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所说的战败前后的工人暴动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佐藤的原稿里没有写到这一部分。
“那时我没在矿山,详细的事情我不了解。”
横山在这事发生的两三天前就回到了他母亲跟前。他父亲早丧,只和母亲两人生活。因为他必须住在矿山,所以母亲在亲戚家住。
由于一直不能和母亲见面,因此所长准了假。
他所得到的情况都是事件结束后了解到的。
所长和他的女儿芙佐江,暴动发生时没有在矿山。当时,芙佐江感觉肚子疼,所以诊断为蛔虫性肠梗阻,似乎需要动手术,可矿山的诊疗所没有足够的设备,于是决定把她送到北见的医院。
所长下面有两位医生,其中那位年青的白坂医生开着车和所长他们一起坐车走了。
后来矿山发生的夜间暴动,是白坂和芙佐江从矿山下来后,对此进行猜测,并传出来的。横山说他也认为可能是那样。
“白坂先生也好,小姐也好,都不会受劳工们的怨恨的,因为他们都是心地好的人。劳工们也担心他们受到连累。对所长虽然怨恨,可在伤寒病事件的时候,他为防病发出了严格地命令。因此所长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坏人,可以说是个有同情心的温和的人。”
“这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所长可能知道了暴动计划。”
已经有了告密者,那就是姜元基。
因此所长又考虑为了不使孩子横山遭受危险,暗中把他送到母亲所在的地方。
为什么怀疑那样呢,是因为听说芙佐江并没有患蛔虫性肠梗阻。
有人说这是所长诊断错误,实际上很可能为了下矿山作的借口。这是从医院护士的口里说露出来的,据说芙佐江从来不是患蛔虫性肠梗阻的病人。她脸色以前就不好,好像不知哪里有病的病人似的软绵绵的。可是坐车下矿山后,并不是东倒西歪痛得不得了,也没作手术。
因为横山没有在现场,所以一切都是传闻。
让白坂开车也是所长对他关照。所长大概想要白坂作女儿的丈夫。
“那个年青的医生没有说他因结核病动过手术吗?”
“嗯,说是肋骨取出来一根,脊背还有一块伤痕呢!”
“所长打算让他女儿和那个病人结婚吗?以前他不是说最讨厌结核病人吗?”
“嗯,可是他的病好像不发展了,并且因为白坂先生是由帝国大学医学部毕业的。他没有家属,只是一个人苦读寒窗。那个时候,青年人都被征去当兵,几乎找不到能当女婿的男子。如果是帝国大学毕业的学士,大概都有用场,你是找不到的。况且白坂先生又爱芙佐江。
“因此不能让宝贵的女婿受伤,所以带他一起离开矿山啦。”
“呀,你不是刚才说过矿工们要发起暴动吗?怎么所长又不采取制止的手段,而把这两个人领下山?”
“总觉得上层的人们,好像知道快要打败仗似的。”
“这不就是恐怕打败仗的时候,被劳工虐待先下手吗?”
在暴动中,有一座存放爆炸用炸药的仓库,发生了大爆炸,引起火灾,大半劳工死亡。
那样的事情,后来横山陆续地有所耳闻。战败后那里依然混乱,之后他去过矿山一次,那里已经关闭了。
“我想见一见市议会的议员,过去担任劳务的那位男人。”
横山摇着手说:“别见了,我和佐藤先生还处在困境呢。”
“我不会说是从横山他们那里听到的。”
“可是你和佐藤先生在职员室见过面的事,可能已经泄露了。如果你要去见他,不论制造什么口实,他也会认为佐藤先生和我唆使你的哟。”横山这样说,他是一心一意地想使对方打消念头,“那个男子是不会说老实话的,净说些对自己有好处的事。如果情况不好,你也许会遭受暴力袭击的。”
“如果他们那样作,我就去控告。”
“控告后又难以下台的作法不要做。要利用流氓向人找碴儿讹诈的作法,无声无息她不让人家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问出那个家伙的名字,他叫大场,到海外旅游去了,没有会面。”
石光玉雄在摇晃着加水后的威士忌酒。
这是他的房间。
原伦介把啤酒倒在杯里。他从明天起乘女子中学的修学旅行的加车去京都。
“父亲的事情终于没有搞清楚。我想可能他在暴动中逃走了。”
原伦介好像在回忆什么,一时默而无言后,又问道:“在那里的时候,看电视了吗?”
“那里不是每间客房都有电视的高级旅馆。只是餐厅里设了一台。”
“你把矿山诊疗所所长的名字再说一遍。”
“叫古鸟。”
“你稍等一会儿。”
原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打开瞧着。
“这就是那个古鸟。
“唉,是古鸟所长,什么事?”
“不,我问的是女的。你见过古鸟利惠这个女人的尸体吗?”
“这是和古鸟所长有关系的女人吗?”
“不了解。矿山诊疗所长的事我今天刚听说。”
“古鸟这个姓纵使不是常见的,也不那么稀奇嘛。再加上古鸟所长女儿芙佐江这个名字怎么书写都不知道。”
“呀,拿我来说,平素对于电视新闻等等,不当个大事,听完马马虎虎就过去了;人的名字不能一个一个地都记在心上。只有尸体发现地的长崎天草滩我还记住一点。关于长崎的情报,不管什么我们都注意搜集。我们和警察官不同,不是连续不断地搜集有关情报。不能由于发现水里的尸体而一件一件的作为新闻处理,可据说古鸟利惠这个女人下落不明了。据说也可能是他杀。”
听到刚才的谈话,能记住其中什么名字,他放心不下。
“古鸟吧……如果父亲与诊疗所的所长相遇……要胆怯的吧。”石光玉雄的压指节声又高起来了。“三十几年过去了,父亲那种记忆并没有消失,而且过着隐名埋姓的生活。”
“即使是古鸟这个男人,也会吓得心里扑咚一跳哩。也许对那种残暴行为,得了便宜假装不知道吧。”
“你不知道再详细一点儿的事吗?那个叫着古鸟什么的女人的事件是怎么回事?”
“这里的报纸好像不登载。我只看一份报。要是本地报纸,登载的事情还能稍微详细一些。”
“我要再去一次长崎。”
石光玉雄无意中将他要去长崎的事轻松地说出来。
“请多加保重。”原发了话,“斋田先生没准是被那个叫古鸟的男子消灭的。”
古鸟院长和利惠的骨灰是同时进行安放的,蓉子和父亲也同时到场,还有恭吉舅舅和良子舅妈,此外还有良子的姐姐和姐夫等几个人参加。
如果只是院长一个人,那姑且不论,可还有利惠,利惠的死,事情并不清楚,和犯罪有无瓜葛也不能否定,因此极其秘密地进行了骨灰安放。尽管这样,在归途中恭吉舅舅在饭馆宴请了参加的人。
蓉子和藤一是分别居住的,这是藤一说出来的。他对蓉子虽然觉得有怀疑,可他总是担心弄不清是非曲直,在浦上找了个公寓,就搬到那里。因为工作地点没有变,所以到店里上班时还能见面,可是蓉子对藤一的关心却淡漠了。
大家交谈着不得罪人的事。若有哪一位亲戚忽然把利惠作为话题时,大家就惊慌地转一个话题。
警察这方面是怎样看的呢?这是那有艺术才能的儿子干的吧。
“抓住那个男子了吗?”
良子的姐姐和她的丈夫,抑制不住兴趣地问。
“据说是重要的提供参考材料的人,好像被警察叫去了。”恭吉认真地作了回答。
“嫌疑犯与被害者关系很亲密的吧?”
蓉子也听懂了这件事。新树在蓉子的房间叙述利惠的迹像。利惠是在此以前死去的,所以想必有人在搞阴谋。蓉子对此默默不语。
警察已经弄清楚蓉子不愿意领路把利惠交给警察。她想在姨妈来联系时,搞清楚后再行动。
警察接受这种分辩后,现在似乎对蓉子就不怀疑了。
新树被怀疑为杀害利惠的犯人,对利惠杀死爱子的怀疑就淡漠了。爱子自杀这件事似乎大致得到确认。
然而藤一所提出的疑问,继续在蓉子心中扩展。
热闹的欢笑声,远远地传过来。
“你安然无事吧?”
仲居和蓉子搭上话。
“拍电影外景的人来了。”
仲居说,“笑声好像是从那些人的客厅传出来的。”他夸奖第二张桌上的演员,让演员们在有颜色的纸上签名。他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我拿来以后就给你吧。他是个有奇才的人啊。”
“什么电影?”
良子舅妈的姐姐探出身子问着。
“如果签了名,我也要。”
“算了吧,算了吧,你那样年岁的人不害羞?”他丈夫显出厌烦的样子,摇着他那胖胖的头。
“在什么地方拍外景?”
“一点也不知道,很可能在那几个地方进行。听说又快要出门了。”
良子舅妈的姐姐和仲居,开始对电影和电视演员的市井传说颇感兴趣。
“长崎这个时候正是拍外景的季节。
饭后侍者端上了水果。
蓉子边劝大家吃,边拿起梨用小刀打皮。
“蓉子你喜欢哪个演员?”
“吃安眠药”这句话是谁加上的……是恭吉舅舅,良子舅妈,父亲?被心头的疑问紧紧缠住的蓉子随便答道:“是。”这时她一仰起脸,小刀就把拇指的中部割了一下。
“哎呀,蓉子!”舅妈伸出手,不料把玻璃杯碰倒了。
桌子上流着的水和由拇指滴嗒的血混在一起,好像流着黑墨水似的。
叔父说:“不好了,不好了。快点擦,那可不好。”蓉子想起了那时的事,那是血里混进了水,那是热水……
那时是热水四溢。就是这样。蓉子一面按住拇指根止血,一面这样想着。仲居拿来绷带。
“对不起,我剥水果皮就好了,不要紧吗?”
爱子的血里混进了热水漾出来流着。
“为什么放出热水不关上呢……我把利惠放在浴池里的时候,也是把水放出来就不关了。”
“为什么放出热水就不关上龙头呢?”
蓉子回到家以后,还是继续考虑这件事。
“我把利惠放进浴池时,也是把水放出去就不关龙头了。”
这是为了降低体温使利惠发生心脏病死去。
可是爱子在那个时候,手腕已被切开,因此就不需要将热水放出来不关龙头了。蓉子想着原因举出如下理由:
一、忘记关闭水龙头了。
二,把在水里浸泡的利惠的尸体换了爱子的尸体,放出热水要冒到外边去,第二天早上一定会被发现。
发现过晚的时候,推测死亡的时间就困难了,这样,好容易制造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就无意义了。
由于在长崎自己家的浴池里把爱子手腕割开了,所以往佐世保搬运时,不能不先把已在浴池里的尸体隐藏起来。要是把爱子弄成吊死的样子,也可以把利惠的尸体原封不动地留在浴室。可要装进两个人,浴池就太窄了。
蓉子只考虑这步就已经弄得非常疲惫,这是因为她父亲是怀疑的对像。
忽然蓉子的父亲来找蓉子了,这是几天以后的一个上午。
在外边住了三夜四天,随着女子中学学生修学旅行的加车回来的原伦介,第二天整整休息了一天。
他一面想:不知石光玉雄从长崎回来了没有,一面打电话问。
“哎呀,他去长崎了。”
接电话的胤子说,“像是个女孩子似的,往哪里去也不告诉一声。”
原伦介从那以后等了几天,石光玉雄还是没有任何音讯。
他请了一个星期不扣薪金的假,买了一张去长崎的打折扣的飞机票。
他告诉了胤子他在长崎住的地方,如果走岔了没有与玉雄相遇而玉雄来联系时,烦他告诉玉雄,他在那里。
他所了解的线索只是从天草滩发现了和古鸟诊疗所长同姓的妇女的尸体,这和从东京出发的石光玉雄应了解的情况该是一样的。
长崎县立图书馆紧挨着诹访神社,在神社的下面。原伦介由长崎机场乘直达公共汽车到达长崎车站前,一下子就到图书馆了。
他到了被茂密树木围起来的建筑物三楼的阅览室,借出已装订了的当地发行的报纸。
他把石光玉雄的名字和风度告诉了管借书的馆员,并且打听了玉雄是否借过报纸。
图书管理员说,自己是记不起来了,也可能是别的馆员借给的。
“你给打听一下好吗?”
馆员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进里边去了。
原伦介在桌边占了一个位置,按日期从后向前查找所记载的事情。
他发现古鸟利惠的死,和在这以前三个人的死是有关联的。
他们是:太田登喜子的死。
白坂爱子的死。
医院院长古鸟敬吾的死。
这一连串的事件,与斋田荣吉即崔荣南的死是没有关系的。
但是他想,古鸟利惠的父亲古鸟敬吾,曾经充当过武华矿山的诊疗所所长这件事,不会错的。
甚至“白坂”这个姓也出现了。白坂爱子这个人和石光玉雄听说过的诊疗所年轻的医生白坂有关系。
古鸟所长丧妻,只有女儿芙佐江一人,因此把芙佐江带在身边。后来古鸟又结了婚,利惠是她父亲的第二个妻子的孩子了。
根据报纸的记载,古鸟利惠的死可以理解为他杀,也可以理解为自杀。
她不是淹死的,是心脏病发作致死。
解剖的结果查出了尸体里有麻醉剂的成分。
在脚脖子上可以看到绑过重石的痕迹。
断定为他杀也并不奇怪,可是利惠受到社会上的非难,处于精神病状态,从这一点看来,似乎也不能排斥自杀这个可能。
死者为了克服从断崖掉在海里的恐怖心情,把身体置于崔边不稳定的地方,脚上绑着重石,通过麻醉剂使意识消失,往海里跳,这样的可能性也应该考虑。
古鸟医院院长死亡的日子,是诹访祭神后的一个月左右。
诹访祭神时,院长还不知道在一个月后即将逝世的命运。
古鸟突然看见很早以前埋葬的在天之灵,他就是矿山的劳工崔荣南。
古鸟院长住在佐世保。从佐世保会有人来长崎看祭典的吧。可以想象他们即便不是为了看热闹,也是因为有事到长崎来。
刚才那个图书馆员来了,他说从东京来的那个年轻男子提出阅览报纸的同时,好像还对于天草滩的女尸事件感兴趣,问这问那的。
他也和接待他的那个馆员见了面。此外什么也不了解了。
原伦介返回车站,乘火车驶向佐世保。
古鸟敬吾的后任院长恭吉指着桌子上排列的病例卡片说:“我很忙,你要快一点。”
原伦介拿出印有东荣观光公司名字的名片说,因诹访祭神的事故进行调查。
“我们也是有责任的。”
“祭神是在长崎吧。和佐世保可能没有关系。”
“前几天与世长辞的这里的前医院院长,在祭典的前一天去长崎的时候还在世呢。”
“那算什么事呢?年岁大的人怎么能不管不顾地去那么混乱的地方呢,在家看电视不是很好吗?”
“以前,院长没有去过嘛,说是有人不久前在那儿看到他。”
“看错人了吧。父亲在去世前两个月冠心病发作,当然不能去那样的地方。祭典的前一天和祭典的当天都在家里嘛。那个事故是在电视看到的。”
“麻烦你了,对不起。还有一件事要问问你,石光玉雄这个年轻人,没有来访问你吗?”
“没有,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是假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原伦介有点莫名其妙。
“还有,前院长的女儿芙佐江住在这附近吗?”
“你认识大姐吗?”
“没有见过面。”
“是那样,大姐在我生下时就死去了,为什么还找大姐?”
“净问些不礼貌的话,对不起。芙佐江小姐确实早就逝世了。”
“为什么净问些干预别人的事呢?”
“不,我想了解过去在武华矿山诊疗所工作的,叫白坂的人的消息,听兑他和芙佐江在诊疗所是很亲密的。”
“白坂是芙佐江姐姐的丈夫。姐姐很早就死了,白坂又结了婚,现在长崎。”
“在长崎什么地方?”
“在风头街当中。”
“谢谢,打扰了。”他这样说着出了诊疗室,又重新看了一下报纸,抄录了白坂爱子居住的地方。
风头街86号。
不错。
然后到传达室向办事员问了一下祭神那天医院是不是休息日。
“没有休息,因为是祭典。”
“那么前院长也在这里给人看病了吧?”
“是啊,那是自然的。”他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尤其是前院长身体有点不适,半工作半休息,不可能特意去长崎看祭神呀。”
“祭神的前一天呢?”
“他就在这里。那一天来了位老患者,怎么也要大医生给他看病,所以没有外出。这是真的。我还对患者说,明天是长崎祭神哟。”
“为什么问那件事呢?”办事员开玩笑似的看着原伦介。
“这二十几天的时间里,姓石光的这个青年男子来过吗?他的脸色稍黑,头发蓬松的。”原这样加以说明。
办事员说不知道。
喊石光的声音掠过原伦介的耳边。
这是他乘火车回长崎走出剪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他吓了一跳站住了。
“一点也没侵犯他,那就不会受到责难的。”
“可是,多多少少给他一点慰问金不是更好吗?”
“给石光?”
“是的。”
“不,不行。要那样作,他们就认为我们承认了错误,就会盛气凌人,只能拒绝。”这个男人带着两个人。这两个人都是三十五六岁。其中一个人戴鸭舌帽,黑粗腿,穿着方格花纹的粗布上衣和灰色裤。另一个是矮胖子的男人,娃娃脸上留着显示神气的胡须。带头人披着磨破了的皮革工作服。
“请打扰一下。”原伦介行了个礼,打个招呼。“刚才你说的话我听见了。”
后面的那两个人,突然表现出警惕的样子。
“不管怎样,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要有错误的地方就道歉。我认为谈的是我朋友的事。你们所说的石光,就是石光玉雄吧?”
“什么玉雄啦,何雄啦,我都没记住,你家在那里?”
原把名片给了他。
“我的朋友石光玉雄一定来这里了,可是我和他失去联系,正在担着心。”
“我们不了解是不是你的朋友,可他硬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就是叫做石光这个人。”
“不,不是石光,是警察,他们说是我们的责任。”
“石光嘛,说是因闪闪发光,眼睛发花什么的可自己开车超速,却佯装不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谈谈好吗?”原客气地说着。他是作接待客人的生意的,低声下气已经习惯了。
那两个人看了一下手表,又看了看车站的大钟,很明显他俩是关心开车时间的。
“我俩乘19点刚过的火车去博多,没有多少时间了。”戴鸭舌帽那个人说。
“还有十来分钟呢,”原也回答了一句。
“还是说明一下好呀,”那个矮胖子说。
戴鸭舌帽的那个人拿出了名片,上边印有电影公司的名字,说是来拍外景的。
“这是叫做‘明天的爱人们’的青春影片。”
对方提出了几个电影名星的名字,原记得其中的一两个原来听说过。
“大家包租拍外景用的公共汽车,已经去博多了,我们由于石光先生的事故,和警察谈话和处理问题很费功夫,所以随后要坐火车追赶。”
“我们在由野母半岛东岸的热带植物园稍微靠北的地方摄影。博得好评的第二卷已经出来了,围观拍摄的人形成了人墙。
“我们在离开道路的上方摄影,可在道路的下方发生了事故。”
这是在道路拐的地方,可能是石光玉雄超速行驶,方向盘转不过来,车猛地撞到护栏上。
司机是个年轻人,此外没有跟车的。
他们立刻把司机送到距离现场最近的,叫做为石的街上的医院。
“作为我们来说,认为在这里与事故是没有关系的,但是那个男子对调查的警察,却申述是当时眼前闪闪发光,一瞬间眼发花,所以就撞上了护栏。为此我们考虑这可能是由于在郊外拍外景使用的反射板,被太阳的光线反射过来,又射到他的眼睛。他们提出要追究责任,这点我们承认错误。”
“护栏弯曲得很厉害,那是由于超速撞击的原因。”
“只有石光一个人吗?”
“是,车上没有女朋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这点事把女人的鼻梁骨撞断怎么办?”
“石光的伤怎么样了?”
“好像那儿这儿有点伤,但是不那么严重,就是那样的速度引起的嘛。”
那个戴鸭舌帽的,强调石光玉雄开车超速。
“石光为什么开车到那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到那里。”
“我们是不得而知的。”
“嘿,不管怎样,这方面也是有责任的。所以也请你谅解。可这事也太麻烦人了,现在我们的工作正在按最低限度的预算和最少的日程进行着。”
“地点的选择上也不合理。阴天的时候,即使是在哪里也是一闪闪地亮,也会使人头晕,为什么想不到这样的事呢?”
“这是石光为了转嫁事故的责任提出的口实。”
对方拿出有些忍无可忍的腔调说着,可是对方很快又说,“好了好了。”并用手打个手势来缓和气氛。车站剪票了,人们开始往里走。
原伦介临走时顺便向那两个人打听医院的名字。
原伦介坐上了去为石方面的公共汽车。
是石光玉雄,还是另外一个同姓的人呢?
石光玉雄为什么又去野母崎等地方呢?
原伦介打开长崎的地图。
石光玉雄只是考虑关于白坂的问题。
古鸟所长如果在祭神的前一天或当天没有离开家,那么在长崎街上使崔荣南丧魂落魄的一定是白坂。
原伦介在为石一下车就闻到一股强烈的海腥气味。
海湾上停着渔船,人影稀疏。
他问了一下过路的妇女,得知医院很近。这叫医院不如叫诊疗所恰当,它是一幢木结构的旧而小的建筑。
他在传达室登了记。
他一看墙上挂的房子示意图,得知这建筑从正面的一栋开始,往里走还有三栋,最外边一栋好像是外科病房。
去外科病房拐弯处是护士室,从里边传出了笑声。
原伦介敲一下门,门开了。
好像有三个执班的护士在那儿喝茶。
“我想见石光玉雄。”
“会见是到5点停止呀。”
“对不起,我是从东京来的,请务必……”
“你不是说石光先生吗?他出了汽车事故了。”一个人说着,并向另一个人使眼色。
“你是石光的亲属吗?”
“是。”原伦介回答。
“既然是这样,那可以进去。不过,一定要安静。请不要说话过多。”
“伤势很重吗?”
“胸部被方向盘撞了一下,肋骨也受了伤。此外,防尘板撞裂了膝盖骨,全身都是撞伤。撞成这样还算不错,他是,个交好运的人。”
“这车很有可能越过护栏掉在崖下呢。”
“听说为了拍电影外景发生过什么事?”
“拍外景要用反射板。反射回来的光要晃眼睛。尽管这样,要是石光遵守所限的速度,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年轻人就愿开快车。”
“石光是从东京乘飞机来这儿的,本来没有带小轿车什么的呀。”
“他是租的汽车,当然要赔偿租来的车。”
“他住在最近的单间。”护士这样告诉他。
虽然是单间,却是用粗的胶合板拼起来的房间。
石光在睡着,原伦介一进屋,他警惕地睁开眼。
“噢!”他以笑脸相迎,但声音很弱。
“你怎么没和我打个招呼呢?”原责问他。
“不是值得通报的事呀。”石光难为情地说。
“可是你怎么知道的?你到白坂那儿去过?”石光玉雄问他。
“不是。今天我坐第一班机到长崎机场,然后到图书馆查找报纸。”
“噢,和我一样。我也在图书馆查报了。我们的想法是一致的呀。”
“之后,我去了佐世保。到了古鸟医院。”
“啊,是吗?当我得知古鸟死去时是很失望的,尽管这样,我觉的还有不明白的事,于是我询问了白坂。”
“你今天到达长崎,去图书馆,然后到佐世保,来回这样走,想不到这么顽强。”
原伦介说遇见过拍外景的人员,因此问了一下事故的情况。
“我受到白坂先生的劝诱。”
“白坂劝诱你?”原不由得皱起眉头。“白坂先生,”石光玉雄以这样亲密的口气称呼他,这是不可理解的。
“可是,我想威胁你父亲,甚至杀害你父亲的,就是白坂吧。古鸟在祭神时没有来长崎。这是我在佐世保调查了解的情况。”
“啊,白坂先生也是那样说的。古鸟院长身体不好,没有到这里来。父亲的事对他说了,白坂先生也说,父亲之所以胆怯,多半是因为看见了白坂。”
“只是白坂先生好像没有记住父亲的名字和模样。即便是在途中见过也没有发觉。”
白坂对石光玉雄是这样说的。
“白坂已在当时并不打算对劳工采取不讲理的态度,可在他们看来,我已成了可憎又可怕的矿山统治者的一分子,所以认为我怯懦也没有办法。实际上按照命令把病人阻挡回去的事有,看过大老板执行私刑但没有制止的事也有。对此我甘心接受责备。”
“但是事到如今,没有任何理由将崔先生谋杀。”
“那么说祭神的事故仅仅是崔先生偶尔牵连进去的吗?”原伦介大声说。
“啊,是这样,我也是那样想的。”
白坂比较详细地告诉他矿山的情况。但对统治者怎样残酷地对待劳工的事总是轻描淡写,与此相反,白坂本身的坦率却使石光感动。
“白坂这个人是开业医生吗?”
“不是,他是开私塾教学的。也就是一个人讲课的小私塾。我问过他,为什么不当医生呢?他心情沮丧地这样谈,他身体不好——是,横山也谈论过,白坂先生有结核病,因此——一边疗养一边在诊疗所工作——不能为报名参加国家考试做准备,就是考试合格也承受不了当医生的繁重工作,对此他是想得开的。据说他现在身体完全好了。”
“那么他在诊疗时还不是正式医生吧?”
“是。”
石光那天晚上住在白坂的家里。
他们把白坂和古鸟的女儿芙佐江结婚的事,还有芙佐江在年纪轻轻就死去的事作为话题谈论着,一直谈到很晚。
“芙佐江这个人,横山也说过,的确是个漂亮的人啊。白坂现在还爱她,好像是不能忘怀似的。二十几年来总是情意绵绵。芙佐江已经归天了,算了吧,就是那么一回事罢了。”
“你没有听说芙佐江这个人,和那个叛逆,姓姜的监工彼此相爱吗?”
“横山曾经那样说过,白板也爱芙佐江。”
“他们是三角关系吧?”
“那样干预别人私事的话,我没听说过。”
原伦介着急了,如果白坂有什么弱点,不是就那么一点吗?
但是石光玉雄似乎对白坂有了好感。
就是那天晚上白坂劝诱石光玉雄去野母崎观光的。
白坂说大部分观光的人只是在市内看看,长崎景色最美的地方是野母崎海。
“明天再给你当向导吧。我的车拆开受检不能使用了。近来我的事情忙乱得很,连送车检查的功夫也没有。所以不是坐公共汽车,就是坐出租汽车。出租汽车贵的不得了,公共汽车的特点是太不舒服。”
“租用汽车怎么样?”石光玉雄想起后对他说。“我有开车许可证,可以轮流开车。”
但是第二天石光玉雄睡过了头。因为前天晚上说得起劲,再加上饮酒过度,醒来时,已经是11点了。
由于睡得很香甜,白坂不得不叫他起来。白坂微笑着说,“从一点钟开始,私塾的学生就来了,我现在不能去,石光先生,你看怎么办?”
天气十分晴朗。
“我一个人去看一看。”石光玉雄这样一说,白坂只好和石光一起去汽车出租站。
“那时,白坂先生没有摆弄车吗?”原伦介问。
“问这个干什么?”
“他是不是为了制造什么事故耍花招……”
“他连汽车都没碰嘛,你怀疑白坂?如果他有杀我的心思,”石光玉雄说,“我们睡觉的时候,只有两个人,用不着费事在车上耍花招,有很多机会可利用,让我睡着后把我勒死,在深夜用车运走抛在海里不就完了嘛。”
“你要是下落不明,我会去调查的。”
“白坂不知道你和我有关系呀。”
“可是,他会想到有亲属会来找你。说你和我有关系,这是选择不让人生疑的一种方法。绝对是这样。”
“话虽这样说,可白坂先生曾经帮助过我。”
“什么时候?”
“去租车的时候,就是撞车事件之前。有一辆车不遵守交通信号飞快地跑过来,白坂先生使劲地拉一下我的胳膊,使我没有出车祸。他要有意杀我,那时不拉不就行了嘛。”
原伦介看着地图,默默无言。
“听说我是在野母崎的什么地方,拐了一下,撞上了护栏。”石光玉雄用手指着沿着长崎湾到蚊烧(地名)的路线说,“从蚊烧横过这块蜂腰状的地方去东海岸,再从为石沿着海走。”
“是这一带吧?”原伦介用手指尖指着道路蜿蜒曲折的那一部分。
原伦介认为这和祭神那次的作法相似,不管哪次,都用毫不引入怀疑偶然发生的事故掩盖过去。
白坂让他租车也好,把自己的车借给他也好,都是因为怕他怀疑使的花招。
出租汽车价钱太贵,公共汽车又不舒服,这样比较,对方就会接受租车。这是自然的结果。要是石光没有开车的本事,还可以考虑让别人开车。
可是,虽然说拍电影外景要使用反射板,可这种反射光照射石光眼睛的概率,要比被拥挤的人群压在底下致死的少拘多吧,所以说这是不真实的。
“拍外景时,有看热闹的吧。”
“是的,似乎有很多人围观。”
“可能白坂也混在人群里边,使用小手镜。这样做也不能说绝对成功,可倘若失败还可以考虑别的方法。即便是失败了,也不会被石光玉雄怀疑。”原伦介这样说。
“可是白坂先生在那个时间正给学生讲课呢。那正是一点钟的时候。”
“真的吗?”
“是的。”
“那么说不可能在私塾请假或委托老师代课吗?”
白坂恐怕不会在这点上撒谎,以至暴露。
私塾一定还像平常那样上课。
也许有同伙吧。
然而有同谋是最危险的,同谋必须是守口如瓶,和秘密有关,利害相连的人。这样一来,只有古鸟院长了,可是古鸟已经逝去了。此外在这块土地上还有和矿山有关系的人吗?
“我确信白坂先生是无辜的。”石光玉雄这样说,“为什么,你可以想一想嘛。要是把祭神的事故作为杀人案来看,那不是很多无关的人都被杀害了吗?当然,为了杀一个人,有的家伙采取了炸火车或在飞机上安装定时炸弹之类的手段。可是为了自身就能无动于衷地不加区别地杀戮别人的人,那他也能对矿山上那些连普通人待遇都得不到的劳工,更加残酷了吧。
“反过来说,白坂不愿意残酷迫害劳工,又同情有暴动觉悟的劳工们,他会冷酷无情地做了杀人的事?”
“可是这是他年轻时的事,又过了三十几年了,他性格可能已经变了吧。”
“我不那么想。我认为根本的问题是天生的性格不会改变。”
“和自己没有利害关系的事,多多少少也能发挥人道主义。可是,被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
“在矿山的生活中,没有冒充的戴着假面具的人道主义者,在那样地方的和蔼的人们,都是纯洁而勤恳的人。”
“可是,崔先生是个胆怯的人。”
“父亲是把过去的事隐瞒了,也可能他在暴动的时候杀过日本人。父亲可能有害怕白坂的理由,但是白坂却没有杀害父亲的理由。”
“谈到三角关系,就是白坂先生和叫做姜元基的知识分子劳工以及古鸟所长的女儿之间的关系吧。”
“是的。”
“那不就是白坂的弱点吗?芙佐江小姐的心,不是向着白坂而是向着劳工姜元基吧。白坂为了将芙佐江据为己有,就把姜消灭了吧。
“暴动的时候,姜这个人也死了。可他是背叛伙伴秘密报告暴动的人,也就是个出卖别人保护自身的人。他没有逃走就死了,这是因为他已经不起作用,日本人把他除掉了。白坂为了夺取芙佐江,回到矿山积极地为除掉姜帮忙,也可能亲自动手。”
“可是……”石光玉雄说,“白坂先生不是没有杀毒姜吗?要说他们俩是情敌,那时朝鲜人劳工和所长的女儿结婚,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嘛。”
“但是不能连人心都束缚住的。芙佐江如果因为爱姜,不接受白坂的爱呢?”
“就算你的话对,假设白坂杀害了姜,也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把它公布出来,那也会因时效而不能追究……可父亲没有国籍的事一揭穿,就要被强制送回国,因此以前的事情绝对不能暴露。”
“白坂对你父亲虚报国籍等事不了解吧。”
“可是为什么把他当成目标干掉呢?”
他们二人的谈话好像蛇吞尾巴似的成了个圆圈,在同一的地方绕来绕去。
护士进来了,“你们还喋喋不休地说呢!”她严厉地斥责了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石光玉雄开玩笑地举起一只手表示歉意。
“今天晚上我要在这里住下。”原伦介说。
“这儿可不是旅馆哟。”
“陪床的人可以住吧。”
“别人来护理我可不喜欢。”石光玉雄说。
“没有女朋友是不是?”护士嘲弄他。
“这是特别护理,陪床的人的床在里边。”
“在地板上睡也可以,你要借给我被褥”
“你来护士中心住吧,大家都欢迎你。”
“要是去护士中心,我去吧。原,你睡在这张床上。”石光玉雄说。
“傻瓜。”
9点钟关灯后,石光玉雄一会儿就入睡了,可原伦介睡不着。
白坂把石光玉雄从违反交通规则的车前拉开的事,大概不是有意安排的吧。要是怀疑这个,那么一切都更奇怪了。
从这一件事,石光玉雄对白坂自然不会产生怀疑了。
要是打算杀他,那时不管他不就行了嘛。的确是那样。可是这是把那一事件完全看成是偶然发生的事件,白坂又和那个车主没有关系。如果这车主是白坂的共谋犯,又怎么样呢?那这就是仅仅为了让石光玉雄对白坂具有信赖感而演出的一场戏。虽然这次使用反射镜杀人失败了,可从那以后为使石光玉雄不发生怀疑能够顺利地等待下一次机会。不能使共谋犯者暴露呀。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发生交通事故,凶手很快就要接受审察的。当然白坂是不能使用那种杀害方法的。
然而像石光玉雄说的那样,为什么会对白坂不抱任何怀疑的石光下毒手呢,无声无息地让他回首都不就完了嘛。
只是杀害父亲还不满足,连儿子都要杀掉,难道白坂对崔也是这样深仇大恨吗?
这岂不是是非颠倒吗?崔倒是应该痛恨日本人,而没有理由受到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