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逢时真是人在旁边站、锅从天上来,莫名其妙就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这……”
他可没欺负孙望亭啊,他向来都是把她当成家中妹妹看的,怎会欺负她?
孙望亭亦看了看沈逢时,微低着头对沈知韫道:“阿姊,五兄没欺负我,我就是担心你。”
沈知韫对沈逢时的为人自是信得过的,方才也不过是病急乱投医,随口问的。
“阿兄,我方才也是急了,请阿兄见谅。”
沈逢时摆了摆手,“无碍。”
他怎会因这点小事就与沈知韫见怪?
眼见几个贵人还在若无其事地说着话,跟着谢徽瑜一道来的几个小厮不由得面面相觑,这……这张二郎君还被困着呢,您几位莫不是忘了?
其中一小厮壮着胆子提了一嘴,谢恒才指了指不远处那地儿,命他们过去拉张千纵上来。
张千纵这一下摔得可真不轻,上来后不仅一瘸一拐的,脸上、身上也有好几处擦伤,分外狼狈。
在小厮的搀扶下,张千纵姿态怪异地走了过来,答谢众人援手之义。
谢恒抱臂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张二郎可真是够不小心的,怎么就掉下去了?以后可得仔细着脚下的路才是。”
张千纵扯了扯嘴角,不自在地回道:“今日是我没留意。多谢世子提醒,往后定不会了。”
谢恒挑了挑眉,没再言语。
既然张千纵已被救上来了,况且还有半刻钟便至一个时辰之约了,众人也无心再狩猎,翻身上马往外走。
张千纵眼见其他人打马离去,半点没有要管他的意思,只得让小厮把他的马也拉上来,再扶他上马,慢腾腾地往回走。
……
沈知韫等人回到出发之地时,时辰刚好,沈知棠他们也陆续回来了,看起来收获都不小。
万年公主与谢愉对视一眼,忍着心头之气向众人走去。
“这一个时辰过得真快,诸位玩得可还尽兴?”
有她此问,众人自然只是纷纷谢她今日之盛情。
谢徽瑜道:“殿下此处自是有万般好,可是那猎隼也太吓人了,因那猎隼太过凶猛,张二郎可是被吓得掉进陷阱里了。”
沈知棠、沈知絮还不知这中间的变故,闻言皆是惊讶不已,忆起沈知韫是与张千纵一道的,又问起沈知韫的情形,得知她无事,方放了心。
“不过,”沈知絮颇有些不解,“这里是殿下的围场,要什么猎物没有?谁会在围场里挖陷阱?摔下去得多疼啊。”
沈知絮为人直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但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她这话却是叫万年公主微微变了脸色。
沈知韫本就对此事生疑,是以没有错过万年公主那短暂变了的脸色。
“本宫不常来庄子上,许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做下这等蠢事,回头本宫定要严惩,”万年公主顿了顿,又看向沈知韫:“七娘吓坏了吧?”
沈知韫点点头,“那猎隼着实可怕。”
她没有要多说的意思,万年公主也没再追问,只吩咐人备了些礼,说是给沈知韫压惊的。
说了这么一番话,伤痕累累的张千纵也回来了。万年公主对这表弟兼小叔子好一阵关心,而后命人扶他去上药。
虽说有这么个小插曲,但万年公主还记得自个儿邀人前来是狩猎的,看着他们马背上的猎物,仍是让人去清点。
谢恒与谢徽瑜猎了不少,但因着沈知韫,二人耽误了好一会儿,是以让孙望亭、沈逢时夺了魁首。
万年公主从手腕上褪下那羊脂玉的镯子,转而给孙望亭戴上,“朏朏手腕又细又白,与本宫这镯子恰是相配。”
孙望亭似乎格外欢喜,摩挲了那镯子数下,“多谢殿下割爱。”
万年公主复又看向沈逢时,问他:“沈五郎,本宫方才说了,对得了魁首的郎君可应允一事,你想好了没有?”
沈逢时还真没想过,只是在无意瞥见孙望亭那白皙娇美的侧脸时,忽地想起那晚在琼楼,她感叹设宵禁后失了许多意趣之言。
宵禁自古有之,前朝多在正月里解宵禁十日,以庆贺新禧。本朝则是整个正月皆无宵禁,每每那时,汴京城中可谓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恍若不夜之城,热闹非凡。
沈逢时眸色渐深,竟将心底那话脱口而出——
“若是能再解一月宵禁便好。”
万年公主可没想到沈逢时之愿竟是这个,当即便允了,“本宫明日便与父皇说,再解一月宵禁。”
……
临近午时,沈家诸人并谢恒等皆离开了万年公主的庄子。
因没有了外人,万年公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她扫了一眼不敢吭声的张千帆,又瞪着谢愉,冷笑着道:“此前你是怎么与本宫保证的?可现在呢,赔了夫人又折兵!”
当着张千帆的面被万年公主如此斥责,谢愉脸上很是挂不住,负于背后的右手握拳又放开,低头请罪:“是我之过,还请殿下责罚。”
万年公主轻嗤,一面轻揉着她那葱白的手指,一面道:“如今你是临安王了,又是父皇看重之人,本宫岂敢责罚于你?往后本宫只怕还要请你赏口饭呢。”
谢愉连道不敢。
张千帆瞧着万年公主的神色,亦劝慰道:“殿下消消气,气大伤身。临安王所谋并无不妥之处,但凡事皆有意料之外之事,殿下也不必苛责于他。”
万年公主倒是极给张千帆脸面,闻言竟真揭过了方才之事。
“罢了,你与本宫本有姐弟之义,倒也不必为着此事伤了彼此的情分。”
万年公主清楚,她父皇无皇子,往后这大周的江山总归是要交给旁人的,她与母妃早就是谢愉这条船上的人了,她犯不着真与谢愉撕破脸面。
方才那番话,也不过是想敲打谢愉一番。
“谢殿下。不过今日之事不成,那沈七娘兴许会有防备,往后再想行事,只怕是难了。”
万年公主沉吟了会儿,道:“去瞧瞧二郎吧,问问他当时到底是何情形,景和为何会出现得如此巧。”
三人遂往安置张千纵的客院走去。
张千纵刚上了药,见万年公主等人来了,又忙不迭地下榻见礼。
“免了。二郎,你把方才之事细细与本宫说说。”
张千纵不敢隐瞒,将进了围场后的事一一说了,半点没有遗漏。
那猎隼、陷阱皆是冲沈知韫去的。原想着她那么个娇贵的女郎,定会被吓得不轻,那张千纵救她于危急,再双双跌入陷阱。
如此一来,沈知韫自会感念于张千纵的恩情。纵然她不念这份情,两人在陷阱底下待那么长时间,再让她衣衫不整地出去,谁会信两人是清白的?
那沈知韫嫁给张千纵,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这计策是谢愉想出来的。
依着万年公主性子,她才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她长于宫廷,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真要是让她来设计沈知韫,那就是另一番情形了。
但谢愉并不想把沈崇简给得罪狠了,故而才想了这么个计策,既能尽量保全沈知韫的名声,又能让沈家把她嫁给张千纵。
万年公主颇为不耐地道:“元晦,你若是听我的,今日定是已然成事了。”
张千帆忙接话:“殿下,镇国公爱女至深,性子也烈,若是毁了沈七娘,谁知道镇国公会如何行事?咱们是想与国公府结亲,不是结仇。”
至于为何结亲还要用此等计谋,不外乎是张家清楚,若是登门求亲,永昌长公主定会端茶送客。
张千纵配不上那位国公嫡女。
谢愉在一旁看着劝慰万年公主的张千帆,心道万幸还有这位驸马在,否则万年公主这糊涂的脑子还不知要办出多少蠢事来。
他那位表姨母、当朝的张贵妃是何等聪慧之人,皇帝也当得一句英明神武,两人怎么就生了万年公主这个蠢的?
“二郎,依你看,谢恒那时现身,是不是巧合?”
这才是谢愉最想知道的。
张千纵细想了想,摇着头道:“这倒是不知了,不过应当是巧合。”
谢愉对此不置可否,他不信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事情太过凑巧,那定是刻意为之。
“殿下,我京中还有要是,便先行告辞了。”
谢愉不欲久留,急着回城与谋士商议商议。
万年公主挥了挥手,“元晦去罢。”
待谢愉一走,这屋子里就只剩下万年公主并张氏兄弟。
张千帆免不了又道:“殿下何故给那临安王脸色看?眼下他可是炙手可热得紧。”
他是好意提醒万年公主,毕竟没个亲兄弟,说得难听些,往后是在堂兄弟手里讨生活,还是应该收敛些性子。
可这话确像是踩了万年公主的尾巴,让她顿时怒了。
虽说方才敲打谢愉时,她也说过赏口饭一类的话,可这话旁人提就是不行。
当年张贵妃育有一皇子,可惜夭折了。万年公主忆起同胞弟弟,不觉悲从中来——
若是她亲弟弟还活着,她还用看谢愉等人的脸色?他们这些宗室,永远都在臣服于她的脚下。
万年公主越想越心里不是滋味。
张贵妃与谢愉沾亲带故,如今皇帝无子,她自是站在谢愉这边,但这是没法子的事。
可若是皇帝有子呢?
万年公主眼眸中燃起些许光亮——
这些年宫中虽无皇嗣降世,但皇帝还未至半百,谁也没说过皇帝不会再有子嗣。
若是有了皇子,不论是谁生的,她必能说动她父皇交予母妃抚育,那她们母女,何需看宗室的脸色?
谢愉、谢恒、谢怀这些人,到时还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