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村那天自言自语说哦……”第二天,原田清之助兴奋地,向来到八日市场的曾我明一太郎汇报,两人在约好的站前,一家小吃店的角落里坐着。
“纸片上的内容,果然非同寻常哦。”
“嗯……”曾我明一太郎也探出身子。
“听说内容是这样的:蜜蜂扎了第二只猴子,虽然石臼能轻而易举地就杀死猴子,但它并没有,而是留下了那只可恶的猴子——核电站里的螃蟹。”
“是吗?有第二只猴子啊……”曾我明一太郎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到底指什么呀?……所谓的‘第二只猴子’,难道是暗示,高濑社长之后的第二个牺牲者?”原田清之助窥视着曾我明一太郎的脸问道。
“嗯。”曾我明一太郎并没有回答原田清之助的问题,只是随手拿出一根香烟点上,眼睛久久地凝视着某个地方。
“那张纸片,一定是凶手塞在藤平武彦手里的。被害人不可能说,自己好比那只猴子,并整出那莫名的纸片。”
“嗯。”曾我明一太郎盯着自己吐出的一圈圈烟雾。
“螃蟹是凶手对自己的称呼吧,到底是谁呢?”
曾我沉思着。
“你说,螃蟹是谁啊?”
“呃?螃蟹?……”曾我明一太郎的思绪被打断了,有点不悦,“要是知道是谁,哪还有这些麻烦的事儿。”
“猴蟹大战,这是很早以前的一个故事啊,是有关复仇的吧?”
“嗯。”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们一定是想进行模仿杀人。”
“模仿杀人?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就是为了配合某些有名的歌曲或者故事而杀人。就像S·S·范·达因那本有名的作品《主教杀人事件》,讲述的就是一个可称之为‘知更鸟’的男人被箭射杀,一个可称之为‘麻雀’的男人成了嫌疑犯的故事。还有一首童谣这样唱道:‘是谁杀了知更鸟?麻雀说,是我,用我的弓和箭,我杀了知更鸟。’有一起杀人案件,就是按照这样的方式发生的。在人们还没有解开第一起杀人案件的谜底时,接着又发生了凶杀案,也是按照童谣中唱的杀人方式进行的。”
“呃!……”原田清之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英国女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除了有名的《无人生还》外,还有好几部小说,都是根据童谣里面的杀人故事,来展开故事情节的。在日本,横沟正史的《狱门岛》和《恶魔的彩球歌》,虽然不是模仿童谣杀人,但都是属于模仿杀人。”
原田清之助呆若木鸡地看着曾我明一太郎。
“很难理解吧?模仿杀人。”曾我明一太郎想继续进行推理小说的解说。
“我已经知道‘模仿杀人’是怎么回事了,可是,你讲的不是推理小说中的故事吗?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发生在眼前的案件哦,现实和小说还是不同的。那杀人犯可是在拼命啊,他哪有闲情逸致,玩什么‘模仿杀人’的游戏。”原田焦虑地说。
“你错了!”曾我明一太郎很认真地回答。
“怎么错了?”原田清之助一阵迷茫。
“这次不是普通的杀人案件。”
“这我知道啊。”
“你明白的话,就听我细细分析吧。事件从一开始,就显得不同寻常。你一直强调现实、现实,可要理解不寻常的现实,就必须借助丰富的想象力,不是吗?新奇的想象,有时候比合理的常识更有用。现在我就要参考古今推理作家古怪的想象力,要不你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被曾我明一太郎这样一说,原田清之助只能沉默。
“我觉得这次事件中,凶手模仿得相当勉强,牵强附会。先说第一个被杀者高濑,虽然高濑的死因不明,但受到核辐射,那是千真万确的。凶手将这个比喻为‘猴蟹大战’中,复仇的第一阶段,即栗子爆裂烧伤了猴子。虽然高濑手中的纸片,被藤平武彦处理掉了,我们无法知道其具体内容,但我猜想:也许写着的是‘第一只猴子被烧伤了——核反应堆里的螃蟹’。”
“按照你的推理……藤平被生鱼片刀刺杀,就相当于‘猴蟹大战’中的‘猴子被蜜蜂螫了’。呃,这是第二个被杀者。”原田清之助似乎做了一场噩梦,心中升起一股厌恶感,“曾我先生,这还真是一个恐怖的恶作剧啊。”
“不是什么恶作剧。”曾我明一太郎瞪大眼睛说道。
“如果不是恶作剧,凶手为什么要如此牵强附会地,进行‘模仿杀人’的游戏呢?”
“虽然我还不知道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在进行着极为恐怖的、周密的杀人活动,绝不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我想这会不会是,凶手为了误导我们,而故意设置的障眼法?”
“障眼法?……”原田清之助顿时吃了一惊。
“凶手为了不让我们摸透,他连环杀人的动机,就利用‘猴蟹大战’的童话制造假象,让我们以为:凶手是个精神异常的人,或者整个案件,只是一场性质恶劣的恶作剧。如果是这样的话,‘猴蟹大战’就和杀人案件,没有必然的关联了。”
“没有关联?……那就没有必要费尽心思,去想‘猴蟹大战’的意思了。”原田清之助泄气地说。
“正相反,不是没有必要,而是必须要考虑。例如,我们假设有一个男人,因憎恨抛弃自己的女人和她的情人,因而杀了他们。如果警察从作案动机调查,马上就会怀疑到自己,所以,凶手就故意将一封假的恐吓信留在现场,来误导警察的判断,而警察也很有可能上当。推理小说中也……算了,不说推理小说了。调查总部的大部分人,可都不是这种想法哦,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没有将调查重点,放在那张纸片上。他们觉得‘猴蟹大战’什么的,简直太荒唐了,以为是别人的恶作剧呢。”
原田清之助本来想说,调查案件最重要的,是踏踏实实的努力,而不是想象力,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曾我明一太郎继续说道:“调查总部理所当然,会采取他们目前的方针,他们以为这次事件是单独发生的,而没有将其与高濑社长案件,联系在一块儿进行考虑。不将调查重点放在‘猴蟹大战’的童话故事上,是调查陷入僵局的主要原因。由此可见,‘猴蟹大战’好像又不是凶手刻意制造的障眼法,并且,很有可能这就是他犯罪的动机,是他向我们传达的犯罪信息。”
“犯罪信息?你是说,凶手自己向我们,透露他杀人的秘密?……故意地?”原田清之助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惊讶地吼叫着。
“是的。凶手已经有点不正常了。本来只是脑海中闪过杀人的念头,不断地想不断地想,最终真的付出行动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模仿杀人的凶手,真的是很疯狂啊。”
“难道说,是疯子?”
“不,从表面看来,应该是个很正常的人,而且是个经过深思熟虑、头脑极为冷静的人。那纸片是他用来警告受害人、嘲弄办案人员的,是凶手极为疯狂的自我表现欲的体现,这是个十分恐怖的对手。”曾我明一太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你应该也还记得吧,藤平武彦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把高濑社长握着的纸片,递给其他人看,而是立即处理掉了,是吧?好像藤平清楚‘猴蟹大战’所传递的信息,所以,‘猴蟹大战’应该不仅仅是凶手设置的障眼法。”
被曾我明一太郎这样一提醒,原田清之助突然想起来了。
“藤平武彦可清楚着呢。因为,当我问他‘猴蟹大战’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立即现出一副非常害怕的表情,我当时就觉得,这对他而言,是个死也不能说出去的秘密。”
“是吗?……他连自己肢解受辐射的尸体,然后将其装进铁罐的事情都交代了,关于‘猴蟹大战’的秘密,他却怎么也不肯坦白。这究竞是什么样的秘密呢?”曾我明一太郎不解地摇着头。
“但是,曾我先生,核反应堆和‘猴蟹大战’,究竟是如何联系到一块儿的啊?怎么也觉得不着边际啊,这难道就是凶手有点不正常的证据吗?”
“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曾我明一太郎看着已经感到有点害怕的原田清之助,低声嘀咕道,“可是在凶手看来,核反应堆和‘猴蟹大战’,是完全可以联系到一块的。既然藤平武彦一看见那张纸,就明白其中的含义,所以,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很复杂的理由,一定是很简单的模仿手段。”
曾我抱着头思考着,突然仰起脸说:“原田先生,你说,会不会对关东电力公司……不对,对核电站的人而言,‘猴蟹大战’一定是有特殊含义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这个嘛……”原田清之助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例如,猴子也许是谁的绰号,虽然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猜想,藤平武彦或者高濑炮八郎,有没有私下被人们称作猴子的,还有有没有谁的绰号叫作螃蟹……没有吗?”
“呃,高濑的名字是叫作炮八郎,藤平的名字叫做武彦,和猴子没有任何关系啊,也没有听人说,他们长得很像子猴啊……对了,等等,出生年月……”原田掰着指头算着,“可是两人都不是猴年出生的呀,也没有蟹年啊,这个不对。或者是……啊,对了,在核电站里,有把管理职位称为猴子的暗语。哦,不对,不是核电站,是反对同盟还是什么组织的家伙说过。”
原田清之助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嗯,看样子有必要,往那个方向调查一下子了。可是,电力公司不让采访,这还真是愁人,核电站连进都不让进……”曾我明一太郎觉得很遗憾。
“是啊!……”原田清之助表示深有同感,“调查总部为了调查清楚核电站事件,叫了电力公司的领导,和外包公司的责任人去问话,但没有获得任何线索。还真是头疼啊。”原田叹了一口气,突然,他好像拿定了主意说,“再怎么问电力公司的领导,和外包公司的责任人,也是白费力气,其实最清楚核电站内部事情的,是在孙外包公司、曾孙外包公司工作的底层工作人员啊。”
“好像是这样哦。电力公司的大部分干部,即使去过核电站,也没有进入过管理区域,因为安全规则太严格、太烦琐,领导根本不愿进去。”
“是啊,所以,高濑社长死的时候,那些奇怪的传言,应该是最底层的作业人员传出来的,而且,好像他们都是以临时工的形式,被雇用的吧。那么……怎么样?”
“什么?……”曾我明一太郎睁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原田清之助。
“干脆我自己去核电站当作业员,怎么样?”
“什么?……你?……”曾我惊愕地盯着原田,原田好像并不是在说笑,他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那眼神却十分坚定。
“没错,如果是核电站的作业员,就能拿到入门的许可证,并且还有机会,看一看管理区域的现场,也许能找到解开谜团的钥匙,甚至了解废弃物处理场的一些秘密、电脑上的证据有没有被销毁,或者其他的一些内幕。总之,我们不绕过核电站这个障碍,进入里面侦察的话,是什么也搞不清楚的。”
“但是你……”
“你是担心我不能巧妙地,混进核电站对吧?我试试看吧。听说核电站马上进入六号炉的定期检查,要大量招收作业员了,我会跟京林商量一下,悄悄混进去的方法,我想他也许可以帮助我想想办法,他还有剑崎这个朋友,或许也可以帮上忙。”
“但核电站太危险了,你还没有结婚……”曾我明一太郎考虑到放射性物质,可能长时间残留在体内,所以,他不同意放任原田清之助去冒险。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啦,不是有作业员的安全标准嘛……”
“不行,像我这样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人,进入核电站倒没关系,还是我去吧。”
“不是吧,像曾我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原田笑了笑,并不把曾我所说的建议放在心上。
而曾我明一太郎却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混蛋,你说的‘大人物’,到底是什么意思嘛,难道你是怀疑我,干不了作业员的工作?”
“不是啦,不管……不管是谁,都会觉得不妥啦。”
“连你也说这么俗的话。听好了,虽然你整天在第一线忙活,而我长期缺席,但我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你说我是大人物,正是我这样的大人物,才适合进入核电站。”
曾我明一太郎拼命说服原田清之助,但两个人争辩了许久,都没有结果,只能再做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