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授剑典仪

授剑典仪定于三月三辰时三刻,于冬藏仙府的祖师殿举办。

这日一大早,天色还暗着,姜虞就被司仪长老八娘子从床上拎了起来。

“哎呦喂我的二小姐,这可是比你的及笄礼还要重要的典礼,万众瞩目,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万万轻慢不得啊。”

姜虞仍旧困着,努力想把眼睛睁开,可那眼皮跟糊了浆糊似的,怎么都睁不开。

她像个陀螺似的,被八娘子推得团团转。

先是被八娘子一掌拍到屏风后头,两个仆妇捧着繁复的礼服迎上来,逮着姜虞就是一顿收拾,最后束腰带的时候,两个仆妇一人拉着一边,同时发力,姜虞被勒得一个激灵,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穿好礼服,姜虞又被八娘子提到梳妆镜前。

镜中的少女有一头海藻般丰茂的乌发,长及腰臀,眉如柳,眸似星,眉心一点殷红的梅花印痕,着实生得娇艳妩媚,楚楚动人。

八娘子一面给少女束发,一面垂眸看着镜中那张艳光照人的脸,心中惋叹。

她在冬藏仙府做了这么多年的护府长老,见过的女弟子不胜其数,姜二小姐这张脸,还有她母亲的容貌,绝对是八娘子所见过的女子中最艳绝冠众的。

可惜,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如果没有当年嘲风谷那一役,她本该在父母的呵护下幸福、快乐地长大。

但这世间事总是不如人愿,嘲风谷那役,使她失去了双亲;安贫乐道门虽然接纳了她,但冬藏仙府十位护府长老,还有其他三府诸位长老绝不可能放任她脱离控制——

哪怕这孩子天赋再高,此生也注定泯然众人矣。

问雪夫人在时,冬藏仙府可以像养个普通人家的姑娘那样养着她,问雪夫人也有能力替她挡下外界的各种觊觎和恶意;可若问雪夫人去了呢?

以前她总以为大小姐会接过问雪夫人的担子,继续护着二小姐,可端看这几日大小姐的表现,八娘子才惊觉大小姐似乎早已对这个表妹心生嫌隙。

八娘子虽然不知问雪夫人通盘的打算,但可以看出她已经在为自己的身后事铺路了。也正是因为害怕命不久矣,她才会不顾众人反对,将象征着冬藏仙府少主人身份的紫霄宝剑传给二小姐。

此事曾在十位护府长老中掀起无数反对,但都被问雪夫人一力压下去了。

问雪夫人以为将紫霄宝剑传给二小姐,能够给她一个身份的保障,可八娘子却不这么想。

这世上,唯一能保护一个人的,是那人自己的本事,而绝不是一把剑、一把刀这样的死物。

八娘子忧心忡忡的面庞倒映在铜镜中,被姜虞看个正着。

姜虞抬手握了握八娘子的手,还以为是自己起不来床惹八娘子生气了。

“八长老,你莫要生气,我现在已经清醒了,不会耽误了今早的授剑典仪的。这几日你教我的礼仪我也都熟记在心,不会在典仪上出岔子的,八长老,你莫烦恼了。”

八娘子垂眸看着少女娇嫩的面庞,心里叹了口气。

这二小姐虽是被夫人养得娇气了些,其实还是懂事可人疼的。

“二小姐你切记,今日的授剑典仪最重要的事情是得到紫霄宝剑的传承,若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你全当是有人恶意闹事,不要放在心上。”

姜虞眨了眨眼睛,不解道:“八长老,难道会有什么意外之事发生吗?”

“谁知道呢。”

八娘子低叹了一句,不再说话,拿起梳妆台上的七宝小花冠给姜虞簪上,又取了黛螺和口脂为姜虞描眉涂丹。

少女一张小脸吹弹可破,肤色白皙,双颊微粉,便是不上粉也极好看,上了粉反而显得厚重,掩盖了她天然的颜色。

八娘子索性就不为姜虞擦粉了,替她上完妆,梳完发,便推着人出了幽篁里。

礼服的裙摆逶迤铺地,长长地拖在身后,姜虞实在不习惯这“拖泥带水”的走法,就想趁八娘子不注意,把裙摆捞起来卷在手上。

孰料姜虞才刚弯腰,八娘子就咳嗽了一声,说道:“二小姐,注意仪态。”

姜虞只好放弃这个想法,挺直了腰杆,小碎步走着,费了半天功夫,终于走出幽篁里那片竹林。

路口的凉亭中,那身着玄黄法衣的少年负手而立,正是江玄。

姜虞注意到江玄今日亦可算是盛装而来,玄黄法衣,白玉金冠,发冠的绣金佩带随风飘动,末端悬挂的金铃喈喈鸣响。

江玄从凉亭中缓步而下,走到八娘子面前,俯身下拜:“八长老,晚辈灵州江氏思余,今日特来观礼。”

八娘子认出这眉目如画的少年乃是姜虞的未婚夫,便笑着点了点头,道:“江少主多礼了。我们这便要去祖师殿中等候授剑典仪开始,江少主要一起吗?”

江玄道:“自然,思余特地在此相候,便是为了陪阿虞走这一程。”

他这一声“阿虞”叫得亲切,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虽然言语中没有过多表示,可眼神中的爱慕怜惜却是藏也藏不住。

八娘子暗叹年轻真好,心中也有几分为姜虞欢喜。

江玄绕到姜虞身后,弯腰捡起那长长拖地的裙摆,托在手中,对姜虞道:“走吧,我帮你提裙摆。”

姜虞见八娘子只是乜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未多置词,心中窃喜。

没了碍事的裙摆,这会迈起步子来松快多了。

天色大亮之前,他们便来到了祖师殿的后殿。

八娘子需要指挥殿中的女弟子重新调整大殿中的布置、桌椅,嘱咐姜虞莫要花了妆面,就带上亲传弟子风风火火地走了,只留下江玄坐在旁边陪她。

两人的右袖叠着左袖,铺撒于坐席之上,袖子底下,两只手牵在一处。少年掌心炙热,牵了一会,姜虞就觉得手心里都快闷出汗来了,就扭着手要挣脱,可江玄却不肯放。

“再让我牵一会。”

二人身前放了一架三屏雕花酸梨木屏风,透过屏风上的镂空,可以看到前头人来人往,虽然没有人特地往这边看,可姜虞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会被人看到的。”

江玄低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看到便看到了。”

话音才落,忽然又往姜虞这边坐近了一些,伸臂环住她的腰身,勾住她往怀中一带,倾身便要吻她。

姜虞伸手捂住他的嘴,连连低声道:“不行不行,你待会把我的口脂亲没了,八长老回来瞧见要骂人的。”

江玄抬手把她的手拿下来,扣在掌中,十指相扣,贴到她耳边,用气声道:“那便不亲那里,亲别的地方。”

话才说完,便垂首埋入少女的脖颈间,细密的吻落在耳畔,又从耳垂一路延续到锁骨间。

姜虞哪里有半分耽溺于亲.热的心思,眼角余光一直瞄向屏风外头,心跳如擂,生怕有人过来撞破,那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姜虞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于这事上头真是半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享受。

她不断地用手推开江玄,压低声音求他:“这是祖师殿啊,你别胡来好不好?”

江玄听她话尾里逸出一点哭音,听着像是要急哭的模样,这才抬起头来,替她抚平衣上的皱褶。

“你不喜欢吗?”

姜虞往旁边挪了挪,和江玄隔出一臂之距,红着脸,怒瞪了他一眼,气哼哼道:“不喜欢。”

江玄追问道:“哪里不喜欢?”

姜虞又瞪了他一眼,这下是完全不想和他说话了。

自从那夜在幽篁里中,二人有了比亲吻更近一步的肌肤之亲后,江玄便似被按下了某个奇怪的开关,对肌肤之亲的渴求渐至到“贪得无厌”的地步。

每次二人见面,说不了几句话,江玄便抱着她亲个不停。

初时姜虞还以为这是少年情热,可渐渐地便有些不能接受了。

若是这亲密都只发生在私密的空间中,姜虞觉得并没有什么问题,可问题是江玄一靠近她,便似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有那么一两次在幽篁里外也对她动手动脚,还有今日在祖师殿中也如此!

姜虞越想越气,“蹭蹭蹭”坐得更远了。

江玄想起身挪个位置,被姜虞低喝了一声:“你别动!”

便只能乖乖坐了回去。

他心里约莫是知道姜虞为什么生气,但每次一贴近姜虞身侧,他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龙族在发.情.期间,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体味,姜虞自己闻不到,可从江玄的角度而言,这味道却极为浓烈,简直勾魂夺魄。

过了会,江玄见姜虞果真不理她了,想了一想,从袖间摸出一包杏仁酥放到坐席上,推到姜虞面前。

“没用早膳吧,吃点东西垫垫。”

姜虞被那勒到肋骨的腰带勒得什么胃口都没有了,抬手就把杏仁酥又推了回去。

“不吃了,吃不下。”

她指了指腰带:“勒得太紧了。”

江玄提议道:“我帮你重新束腰,放松一些?”

姜虞警惕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担心他是不是又要趁机动手动脚。

这家伙这两日反常得很,姜虞甚至疑心他是不是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才这么上火,哪里敢让他帮自己重新束腰。

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了,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江玄“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眼角余光里,是少女盈盈一握的腰肢,又细,又软,就像春天新抽的柳条。

江玄不敢再多看,不着痕迹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等到辰时一刻,大殿中锣鼓喧天,八娘子带人进来将姜虞请了出去。

大殿中摆起了祭告祖师的法坛,法坛两侧,摆满桌椅,此时已是座无虚席。大殿外的广场上更是人山人海,除了冬藏仙府的女弟子外,秋思仙府和春晓仙府竟也来了不少男弟子观礼。

秋思仙府和春晓仙府向来男多女少,府中男弟子一年到头见到的同龄异性几乎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这回听说隔壁仙府有位极为貌美的师妹要继承紫霄宝剑,可不是要赶着来看热闹,瞧一瞧这位姜二小姐到底生得有多美?

授剑典仪的一共分为三个环节。

首先,拜祭苍天;其次,告祭祖师;最后才是从姜玉手中接过紫霄宝剑。

姜虞走到大殿外的露天法坛中拜祭苍天时,广场上便响起一阵倒吸气的哗然声。

秋思和春晓两府的男弟子互相对视,窃窃私语,直呼今日这场观礼没有白来,这位师妹的确貌美如花,只可惜名花有主。

唉,可惜呐可惜。

更有那好事者,干脆在底下悄悄评选起“安贫乐道门五美”来了。

江玄坐在灵州江氏专属的座位上,眼刀如风,冷冷地扫过广场上攒动的人群,将那几张讨论得最欢快的面孔都暗暗记了下来。

叶应许代表秋思仙府前来观礼,位置正好在江玄隔壁。

叶应许本来注意力都放在观礼上,忽然觉得身旁空气冷凝,手边传来杀气,侧目看去,发现江玄双手按在座椅两侧的扶手上,那硬木打造的扶手被他轻轻松松地掰了下来,握在手心里,揉成了木屑。

叶应许心里一惊,默默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腰间的剑,不敢再看姜虞。

这位江少主,醋性太大了,真可怕。

拜祭完苍天,告祭完先祖,就来到最后一步。

姜玉手捧紫霄宝剑,站在广场中的高台上,姜虞沿着铺了红氍毹的通道一步一步爬上高台,在姜玉面前俯身拜下,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只等姜玉将紫霄宝剑交到她手中。

姜玉双手高高举起紫霄宝剑,问姜虞道:“我冬藏仙府千年立派之本为何?”

姜虞朗声道:“降妖除魔,肃恶除奸!”

姜玉又道:“此剑为屠龙之剑,亦为正义之剑。今日将它传于你,你能承诺,绝不用它滥杀无辜,欺凌弱小吗?”

姜虞正想高声答“我可以”,广场西面忽然爆发出一声大喝。

“叛徒之女,凭什么继承冬藏仙府的紫霄宝剑?!”

“对!叛徒之女没有资格!”

“我们不服,我们不服!”

……

那喧嚷吵闹之声像是浪潮一般,一声高过一声,渐渐地冬藏仙府大半女弟子都加入了反对之声的阵营,负责维持秩序的护府长老焦头烂额,一时竟不知该抓哪一个出来才好。

姜虞抬头看向姜玉,果不其然发现她眼底闪过一抹得意洋洋的精光。

姜虞磨了磨牙。

好家伙,就说这几天怎么不作妖了,感情在这里等着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讲真,谈了恋爱的男孩纸没有不色的。

除非他喜欢男孩纸or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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