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我明一太郎带着原田和京林走出小酒馆,恣意地走在千叶县荣町的街道上。曾我这时脑子里还记得,坐到总武线的终点站,就能到自己在津田沼的家,可是,第二天早晨起床时,却头疼得难受。头疼欲裂的曾我明一太郎来到报社,坐着看晨报时。也感觉上面的字在不断地追逐、跳跃着。
“中东地区又充满火药味哦。”邻座一向一本正经的佐佐木跟曾我搭话道。他待会儿肯定又要谈。现在热议的能源问题。今天就饶了我吧,曾我这样想着。也就敷衍了事地应付着他。可佐佐木并没有察觉到曾我的不耐烦,一如既往地讲着。而且还讲得特别起劲。
“石油现货价格又要上涨了。在鹿特丹国际原油市场,一罐已经四十点二五美元了。”
又来了,曾我这样想着,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嗯,那确实够戗啊。”
“仅仅靠政府进行大力号召,来改变能源使用格局的进展,现在看来并不乐观。核电站的建设计划,最近也停滞不前,在三重、和歌山、北海道等地,还出现了反对核电站运动……”
“那是当然啊。”
“资源能源厅预计,昭和六十五年的总电力设备发电量,将达到两千一百九十万千瓦,其中的六百万千瓦——也就是百分之二十,必须通过原子能发电的形式来获取。以此推算,国家每年就必须建设总发电量为五十万千瓦的核电站。虽然说起来五十万千瓦不多,可就水力发电来讲,像黑四那样的发电站,每年就必须建设二十座。”
“二十座黑四发电站啊,嗯。”曾我明一太郎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去过的、宽广的黑部湖。沿着那蓄满绿水的湖岸,从坝址走到小平屋,要花一天的时间啊。
“本来,最近,核电站的规模扩大,一座发电站发电十一万千瓦,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了。可问题也出现了,随着核反应堆越来越大,对于其安全性也必须提高警惕、小心防范才行。”
“那倒是。”
“如果稍有疏忽,一旦放射能泄漏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要花大量的时间,来对设备进行检查和维修。每年的定期检查,都要花去三个月。现在日本有二十一座核反应堆,额定输出功率为一百六十万千瓦。根据最新统计数据显示,过去一年的时间,设备稼动率为百分之四十八点二,而设备利用率还不到百分之四十四点六,发电量占日本总发电量的百分之十三。”
又是一大串数据,佐佐木说话精准倒是特别精准,只不过总喜欢频繁地使用数据。曾我明一太郎本来就嗡嗡作响的脑袋,更加不好受了。
“花这么多工夫来维护设备,而利用率却很低的话,成本一下子就提高了。现在一千瓦的成本为七圆六十钱,资源能源厅虽然说这价格很便宜,但由于放射性废弃物的处理,变得越来越难,成本也会不断上涨。”
“嗯,是啊!……”曾我明一太郎随口答应着。
“电力公司好像在就核反应堆的建设,到废弃物的处理等一系列成本,进行过重新核算。对他们而言,核算成本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本来只要通过一定手段,成本是怎么样都能降下来的,例如:只要国家把安全标准,稍微放宽松一点;或者,放射线作业人员的放射线最大容许值,和‘人体允许辐射量’方面……喂,曾我,你在听我说话吗?”
“哎?啊啊,听着呢,听着呢。”刚才一直发呆走神的曾我明一太郎,赶忙附和了一声。看这情形,佐佐木的长篇大论,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可看他那副认真的模样,又不好当场溜走。
“人体允许饿辐射量,现在规定是三个月三千毫雷姆(mrem)……”佐佐木又开始了放射能的话题。而这时候,正巧曾我桌上的电话响了,曾我明一太郎像遇到救星似的,赶紧拿起电话。
“喂,请问是曾我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曾我觉得头盖骨都要爆炸了似的难受。
是千叶支局的原田打来的电话。那家伙,果然还是年轻啊,灌了那么多的酒都没事。这不禁使曾我深深地意识到,自已已经老了。
他带着悲苦的腔调说:“是。”
“你现在怎么样啊?昨天平安到家了吧?”他这样问道,听着怎么也不像是寒暄问候,倒像是在讽刺自己说,醉了一宿,现在吃不消了吧。
于是,曾我明一太郎没好气地冷冷地答道:“我很安全地到家了,要不然,现在怎么能这么精神地听你电话。你有什么事?我忙着呢,赶紧长话短说。”
“看样子你心情很不好呀。昨天晚上,我被你狠狠批了一顿,今天一大早,就按照你的吩咐,我去见了高濑夫人。”
“我骂你啦?”
“骂啦,你骂我说,我连髙濑夫人这么关键的人物,都不找她谈谈,拖拖拉拉地在干吗?!……”
“呃,我说了那样的话吗?你去找她,然后呢?”
“夫人在玄关,听说是中央报社的来采访,就把我引进屋里了,她倒也没显出什么不乐意的表情。唉,我还是有点强行进入人家家里的感觉,对方一直重复说,自己的丈夫没事,不用我们担心,所以,也就没问出什么。不过,我仔细闻了闻,果然有线香的味道,于是,我试着问高濑夫人家中,是否有人去世了。”
“噢。”曾我明一太郎顿时一惊。
“她当时的表情有点可怕,可随即说,有佛龛的家庭,每天上香,那是理所当然的,并不是有人去世了,还让我不要讲这么不吉利的话。谈话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我想,可能是京林想多了吧。”
“是吗?……那高濑社长之后,有没有跟他夫人联系过?”
“那个啊,摘不清楚。她说高濑在函馆那边很忙,如果不能招满计划的劳动人数,关东电力公司就会和自己公司切断外包关系,到时候公司就会陷人困境;她还说,要是被员工知道,公司可能陷入了困境,引起骚动就麻烦了,所以,拜托我替他们保密。是谁这么威胁他们的呢?她说话时表情挺严肃的,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那我也不知道啊。”曾我明一太郎苦笑着摇头。
“我还跟夫人说,高濑社长不是已经离家半个多月了吗,那么,他的内衣、换洗的外套怎么办呢?现在正值季节变换之际,必须将夏装换成秋装啊……”
“这些细节还真只有你才注意得到哦。”曾我明一太郎笑着说。
“被我这样一问,她说自己也考虑送衣服过去,或者怎么样的,接着,我就很顺利地,问出了高濑社长在函馆的住处——函馆国际饭店。”
“是吗?那就可以跟高濑社长本人通电话了。”
“是啊。我打了,可是他人不在。”
“不在,难道高濑夫人在说谎?”
“不,不是,高濑社长虽然在函馆国际饭店投宿,但基本上不待在饭店,好像总是外出。”
“房间钥匙也一直寄存在前台吗?”
“本人是带着钥匙出去的,所以,饭店的人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睡觉的,他们觉得,高濑炮八郎的行为很奇怪,而且我询问饭店总台,他们还拐弯抹角地反过来问我,高濑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说他会不会是因为想赖账,随时准备逃跑,所以一直比较警戒啊?”
“不是啦,高濑社长好像付了相当多的押金,饭店工作人员不是担心他赖账,而是觉得:这个顾客实在太古怪了,不禁有点害怕他。他们说,高濑从来没有给别人打过电话,也没有人打电话给他。”
“因为高濑毕竞是要住半个月以上,饭店方面也会有点担心吧。”
“高濑确实是去招人的吗?”
“呃,函馆也在招北洋渔业的乘务员什么的,应该有职业介绍人吧。我想去见见他们,就能够明白那儿的事情了。”
“还真如京林所想,不去函馆,就不能明白事情的真相。这么说来,那家伙其实早就料到,去他家是见不到高濑的,必须要去函馆。”
“我们现在想到的事情,京林先生好像早就想过了。”
“曾我先生,你能帮忙去一趟函馆吗?”原田突然改变语气问道。
曾我明一太郎很吃惊:“让我去?……畜生,你说什么蠢话呢。”
“拜托啦。我不能去,曾我先生你就……你现在骑虎难下,不是吗?”
“不管怎么难下,我没空。”
“不是吧,中央报社中最清闲的就是您啦,报社的人都这么说的。”原田清之助语带嘲讽地,笑呵呵说道。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啊,竟说那样的话。总之,我没有去函馆出差的理由呀。”
曾我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感觉,最终自己还是要去一趟函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