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韫提心吊胆过了一夜,翌日醒来时,见仍是在国公府她的闺房里,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如今实在是有些怕,担心一觉醒来,她又变成了谢恒。
罢了,多想也无益,暂且过一日是一日罢。
沈知韫拥着被褥在床榻上坐了会儿,然后拉了拉床边的铃铛。
不多时,她的大丫鬟紫菀、泽兰便领着几个小丫鬟进屋了。
“七娘醒了?”
沈知韫颔首,也不等婢女过来扶她,自个儿便掀开被褥,穿了榻边嵌着偌大宝珠的绣鞋,由着婢女们服侍她洗漱。
收拾停当后,早膳也呈上来了。
因沈知韫大病初愈,膳食也是清淡,有薏米红枣粥、冬笋玉兰片、姜汁白菜以及银芽鸡丝。
早膳虽说清淡,但沈知韫却食指大动,用得很香。
紫菀一面替她布菜,一面笑着道:“七娘的胃口仿佛比从前好些。”
沈知韫喝着粥,闻言笑了笑,她可是在床榻上躺了三日,除了被人喂药,几乎什么也没吃,如今醒了,胃口当然比从前好。
用过早膳,沈知韫原想去瞧瞧老夫人,泽兰便来报孙望亭并沈家另外几个姊妹来瞧她了。
“先带她们去暖阁,再给她们奉茶,就用新得的庐山云雾。”
泽兰领命而去。
因要见客,沈知韫换了身簇新的湖蓝对襟长袄,收拾妥当后才去了暖阁。
暖阁中,孙望亭与沈知棠、乔乐雁皆在那处,除了她们以外,还有国公府二房的庶女沈蕙、西府三房的嫡女沈知絮。
沈家东西两府的小娘子,除她们几人外,要么已经出阁,要么年纪尚小,平常往来甚少。
一见沈知韫,沈知絮便站了起来,紧张地打量着她,“怎的就落水了?如今可大好了罢?”
那日游汴河,沈知絮因随她母亲回外家了,并没有与沈家姊妹一道,隔日回府,得知沈知韫落水昏睡,可被吓得够呛。
沈知韫摇摇头,“五姐放心,如今无事了。”
姊妹几个热热闹闹地说着,就连一向文静的八娘沈蕙,也说了好几句。
唯有乔乐雁,怎么也插不上话。
待她们说得差不多了,乔乐雁才瞅准时机,道:“幸好有晋王世子在,否则蛮蛮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神色都冷了下来。
沈知韫刚经了一难,如今又是正月里,乔乐雁说什么凶多吉少的,听得人总归是不太舒坦。
沈知棠语气不善地道:“乔表妹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今日来国公府瞧沈知韫,她原只叫了沈知絮一个,是乔乐雁碰见她们出门,非得跟来,沈知棠不愿理会她,却拗不过家中祖母,只好带她一道来了。
被沈知棠这么一说,乔乐雁顿时怯怯的,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沈知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蓦地想起那日在画舫上,乔乐雁与谢恒眉来眼去的。若是乔乐雁此番神情被谢恒或旁的男子看到,只怕是会心生怜惜的。
“世子于我自是有恩,但那日五兄也下水救我,乔娘子怎的只提世子,对五兄只字不提?”
沈知韫饮了口茶,浅笑着问乔乐雁。
乔乐雁与沈知韫对视一眼,竟觉得自个儿那点小心思在沈知韫面前无所遁形了。
沈知棠也在一旁冷哼,显然也记起了那日画舫的事。
乔乐雁不安地抿唇,嗫嚅着道:“我,我只是……只是……”
吞吞吐吐好半晌,乔乐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沈家姊妹几人,也并非是故意为难她,只是想借此告诫她一二,别回头闹出什么丑事,还得沈家去善后。
既然乔乐雁已经无言以对,众人也没有太过咄咄逼人,没再理会她。
西府的姊妹俩与沈蕙在沈知韫院子里消磨了小半日,最后才携手离去。
她们倒是想在沈知韫处用午膳的,奈何还有个乔乐雁跟着,便默契地先行离开,省得乔乐雁再给沈知韫添堵。
孙望亭则留了下来。
“再过两日便是上元节,按例咱们要随阿娘进宫赴宴。要说我真不想进宫,尔虞我诈的,没什么意思。”
皇帝向来看重永昌长公主等人,年节时皆会召众人入宫赴宴。说是家宴,可是整个大周最尊贵的人皆在席上,又如何能真正自在?
沈知韫对此深以为然,孙望亭这个皇帝的亲外甥女都如此,她这个半路的“外甥女”更是觉得皇室家宴难熬。
她称病推过两次,但又不能每次都用病了的借口,况且皇后殿下待她向来极好,能去见见皇后也是好的。
“兴许我明日就来癸水了,若是腹痛,只怕才是去不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起癸水,沈知韫便觉小腹有些胀胀的。
孙望亭当即撅着嘴,不高兴地道:“那阿姊可千万不能腹痛,你若是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不待沈知韫开口,孙望亭又道:“还有长乐,每次不找事,就像浑身不自在似的。”
沈知韫失笑。
长乐郡主季嘉琼,永安长公主的掌上明珠,与孙望亭年纪相仿,又同为公主女,打小就爱与孙望亭别苗头。
两人从小到大,不知吵过多少架,有两回都闹到皇帝跟前了,气得皇帝对两位长公主发了火,让她们好好管教闺女。
“阿姊你说,为何长乐每次都要与我生事?不去找瑜儿或是其他人?”
沈知韫思忖了会儿,才道:“约莫是因为只有你们二人,才是真正的身份相当。”
清河郡主谢徽瑜或是其他王府郡主,都是姓谢的,虽说她们的爵位与孙望亭、季嘉琼一样,但从礼法上来说,谢徽瑜她们才是谢家人。
孙望亭与季嘉琼作为公主的闺女,本应被册为县主,是皇帝念着自个儿只有两个皇妹,而这两个皇妹又分别只有一女,这才破例,把她们的爵位由县主提为郡主。
为一人破例是宠爱,为两个人破例就不稀奇了,故而季嘉琼总爱与孙望亭生事,也说得通。
“不过她色厉内荏,掀不起什么风浪,朏朏无需过于理会她。”
想了想,沈知韫下了这么个定论。
孙望亭颔首,她自是知道季嘉琼色厉内荏,也没有坏心,否则也不会忍她十几年。
沈知韫小腹不舒坦了小半日,待用过晚膳,本想在院中走动消食,却觉热流涌出。
她忙去了净房,待看到中裤上的点点血渍后,知是癸水提早一日来访。
沈知韫的癸水还算规律,泽兰早早就替她备下了月事带,虽说提早了一日,也不至手忙脚乱。
换好中裤、月事带,沈知韫才觉腰间也有些痛,索性去了软榻上躺着。
“泽兰,汤婆子好了没有?”
见沈知韫身子不舒坦,紫菀面露急色,担心沈知韫前两日受寒,这次来癸水会更遭罪。
沈知韫半躺在软榻上,已是有些虚弱。紫菀替她掖好被褥,急切地问:“七娘,奴婢这就去禀告长公主,请长公主召太医来给您瞧瞧。”
沈知韫摇摇头,“不必了,眼下还好,明日再说罢。”
太医来了,也无外乎就是从前那些说辞,这几年她已听了许多遍。
既然没法子根治,沈知韫也懒得再听那些陈腔滥调。
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泽兰也带着几个小丫鬟拿了汤婆子进屋。
那几个汤婆子都是要放在床榻被褥里了,等暖和了沈知韫再去睡,便不会受凉。
待婢女们忙活完,沈知韫也觉得有些困意,由婢女服侍着躺下了。
被褥里香香暖暖的,沈知韫的四肢百骸仿佛被温水浸润着,如此舒适,倒真让她的不适减去了几分。
她眼皮渐重,察觉紫菀熄了灯,便要沉沉睡去。
可还没能彻底进入梦乡,沈知韫又觉额前袭来阵阵疼痛,没等她反应过来,意识与身体似乎又被剥离开来,再睁眼时,她已置身于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之地。
这是谢恒的屋子。
沈知韫曾在此处醒过来,还是有些印象的。
她无奈扶额,她做回沈知韫还不到两日,竟然又与谢恒互换了!
谢恒似乎没有烧地龙的习惯,这大冷天的,屋子里也冷冰冰的,寒风从窗棂卷来,让沈知韫打了个寒颤。
沈知韫很是头疼。
虽然如谢恒所言,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是第二次变成谢恒,与第一次相较,确实不算惊慌了,但心如止水也谈不上。
更何况,短短数日,他们互换了三次,且每回皆无征兆,又怎让人不心烦意乱?
若此生都要如此,那两人的生活岂不是要乱套?
再说了……
沈知韫想到自个儿现下正被癸水折磨,也就是说这会儿替她受罪的是谢恒。
再换句话说,谢恒不仅在替她受罪,还会替她换月事带!
沈知韫又气又急,恨不得马上再换回去,可苦于不得其法,最后也只能干着急罢了。
她在屋中来回踱步,越发地心浮气躁。
这一时半会儿只怕换不回去了,可且不说她会不会被谢恒占便宜,就说谢恒他,他会换月事带么?
让他们两人在此时互换,真不是故意折腾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