要受到群体生活的规范与限制!”
“你给我列出的这两条路,我都不想走,我要照我的意思生活,不受任何人的干涉!”
“恐怕没这么简单,我必须强制执行。”
“本来我要杀死你们的,后来看你们还顺眼,饶过你们,你可别自己找死。”
“你最好还是多考虑一下吧!”
“没什么好考虑的,倒是我要给你们一个限制,限你们立刻离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南宫俊叹道:“这是你执迷不悟,可怪不得我了,首先我要毁掉你这些毒蛇,使你没有为恶的工具。”
西门姣蛟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毁法!”
南宫俊再度屈指弹出,这次指劲是袭向她身上的那些蛇,可是这些蛇儿却不像在地上蜷缩着的蛇儿一样的好打发了,它们似乎懂得感应趋避,在指劲未达之前,先行扭转头部躲开,一边几招都是如此。
西门姣蛟口中不断发出了娇笑声:“你这个人不怀好意,是想打什么主意。”
南宫俊初时也没注意到这些,听西门姣蛟那样一说,倒是有点顾忌,因为西门姣蛟在说话时的态度,虽然含着笑,却全无淫荡之状,倒是像在讽刺。
想想倒也是不错,如果把她身上的蛇去掉,那就是真正的袒裸相见了,因为蛇儿等于是她的衣服。就这么一犹豫之间,西门姣蛟已经反扑上来,她倒是真不客气,拳打脚踢,既猛又快,招招着实,尽找要命的地方招呼,老远就感到劲气迫人,证明她虽不擅长内力,但外力十分刚强的,而且更讨厌的是她身上的蛇。
这些蛇也能配合她的攻击,往往她一拳攻右,自侧绕击而至,在惯例上对方必然是向左趋避,那些蛇都挺在身上,就在左边等好,张开大口咬来。
南宫俊一连几次都是如此,虽然在最后紧要关头躲开了,却也弄得狼狈不堪,先机尽失,于是在西门姣蛟再度攻来时,他也改变了方法,迎着她的拳势抓去。
这样一来可以制住她,一来也可以化解她的攻击,而且他运用的招式很巧妙,突然变招,对方无从准备,当时就被抓个正着,牢牢地扣住了脉门。
如若是别的对手,此时已然全无抵抗,束手就制了,因为脉门为人所扣,动作就受人所制,即使再能发招攻人,也变得全无劲力了,但是扣上了西门姣蛟却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她身上还有着十几条蛇。
这些蛇与她心意相通,却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扣住了西门姣蛟的脉门对它们全无关系,反而因为距离接近的关系,给它们一个攻击的机会了,十几条蛇从不同的方向一下子全攻了上来!
南宫俊发觉上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撤招了,好在他当机立断,手指猛一用力,加强了对西门姣蛟的控制,同时劲运全身,内气贯足,使得身上的衣服都鼓胀了起来。
西门姣蛟首先发出了一声痛呼,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吃亏,而且是吃这么大的亏,双腿一软,身子变得全无力气,软软地向地下倒去。
那些蛇儿受到南宫俊体内劲气所逼,也为之一窒,有些蛇儿一口咬住在鼓起的衣服上,有些蛇儿虽是咬向没有衣服的地方,但是若有一股无形的气幕所阻,使它们的攻击略略为之一阻,停顿了一下子。
这一下子是很重要的,使得南宫俊免于蛇吻,虽然这种鼓气运劲是很耗真力的,只能支持一下子,但已经足够了,金光突闪,接着是血光飞溅。
那是东方倩及时来到了,刀光启处,一颗颗的蛇头飞舞。她虽然怕蛇,但是南宫俊的危险,给了她勇气,使她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及时为南宫俊解了围。
本来,这些蛇儿已经通灵,不可能被东方倩一下子全部杀死的,都因为南宫俊的内力所震,使它们失了警觉性,而东方倩出刀又速,乃至十几条蛇无一幸免。
西门姣蛟呆住了,当一个人损失一件心爱的东西时,会因为哀伤而哭泣,但突然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心爱之物时,反而会由过度的震惊而木然不知所以了。
她的攻势一下子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地下的那些蛇头,以及一条条自她身上掉落的蛇尸,整个人都傻住了,也好像突然就失去了生命似的。
南宫俊上前一指,点了她穴道,她的身子也软软地倒下来。
东方倩道:“这个妖女入魔已深,干脆也一刀把她腰斩算了,留着她再来害人不成!”
南宫俊摇头道:“倩妹,不可以这么凶,她只是未经人世,没有人去告诉她是非道理,可能还有人故意怂恿,才会如此的,她的父母是二十年前极受尊敬的侠客,看在她父母的分上我们也不能赶尽杀绝。”
“问题是你能改变她吗?”
“我想可以的,让她慢慢接触人的世界,多接受一些人的伦理规范,我相信她会能改变的。”
“好吧!可是现在又将如何处理她呢?”
南宫俊想了一下,突然长身而起,有如一头灰鹤,几个起落,已经飞人暗处,伸手一抓,提了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女子出来,抛在地上,那中年女子瑟瑟而抖,状极可怜,不住在地下摸索着,当她摸到西门姣蛟的时候,立即发出一声惊呼,连连摇她的身子叫道:“少主!少主!”
东方倩笑道:“这倒好,又是一位少主!”
南宫俊知道:“她是万蛇谷的主人,叫她少主也不为错呀,万蛇谷究竟也是一个地方!”
东方倩道:“不!碧蛇神君夫妇已死,她应该是主人才对呀,怎么会是少主呢,除非另外还有一位谷主!”
南宫俊听了倒是微怔了一怔,才朝那中年女子道:“你可是万蛇谷中的人?”
那女子顿了顿才道:“是的,我是西门巧,是少主的乳娘,一直侍候着少主的。”
“那么说,你又是碧蛇神君跟蛇姬的什么人?”
“我是蛇姬西门夫人的侍女,一直在万蛇谷中。”
“你叫西门姣蛟为少主,可见了还有一个谷主了?”
西门巧顿了顿才道:“是的!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伤了少主,等谷主前来,你们就会受到万蛇啮身之惨。”
南宫俊微微笑道:“这个倒不用你担心,我们既然敢杀死她的毒蛇,自然不在乎报复,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那个谷主是什么人?”
“西门千千,又称蛇娘子,是主人的堂妹。”
“原来是她呀!难怪这女孩子会被她教成一身邪气了,西门巧,你既是蛇姬的侍女,又是西门姣蛟的乳母,受命托孤,就该好好教育她才是,怎么会容忍蛇娘子前来胡闹,难道你不知道蛇姬对这个堂妹最为讨厌,夫妇费了两年的时间,才将她擒住带回禁闭。”
西门巧道:“我只是个下人,做不了主的,主人夫妇死了以后,少主年纪小,只有谷主来主理万蛇谷了。”
“这是什么话,蛇姬难死,万蛇谷的一切该由她的女儿继承,少主年幼,就该你们这些人忠心耿耿地扶植她起来,即使力不能逮,还有一些武林同道的力量可以支援,你们这样做了没有?’,
西门巧道:“我们全是盲人,对外面的事根本不知道,而且万蛇谷中环境特殊,只有谷主可以生活下去,她又是主人的妹妹,再者她对少主也十分的钟爱。”
南宫俊道:“西门姣蛟变成了一个蛇不离身的怪物,面且还成了是非善恶不明的怪人,这是抚孤之道吗?”
西门巧低头不语。南宫俊又问道:“西门千千何在?”
西门巧道:“在万蛇谷中,正在闭关修炼一种千蛇素功,所以才由少主出来,平时她是不出谷的。”
南宫俊道:“听说这次是有人以重金买动你们出来伤人的,是有这回事吗?”
西门巧欲言又止。
“你要说实话,我叫南宫俊,是南宫世家的后人,你既是蛇姬西门前辈的侍女,想必知道你家主人夫妇跟我家的交情非同泛泛。”
“是的!南宫少侠,主人在没有去世前对南宫世家十分钦佩,还说他们曾经接到府上的邀请,作为府上的武士,回谷打理一下就准备赴任的,哪知就在那一次,双双遇害,而告中止。”
“为什么他们遇害的消息没有传出来?”
“那是因为谷主压下来了,而万蛇谷又与外隔绝,是以无人得知,谷主说我们自己可以缉凶复仇,不必求诸他人,所以这件事就没有宣扬出去。”
“凶手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那时少主年幼,全谷中只有谷主一人是看得见的,她说她不认识凶手,但是已经记住了凶手的面貌特征,以后再慢慢寻访。”
“她有没有寻访呢?”
“这就不知道了,我们都是不出门的,而且也没人敢去问她,所以我们都不清楚。”
南宫俊忽问道:“万蛇谷中有多少人?”
西门巧道:“除了谷主与少主之外,还有十几名蛇奴,都还是以前留下来的老人。”
“西门千千没有引进新的人吗?”
“万蛇谷中没有,在万蛇谷外,她好像另设了一处宅院,专司对外的一切联系,却与我们无关。”
“对外联系!有什么好联系的?”
“大部分是生意上的联系,例如有人要来借用毒蛇害人,就由他们联系好了,禀知谷主,然后就派个人,带着蛇,由他们车子接了出去,完成任务后,再送回来,谷主把这一点分得很清,饲蛇者不理外务,对外联系的人,不准沾一下蛇!所以他们究竟做什么,我实在不太清楚。”
南宫俊冷笑道:“你至少知道这种事情对与不对。”
西门巧道:“我一个人反对也没用,谷中其他的蛇奴对谷主都十分的拥戴。”
南宫俊哦了一声道:“他们为什么对西门千千拥戴呢?”
“自然是因为他们的生活过得好了,以前除了养蛇之外,还要兼顾着自己的生活,种菜种麦,还要养蛙、养鼠来喂蛇,整天忙个没完,而谷主主持之后,把这些苦役全都免了,每日三餐都有人做好了送进来,连毒蛇的饲料也都由外面准备好了!”
“好逸恶劳乃人之常情,不过蛇姬前辈夫妇并不是对人苛刻的人,他们一定会对人有所补报的。”
“补报是有的,那些蛇奴都是天生的盲人,被主人接来谷中抚养长大,一面教他们喂蛇之法,一面教以谋生之术,到了三十岁,才婚配出去生活,每人给予十亩田地,一栋瓦屋。
我就是那样子出来的……”
“这很好的,既给予谋生之技又付给生活之资,普通一个长工也未必能在三十岁前自行置产成家。”
“可是那些蛇奴十岁人谷,也只不过在二十岁左右,还要苦十年呢,他们未必会有这种耐心,而且谷主答应他们的更多,也是三十岁离开,‘但每人可有一万两银子,足可安享余生。”
“哪有这种便宜事,她有多少钱来贴补。”
“所以她才要赚钱,专门饲养一些绝毒的蛇来作为伤人的工具,因为可赚取厚利。”
东方倩道:“这些蛇虽毒,也不见得有多厉害,谁肯出高价来雇用它们去行凶呢?”西门巧道:“有,而且生意很好,每个月都有十来起呢,我们去陷害的对象都会成功的,而且能叫对方死得十分自然,看不出什么痕迹……”
南宫俊道:“这就不错了,有些大户人家为了谋夺祖产,有些人则为了消灭竞争的对手,有些人则为了谋取别人的娇妻美妾,这都是要使对方自然死亡,才能达到目的的,出再高的代价也肯,只是这样做,你们不怕作孽吗?”
西门巧道:“我是跟着谷主有一段时间,略略还知道些是非观念,其余的那些人,都跟少主差不多,他们只求自身的利益享受,哪有什么是非。”
南宫俊道:“至少你应该告诉少主,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让她牢记先人的侠誉。”
西门巧叹道:“南宫少侠,我只是个瞎子,知识浅陋,当然我也说过一些,可是我不能说得太明白了,否则岂仅我自己性命不保,对少主也没有好处。”
东方倩道:“俊哥,这也难怪,在那种情形下,她是无能为力的,春秋大义,责之妇人,似乎要求太高了。”
南宫俊轻叹道:“你们这次出来……”
西门巧道:“这次因谷主人关,生意是由少主自己接的,对方这次所付的代价很高,是五十万两银子,要它们伤害一个会武功的人,因为条件实在太优厚了,所以少主自己出来了,哪知道竟会遇上二位。”
南宫俊道:“要害的对象就是我们吗?”
西门巧道:“这个我不知道,这次是用最厉害的那条铁骨赤练,只有少主才能驱使它。”
“那条毒蛇是在我们屋中出现的,那所旅邸距此五六里,她能隔着这么远而驱策毒蛇吗?”
“那自然不是,只是她可以把蛇装入笼中,交给别人,拿到十里外,放进那些要害的人屋中,蛇在咬过人后,自己会回到少主身边去。”
“也不要人跟去照顾吗?”
“不要,这些蛇自己通灵,能够听得懂少主吩咐它们的命令。”
“既然这些蛇儿如此乖巧,你又跟了去干什么?难道还怕它走丢了不成!”
西门巧惊道:“我没有跟去!”
南宫俊冷冷地道:“你还想赖,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明明是你跟在后面,用一种口哨声指挥蛇行动的,那条毒蛇在我们那儿吃了亏,本来是向你求救的,你大概知道也不是我们的敌手,所以才用口哨声指示它到这儿来!”
西门巧文显得惊慌:“没有这回事……”
南宫俊道:“你吹的那种口哨声十分尖锐,只有这种听觉迟钝的蛇虫之类才能感受,我早已就听到了,也知道蛇是由人指挥的,只是我想找到主使者,才故意把你略过不理,你若是以为能骗过我们,那就大错特错了,现在你是说实话呢?还是我再给你一点苦头吃?”
西门巧吓得双手连摇道:“南宫少侠,我只是个可怜的瞎子,您又何必折磨我呢!我说实话就是,那条毒蛇是由我带去的,指挥它进入你们的屋里,只是我双目皆盲,根本不知道要害的人是你们。”
“如果你知道是我们呢?”
“我一定会告诉少主,不要接下这一笔生意的,因为主人生前对南宫世家十分敬服,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陷害到天下第一家的南宫府上的人。”
东方倩见她的形状十分可怜,心有不忍,向南宫俊求情道:“南宫兄,看来她说的是实话!”
南宫俊笑道:“我也知道她说的不会虚假,只是还有不够详尽的地方,比如说,她自己既然无法辨人,又怎么能够到客栈里去指挥毒蛇向人进攻呢?”
西门巧道:“那是事主方面派了个人领我去的。”
南宫俊又问道:“我们是骑了快马飞驰而来的,相信没有人能够追得上,我们也没有事先决定投宿在哪一家客店里,你又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西门巧道:“事主方面用飞鸽传书,判断二位一定会在这里投宿,故而事先叫我在客舍中等候,他说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就那一家,二位也定会投宿其间的。”
南宫俊笑道:“这个人对我们的行踪倒是把握得很准!”
西门巧道:“是的,我们也是今天才到达此间,比二位只早了几个时辰,可见事主方面对二位的行踪相当熟悉,把握得非常之准,才能赶得恰到好处!”
东方倩奇道:“这又是谁,居然有那么大的神通。”
南宫俊轻叹道:“恐怕是我家里面有人有问题。”
“那怎么可能,南宫世家的每一个都是经过严格的挑选与考验,心性品格都是绝对可以相信的。”
南宫俊叹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一多,难免就会有一两宵小?昆杂其间,而且像魔教已侵人中原多年,大家都没有发觉,可见他们是有计划的,把人员打进各门派之中,也是令人防不胜防的。”
东方倩摇头道:“我还是不相信南宫世家会有外人的细作潜伏,就算是真有那种人,也应该受到感化了。”
南宫俊道:“武士中是绝对可以信赖的,剑士人数较多,似乎难以一一详察,不过我家一向待人很宽厚,我相信他们也不至于心存歹意,不过,除了这两种人外,还有许多雇用的司役工人,那就很难说了。他们是为了赚钱而来工作的,也可能为钱而替别人工作。”
东方倩道:“你一定要查出这个人来,否则就太危险了,因为真有这种人存在,他们还不一定只是通通消息。”
南宫俊想了一下道:“这个我请欧阳叔叔注意就是,目前我还是弄清谁要陷害我们。”
他转向西门巧道:“你跟那个事主一起行动过,总不能毫无所知吧,说说看那是怎么样一个人?”
西门巧可怜兮兮地道:“我什么都瞧不见,又怎么知道是什么人呢!”
“你们是怎么跟对方一起行动的?”
“是他们用马车把我们载出来的,少主这个样子,又要带着那么多的蛇,行动时都是在一辆密闭的车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侍候着,偏偏我又看不见。”
“听对方说话的语音,你多少总也有个印象吧。”
“对方不止一人,男男女女都有,不过年纪都好像较大,约莫是三四十岁的样子,此外就一无所知了。”
南宫俊叹口气道:“现在呢,那些人又上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他们把我们送到此地,放下少主,然后又用车子把我带到客栈里,吩咐我把蛇赶进那一个房间。以后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
南宫俊只有摇头,问了半天,仍是没有结果,看看西门姣蛟,仍是昏迷不醒,倒是没有个辙儿。如果把她们关在此地不管,对方也不敢再去找他们以免泄了行藏,一个盲妇,一个很少接触到世事的少女,而且西门姣蛟忽然失去了那些蛇,还不知道将会如何,固然他可以不负责任,但在道义上实在说不过去。
想了半天,他只好请东方倩把披风脱下来,叫西门巧把西门姣蛟包了起来,抱在手中,先回到客店中再说。
西门巧倒是很听话,她抱起了西门姣蛟,跟着他们来到客栈中,南宫俊问了西门巧,万蛇谷在什么地方,西门巧可没办法说上来,而问西门姣蛟也没有用,南宫俊只有带着她们走了,准备到徐州找到了南宫世家的人再作处理。
在店里为西门姣蛟买了几件衣服,又雇了一辆车,第二天早晨,又一起上路。
西门姣蛟失去了蛇,就像失去了生命似的,人虽然清醒过来了,整天都是痴痴呆呆的,这使得东方倩很不过意地向南宫俊问道:“是不是那天我把她给吓坏了?”
南宫俊笑道:“她骤然失了生活的依凭,自然是刺激很大,心神受震而致神智迷蒙,不过这对她却是件好事,当她慢慢恢复时,她可以从以前的生活里走出来,接受新的生活了,否则要她一下子改过来真不容易呢!”
东方倩道:“只要她能恢复就好了,我怕她永远这样子下去,那是我害苦她了!”
“不会的,欧阳叔叔是岐黄圣手,到了徐州会合后,请他看一下就会好的,我要不是为了赶路,我也能治,只是费点手脚而已。”
东方倩不信地道:“俊哥!你也会治病?”
“寻常的推宫过脉,凡是会武的人都会,跌打损伤,培元固本的几味丸散药方,这本来也都要记熟的,去寒解热之方,更是走江湖的人所应熟知,相信你也不陌生,因此不但我会治病,你也会治!”
“我说的不是那些,而是指一些疑难沉疴!”
“那我可不行,这不是背两册本草就能充内行的,望问闻切,对症下药,要多年的经验,不过治她这个病,我倒是有办法,而且具有绝大之神效!”
东方倩道:“那你就快给她治一下吧,看她这个样子,叫人心里实在难过,何必要等欧阳先生呢?”
南宫俊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没有时间,还有一天,我们必须赶到徐州,跟奶奶会合。”
东方倩道:“治病嘛,你开下药方,找个城镇买了药让她服下去,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南宫俊道:“我治病的方法不是服药,她这种神智失敏的病也不是药石可攻的,那是心病,必须要用心术来治,我用的是魔教的精神功,要跟她两个人静坐一间斗室,慢慢地把她的神志导人正轨。”
“那要多久的时间呢?”
南宫俊道:“至少也要两个时辰,我们还差将近有三四百里路,一天时间,已经很急迫了,不能耽误。”
“三四百里,加足马力,赶上三四个时辰就到了。”
南宫俊道:“倩妹!如果只是我们两个人,自然是可以,但是带着她们那辆车子,可不能那样子赶。”
东方倩低头无语,想了一下又道:“对了!就利用她们的车子好了,你上车去一面为她治疗,一面赶路。”
南宫俊道:“办法倒是可行,只是我在进行治疗时,不能受到打扰,否则的话,导致她的精神错乱,以后再治的话,费的事就大了。”
东方倩道:“为了避免再生枝节,我们就一脚行去不再停歇了,有我护法,我想这条路上,不致有什么打扰的,何况马成他们也快会合了,绝对没问题的。”
南宫俊想想倒也有理,于是叫西门巧下来骑了他的马,自己则上车,把布帘放下,开始为西门姣蛟作导神归本治疗了。
东方倩倒是很小心,她的马忽前忽后,一路照顾着,尤其是停下来歇足溜马时,她更显得小心。
哪知道越怕出事,却越容易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