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龙族天性

江玄好似对一下午看过的话本子有诸多怨念,这话匣子一旦打开,就收不住了。

他从地毯上捡起那本《狐女报恩》,轻轻一抖,道:“还有这个。”

姜虞只好问他:“这又讲了一个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只白狐,不小心闯入猎人设下的陷阱,后腿被捕兽夹所钳,奄奄一息之际,被一名书生救起。白狐对书生心生爱慕,从此苦练不休,待修得人身之后,便下山去寻书生的转世,欲嫁与书生为妻。”

姜虞点头道:“挺好的呀,这白狐没有为了爱情耽误了修炼,为了和恋慕之人在一起,努力修成人身,这难道也不对了?”

江玄忽然侧过脸,冷冷地瞥了姜虞一眼,看得她顿时不敢动弹。

“若是这般简单倒也罢了,可这白狐,偏偏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她一声不响下山而去,寻到书生的转世后,得偿所愿,成功嫁给书生为妻。过得半年,白狐的未婚夫才发现未婚妻不仅私自下山,竟还与凡人结为夫妻。”

“他震怒异常,亲自下山,恳请白狐同他回去,可白狐凄凄切切地说道:‘一日为君妇,终生为君妇。妾此生与汝无缘,愧对于汝,但盼汝放手,成全妾多年夙愿’。”

姜虞道:“没毛病啊,感情之事,从来都是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强求呢,看开些不好吗?”

江玄又瞪了她一眼,眸光中有几分阴鸷,冷冷道:“谁言强扭的瓜不甜?瓜甜不甜,与摘取的时机有关,与摘取的手法有何干系?”

姜虞:???

好吧,你开心就好咯。

“所以后来呢,白狐的未婚夫离开了吗?”

江玄将书册卷成一卷,轻轻敲打手心:“未婚夫闻言气急攻心,当场呕血,此后使尽百般手段,欲逼白狐同自己回去。白狐百般不肯,与他斗智斗勇。到了最后,未婚夫没了法子,只好威胁道,白狐一日不肯同他归去,他便一日杀书生家一人,直到将书生满门屠尽为止。”

姜虞道:“好好的感情纠纷怎么还上升到杀人了呢,这……后来怎样了?”

江玄冷哼道:“未婚夫原是放狠话,并没有真想动手杀人,结果白狐听后,惊惧异常。恰逢一云游道士路过,白狐便向道士求助,说有狐妖威胁要杀她全家。道士便与白狐联手,里应外合,生擒了未婚夫,剥出他的内丹,将他打回了原形。”

“未婚夫数百年苦修,才有了今日这般修为,一朝被打回原形,没有数百年光阴,难成气候。白狐从此幸福安宁地与书生过起日子。”

姜虞听到这个结局,张口结舌,又觉得那位未婚夫实在有些惨了。板上钉钉的老婆和人跑了不说,还联合外人对付他,把他内丹都给挖了。

“这位未婚夫实惨。”姜虞感叹道。

江玄听她这般说,容色稍霁。

“愚蠢之人,得到这样的结果不过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姜虞道:“这位未婚夫虽然说不上聪明,但也说不上蠢吧。”

人家在书里已经那么惨了,书外还要挨你嘲讽。

“我说他蠢,其一,他与白狐多年朝夕相处,竟未觉察白狐心有他属。其二,发现白狐另嫁他人之后,他所用的手段简直蠢到令人无法直视。”

“我若是他,不必威逼胁迫,只要做两件事情——从手下选几个样貌姣好的狐女,去勾引书生,但凡书生动心,白狐与他的感情必生嫌隙。再暗中以妖毒侵蚀书生的体魄,天长日久,便能不声不响地叫书生一命归西。反正人族阳寿多不过百载,几年时间我未必等不起。”

姜虞听了不由转头看向江玄,见他神情认真严肃,全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倍感无语。

好好地看个话本子,他怎么有这么多可以吐槽的?

吐槽也便罢了,他怎么想的全是如何更好地拆散他人?

难道反派之所以为反派,正是因为他骨子里就是恶的吗?

姜虞不禁又想起书中江玄将原身斩于剑下的结局,顿时只觉脖子凉飕飕的。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神情僵硬,勉强朝江玄笑了笑:“江少主,我乏了,咱们还是别聊这些无聊的话本了吧。”

江玄挑开车帘朝外头望了一眼,见暮色四合,目极之处,青山隐隐,城墙连绵起伏,西门家的大旗遥遥在望,高高竖在城墙上,迎风招展。

“你睡一会,再走两个时辰,应该就到剑门关了。”

姜虞一听到“睡”字,脑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起昨夜梦中的场景。

虽是梦,但梦中的一切却清晰无比,宛如真实发生过一般——少年的双手是如何轻轻抚过她的身体,带起阵阵过电般的战栗;少年唇热似火,碾过她的唇瓣,轻咬她的耳垂,细密的吻如同细雨,密密地落在她的身上……

姜虞越想脸越红,藏在裙下的脚背微微绷直,只觉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江玄放下车帘回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女那张红透的脸。

“你怎么了?”

姜虞双睫扑朔,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没,没……”

车厢中光线幽暗,月光如水,从掀动的车帘缝隙中透进来,洒落在少女身上,映得她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水透。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幽幽暗香,像是某种香料混合着木樨花燃出来的幽香——那是一种江玄从未闻过的味道,冷冽与甜腻并具。

可马车中并未点香,这味道又是从何而来?

江玄微微倾.身,伸手朝姜虞额上一探。手掌贴上少女额头,但觉掌心下的肌肤温度滚烫,江玄不禁一惊,低声道:“你着了风寒?”

姜虞想起自己昨夜在被中闷出一身细汗,心觉恐怕是了,不然她全身上下怎么会这么烫?

姜虞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说道:“恐怕是染了风寒。”

江玄起身跳下马车,朝西门独秀的马车走去,站在车窗旁同西门独秀低语了几句,又折身回来,对姜虞说道:“今夜先不入关,先去西门家的关外别院小住一晚,请医士看看。”

姜虞点头道:“好。”

又说,“那你坐远些,别被我过了病气。”

江玄笑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弱不禁风吗?”

姜虞心里暗暗骂了几句,只能自己往边上靠,尽力离他远些。不知为何,他若是靠得近些,自己身上便如蚁啮虫咬般难受。

绿毛龟从天机匮里爬出来,沿着衣摆爬到江玄肩上,蹲在他耳边,一双绿豆眼儿时不时扫视姜虞一眼,用水族方言叽里咕噜地说道:“我瞧你这小未婚妻不像感染了风寒。”

江玄知道这绿毛龟虽然好吃懒做,但毕竟活了数百年,也算见多识广,便以水族方言回问:“那依你之见,她这是怎么了?”

绿毛龟一双绿豆眼儿骨碌碌转了两圈,嘿嘿笑道:“龙性本.淫,她毕竟身怀龙族血脉,与人族不同。我瞧着,她倒像是发.情期到了。”

说着,引颈一嗅,道:“你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没有?”

江玄厌恶它这副猥.琐的模样,更厌恶它用如此轻佻的语气讨论姜虞的事情,抬手把它从肩上捉下,用力砸回天机匮中。

哐当!

绿毛龟的龟壳和天机匮相撞,发出一声重响。

姜虞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叶应许的声音从马车外传入:“虞师妹,发生了何事?”

江玄脸色阴沉,用力踹上天机匮的盖子,将绿毛龟锁入匮中,扬声答道:“叶兄不必慌张,什么事也没有。”

姜虞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那玄武又惹你生气了?”

江玄扭头看她,只觉原本若有似无的香气无端浓郁起来。他盯着姜虞的脸,缓声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姜虞低头闻了闻身上的衣服,只闻到一股清新的皂角香气。

“没有啊,你指的是什么?”

江玄闭了闭眼,只觉心绪烦躁,冷声道:“没什么!”

姜虞猜不透他的心思,也不懂为何好端端的他又开始生气,只好闭口不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江玄时不时侧首偷看少女的睡颜,愈看愈觉浮躁难安。

他曾经看过一本讲述龙族习性的书,那书中就曾提到过龙族的发.情期。

龙族之人,不论男女,成年之后,每隔数年或数月,便会进入一段长达月余的发.情期,在此期间,若非定力过人,或者天生清心寡欲者,往往难以抵抗这种天性的折磨,会被情.欲冲昏头脑,随意寻一伴侣纾解。

但姜虞是半龙半人,与纯血龙族又不一样,江玄不知道这种血脉天性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影响。但观她今夜这副模样,江玄不禁担心要是自己这段时间内没把人看住,她……

不知过了多久,姜虞忽然觉得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在耳边唤她:“醒醒。”

姜虞睁开双眼,就望见江玄不知何时竟坐得离她极尽,正俯身看着她。

姜虞顿时一个激灵,一咕噜爬了起来。

江玄率先下了马车,站在车辕边,挑起车帘,对她道:“下来。”

姜虞抱起十三郎跳下马车。

一下马车,但见四周重楼高台,灯火通明,不远处的游廊下站着两排衣饰华贵的婢女和仆从,朝西门独秀躬身唤道:“风雅公子。”

西门独秀挥了挥手,吩咐他们将马车牵入马厩停好,走过来对众人道:“我小师叔正在别院中小住,我先去拜见小师叔,回头再回来见你们。”

叶应许问道:“西门闻雪前辈也在此吗?”

西门闻雪正是西门家家主,西门闻弦的幼弟。

西门独秀道:“正是。”

江玄巴不得把姜虞赶回房间里待着,好离这些男的远些,闻言便道:“那你们先去拜见闻雪前辈,姜二妹妹身子不适,我先送她回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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