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公主一行到达了楚国边境。江芈忽然心有所感,命驭者停下车子,登上附近的一座山包,回身眺望故国。
又命人召来随行的秦国人司马错,问道:“是我们楚国好,还是你们秦国好?”司马错道:“论地广物博,富饶美丽,自然是楚国好。不过公主已经是我们秦国大王名义上的妃子,也就是秦国人了。这些楚国的土地,早晚都会是我们秦国的。”
江芈登时笑逐颜开,道:“说得好,你叫司马错,对吧,你很有志向,我一定会禀报大王,好好地重用你。”
后来司马错果然得到秦惠王重用,率领大军攻打巴蜀,一举灭掉长江上游的巴蜀两国,不仅令秦国人力和物力大增,而且直接对长江中下游的楚国形成居高临下之势,严重地威胁到楚国的安全。
一旁孟说听见,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正想着如何相劝江芈,忽有卫士来禀报道:“有一名叫田鸠的墨者指名要见孟君。”
江芈不禁冷笑一声,道:“我正要派人去找他,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命卫士带田鸠过来。
田鸠道:“公主,孟君,别来无恙?”
江芈虽然恼恨田鸠,但一直很好奇他是如何将和氏璧运出搜查极严的郢都城的,当即问道:“你当初是如何将和氏璧带出郢都的,还是用木鸟那一招么?”田鸠道:“不是。其实说起来很简单,我将和氏璧用绳子捆在小船的船身下,从水门出城。守门的士卒虽然细细搜了船和船上的人,但却没有想到水底下还有玄机。”
江芈这才恍然大悟,冷笑道:“我以为墨者都是言而有信的侠士。田鸠,我可是上了你的大当了。”田鸠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我既有负与公主之约,愿意以死谢罪。”手腕一翻,袖中甩出一柄匕首,径直刺入自己胸口。
江芈惊道:“你……你是来送死的?快说,和氏璧在哪里?”
孟说抢上来扶住田鸠,将他身子慢慢放下,道:“你这又是何苦呢?”田鸠苦笑道:“谁叫我是墨者呢。对不起,孟君,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成了这副样子。和氏璧在我手里,你想知道它的下落么?你如果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孟说道:“不,田君不必告诉我。”
江芈大怒,喝道:“孟说,快问和氏璧在哪里!”
孟说摇了摇头,田鸠勉强笑了笑,就此闭上了眼睛。
江芈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不问他?”孟说反问道:“公主要和氏璧做什么呢?”
江芈一时愣住,她只是千方百计地想得到和氏璧,但一旦真的到了手,要用它来做什么,她却从来没有想过。
孟说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道:“公主,你不要嫁去秦国了,我们一起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跟当年的陶朱公一样。”
陶朱公即是楚国人范蠡,他在功成名就时携带美人西施隐居在云梦泽中。孟说恳切地望着江芈,她只要一点头,世间就会从此多一段英雄美人的千古风流佳话。但江芈却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道:“不。我在楚国失去的一切,一定要在秦国重新拿回来。”
她那种没有丝毫犹豫的决绝态度令孟说失去了所有美好的期盼。他心头的火焰熄灭了,欠了欠身,道:“那么,请公主准许臣隐居山林。”
江芈却道:“不行,我不准你离开我。你答应过我,要永远保护我,不论我在哪里,你都要留在我身边。”她顿了顿,又柔声补充道,“你是我今生唯一爱过的男子,如果再也见不到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孟说知道公主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爱他。她也许不爱任何人,只爱她自己,她到人生地不熟的秦国后,需要自己的心腹,她挽留他,不过是要继续利用他。但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只是爱这位能够颠倒众生的公主,甘心被她利用,曾经为她身败名裂,还要继续为她赴汤蹈火。
他知道她的心很大很广,她有着永不服输的性情和孤注一掷的勇气。他看到她正微笑地凝视着楚国的大地,带着傲视人生与宿命的惊云气度。即使是气势雄浑的滔滔长江,也不过是她脚下缩微的小水沟。而他,只是云梦泽中一叶微不足道的浮萍。
极目神州,山川图画。苍莽大地,谁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