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握住双手的两人好似愣住了,又或许愣住的只有穆千璃一人。
她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刚才没想触碰他的手的,她分明是朝着他的手臂而去,怎就牵住了他的手。
而容澈的大掌落入穆千璃柔嫩的掌心中,也并未有要立即抽出来的意思。
时间好似在这两人之间停止了下来。
一旁的杨宥然瞧见这一幕顿时瞪大了眼。
他只是想着随意捉弄一下容澈,竟没想到穆千璃三两步就冲了上去。
两人还牵上手了!
那两人不动,杨宥然彻底急了,忙上前打断道:“千璃,你没事吧!”
穆千璃回神,无语地看了眼杨宥然。
险些摇晃摔倒的是容澈,她能有什么事。
至此,掌心的温度似乎又高了些,触及着手掌感官,提醒着她正拉着容澈的手。
穆千璃没搭理杨宥然,只垂下眼眸,手上用力扶着容澈登上画舫。
“你没事吧?”她低声问容澈,交握的双手也在此时放开来。
容澈摇头:“抱歉,我刚没站稳。”
两人轻声细语交谈着,分明已是分开的状态,周围却好似弥漫起黏腻的热稠,看得杨宥然直着急,忍不住就压沉嗓音不悦道:“容兄,走路还是要看着脚下,你本就身子不好,要是哪磕着碰着了,叫我们接下来还怎么游玩啊。”
容澈抬眼,默不作声地看了杨宥然一眼,眸中神情很淡,像是压根就没被他这番言语所触动什么。
但下一瞬,他往穆千璃身边走了两步。
敛目时,浓长的眼睫遮掩眸中神色,叫人只听见他的低声,而瞧不见表情:“杨公子说的是,抱歉,穆姑娘,给你添麻烦了。”
杨宥然惊讶地盯着容澈,怎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好像他嚣张跋扈地在欺负人似的。
果不其然,穆千璃闻言,顿时就皱起了眉头:“表哥,容公子只是方才没站稳而已,你如此说话,是否有些过分了。”
“我……”杨宥然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不知要怎么说下去了。
上次他绝对没看错,容澈这张温润表皮下,是一副倨傲又狡诈的模样。
他激怒他,想让他在穆千璃面前露出真面目来,却没曾想将自己倒打一耙。
穆千璃没等杨宥然继续开口,转而安慰容澈道:“你别在意,你并未给我添麻烦,我们一同出游玩得很开心不是吗?”
容澈这时才重新抬了头,好像当真被穆千璃的话安慰住了一般,眼尾略带笑意地点了点头。
“走吧,船要开了,我们先四处看看。”
游湖的好心情散落在除了杨宥然以外的每个人身上。
他沉默地看着容澈从他身边路过,没有看他,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
但明显到已无法忽视的危机感令杨宥然咬紧了后槽牙。
不仅因为他夺走了穆千璃的注意力,更因为穆千璃正在毫无察觉地遭他蛊惑。
画舫上传来大家四处分散后的脚步声。
杨宥然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会便见怜玉去了后方,容澈进了船舱,穆千璃则在甲板正前方迎着船只开动扑来的湖风。
“千璃。”杨宥然上前唤她。
穆千璃闻声回头,因着方才的事还有些不悦,但也没和杨宥然摆脸色:“怎么了?”
杨宥然走到穆千璃身边与她并肩站着。
他默了一瞬才缓声开口道:“抱歉,方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别与我置气了,好吗?”
穆千璃很快道:“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容公子,我也并未同你置气,只是你方才那话的确太过分了,你以前很少这般针对旁人的,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与容公子有什么矛盾吗?”
出发前,怜玉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
而此时,他也同样回答:“我与他能有什么矛盾,我没怎么,但表妹你是否觉得,你对他的关心实在太过了。”
穆千璃微蹙了下眉,眸底快速闪过一抹叫人不易察觉的心虚,否认道:“何来太过,我与他合得来,又是邻居,平日来往密切一些并无不妥,近来也只是因为他的随从告假回了老家,他独自一人无人照顾,我多关照一些便更无不妥了。”
穆千璃当然心虚。
她虽说得头头是道,但她的确于容澈有超出邻里关系的另一层意图。
因着这个意图,她的确没办法不多注意他,也自然要有更多接近他的机会。
但这个意图,自不能让旁人知晓。
对于穆千璃的解释,杨宥然找不到反驳的地方,但他危机感仍在。
“饶是你如此说来,我心中还是觉得发慌。”
穆千璃一愣,错愕地转头看向杨宥然。
此时,杨宥然不似平日那副傻乎乎的模样,极为认真地也看着穆千璃。
视线交汇,穆千璃似乎从杨宥然眼中读出了某些情绪,顿时便更惊讶了。
不过她还没说话,杨宥然已开口又道:“千璃,你说你不想与人成婚从家中出逃,我想你只是心中还未有那个你愿意与之相守一生的人,我想成为那个人,也在努力成为那个人。”
穆千璃双唇微张,怔着眸子更说不出话来了。
她对于感情的确有些迟钝,在此之前她从未察觉杨宥然对她有这般心思。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她性子活泼爽朗,杨宥然总爱和她玩,她也把自己当男孩子似的,和他一起爬山上树,捣蛋闯祸。
他们是表兄妹,也可以是好朋友。
但全然没可能是另外层面的关系。
穆千璃还是开了口:“表哥,你知我心中从未有过这些心思的,男女之事甚是复杂,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一人自由自在多好,你还是别对我抱有这样的心思了,你这样叫我以后如何和你自然相处。”
杨宥然闻言,霎时有些激动起来:“我早便知晓你会拒绝我,我也并未想过要你立马答应我,但你说你从未有过这些心思,那你为何对容澈不一样?”
穆千璃有些紧张了。
当然不一样了,她还想着靠容澈对付她爹给她安排的婚事呢。
穆千璃敷衍道:“什么不一样,没什么不一样啊,我都说了,我和他只是邻居。”
杨宥然板着脸严肃道:“千璃,他并非你表面看到的样子,这人心机深重城府极深,你得离他远一些,他不是什么好人!”
“你说谁?”
“容澈啊!”
穆千璃几乎觉得自己是听错了。
杨宥然竟同她说,那个身娇体弱,性子温和,又谦逊有礼的容澈,城府极深?
穆千璃觉得离谱又好笑:“表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是真的,我没骗你,没胡说八道,你正是被他伪善的外表骗了,他在你身边隐藏真面目,定是居心叵测!”
穆千璃眨了眨眼:“所以,他图什么?”
图财。
穆千璃并非大张旗鼓出远门,即使她家中的确富裕,但在外并未太过显露,最多算是生活还不错,但远不至于叫人大费周章来骗取她的钱财。
图色。
穆千璃若是最初没有那个计划,或许会对此思考些许,但眼下她的计划正在实施中,还一次都没得手过,真要说图色,反倒是她图容澈,若容澈也图她,她当是开心都来不及,更不会避。
而且这些,也都只是一种最坏的猜想罢了,将其结合到容澈身上,毫无依据,毫不现实,无一不显荒唐离谱。
杨宥然咬了咬牙,显然也想到了这些。
但他仍是道:“不论他图什么,他的确是表里不一。”
“何以见得?”
杨宥然回想起自己察觉到的那些细枝末节,一时间又不知如何表述出来。
况且此时穆千璃显然对他所说的话没有半点相信,那些细节压根不足以让她信服。
杨宥然默了一瞬,很快有了思绪:“千璃,你好好想想,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的模样压根不像是这偏远乡镇的人,他虽装得像是柔弱,好似家境贫困无依无靠,却明显带着矜贵之气,说是大户人家在外的少爷也不足为奇。”
穆千璃抿了抿唇,这下有些不知如何反驳杨宥然了。
因为他说这事,好像的确存在,她也有所感觉。
但这又如何。
穆千璃道:“谁人没有自己的秘密,我同样并非偏远乡镇的姑娘,也一样来到了扶风镇,他在外掩人耳目,我亦然,可这并不能说明他有何坏心思,若他不愿向旁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又何需去追根究底。”
虽说容澈身上的确有些疑点,但穆千璃与他相处两个多月,不说知根知底,但也基本算是熟识。
人人皆有苦衷,她为躲避家中逃离在外,也不会随意向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就连来柳州城参加芙蕖宴,她也乔装打扮掩人耳目,那容澈为何不能。
穆千璃并不认为自己永远不会识人不清,但眼下,她的确与容澈相处融洽,对方也并未有任何使坏的意图。
出门在外自当多有防备,但若疑神疑鬼,岂不谁也无法结识了。
至此,穆千璃对于这个话题已然没有耐心了。
她沉声道:“表哥,此事无需多说了,我自己心中有数,容公子于我而言,也真的只是邻居而已。”
杨宥然张了张嘴,显然还想再说什么。
但穆千璃已是转身,跨下甲板的台阶,转而前去后方和怜玉汇合了。
通往前方甲板的船舱门前,一道高瘦的身影不知站了多久。
船舱门遮挡了他的身形,却挡不住甲板上传来的任何声响。
直到方才穆千璃最后的话语传入他耳中,那双弧度漂亮的双唇彻底绷直,冷下的面色的确与她所以为的温善公子形象完全不符。
饶是如此,他却仍缓和不下神色来,怔然站在原地。
只是,邻居吗?
本该如此的,但他为何莫名生出了几分不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