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尹夫人南娟的寿宴终于如期在昭府举行。男主人是位高权重的令尹,女主人则是未来王后的亲姊姊,郢都城中稍微有些头脸的人物自然都要赶来巴结。当然也不是所有想来的人就都能来。昭阳事先早拟定了一份宾客名单,只有名单上的受到邀请的人才能进入昭府。
周人礼俗,饮酒须在晚上。楚人虽然不受约束,但大型宴会也是习惯从傍晚天黑时开始,一般要闹到半夜。下午申时,陆续有宾客到来。负责昭府宿卫的孟说和南杉高度紧张,亲自站在门口查验宾客身份。
孟说跟南杉、屈平等人合议,为防止窃璧者混入昭府,已经做了大量准备——居住在昭府的所有人都被登记,每个人都发了一枚木牌系在腰间。木牌是同一根楠木制成,有独特的纹理,旁人难以仿冒。不同身份的人,佩戴不同颜色的木牌:令尹昭阳、夫人南娟、独子昭鱼等家眷挂红牌;门客如陈轸、甘茂、张仪等挂黑牌;婢女、仆人挂黄牌,有资格进入厅堂服侍的奴仆的黄腰牌上则另加两道红杠。每枚木牌上都刻有名字,卫士可以随时查验,没有木牌者当场处死。拜寿的宾客中,主人挂绿牌,随从挂紫牌。
昭府内又被分为数区,像宴会厅这样重要的地方,只有挂红牌、绿牌、黑牌者以及挂黄红腰牌的心腹奴仆才能进入。挂紫牌的随从们则会被集中在南边的一座院子中,限制出入行走。那院子原是供贵客居住的代舍,正好田忌离开后空了出来,独立封闭,大门处有卫士严密监视,是理想的软禁之所。
如此一来,宾客中无论谁想盗取和氏璧,他和手下被不同颜色的腰牌区别开,又被地域隔开,无法来回通传消息,各自势单力孤,难成其事。即使是筼筜这样身手了得的神偷,也不可能凭空而降,多半要靠化装成宾客随从混进府中,但即使他混了进来,也只能是被软禁在院子中,难有作为。为了准备这个宴会,孟说几人反复商议,才想出了这个法子,可谓煞费苦心。
守卫外围大门等要害之处的都是孟说临时从王宫调来的心腹卫士,防止昭府内有人徇私,与外人勾结。除了安排一队队卫士往来交叉巡视外,孟说还命人在府门两旁用木头临时搭建起了两座瞭望台,可以居高临下俯瞰宴会厅前院的情形。瞭望台上各安排有两名卫士,专门负责监视异常动静。
太阳落山时,宾客差不多都已经赶到。极为意外的是,孟说居然看到了赵太子赵雍,带着数名随从昂然而来,忙上前拦住,道:“我不记得宾客名单上有主富君的名字。”
赵雍笑道:“我是赵国太子赵雍,凭这个身份能不能进去?”
孟说见他自曝身份,只得命人进去禀报昭阳。昭阳惊讶之余,忙亲自率众门客出迎,道:“赵太子大驾光临,当真令寒舍蓬荜生辉。”
孟说只得命卫士在绿牌上刻上名字,上前奉给赵雍。
赵雍奇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孟说道:“是一点防范措施,太子须得凭它在府中出入。”赵雍笑道:“如此看来,今日我能一饱眼福,有幸看到闻名天下的和氏璧了。”接过绿牌系在腰间。
孟说又一一问过随从的名字,给每人发了一枚紫牌,命卫士带他们去旁边的院子。
卓然抗声道:“我们是太子随从,当然要扈从在太子身边。”孟说道:“抱歉,今日就是本国太子殿下来,也是这个规矩。卓君放心,赵国太子是楚国贵客,我会单独加派人手,一定保护太子周全。”招手叫过心腹卫士缠子,令他带两名卫士贴身保护赵雍。
昭阳也笑道:“臣不知道太子殿下今晚要来,不然就不会事先定这个规矩了。不过孟宫正是奉我国大王命令便宜行事,太子还是依从了他吧。”
赵雍只得讪笑道:“如此最好。”挥手命随从将携带的寿礼交给缠子,转头重重地看了孟说一眼,这才跟随昭阳进去。
赵雍前脚刚进门,医师梁艾后脚就到了。他是楚威王最信赖的人,自然也是昭阳奉迎的对象,是以也在贵客的名单中。而梁艾也是个聪明之极的人,知道楚威王命不久矣,不及时巴结令尹和太子槐,他很可能会被送回赵国,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礼,赶来为令尹夫人贺寿。
孟说上前将绿牌递给梁艾,道:“赵国太子赵雍也来了。”
梁艾一惊,道:“他凭什么进来令尹府?”孟说道:“他表明了赵国太子的身份,令尹亲自出来迎接。”梁艾脸色顿变,恨恨地道:“这竖子好阴险。”
孟说道:“医师放心,我派了人跟在赵雍身边,今晚无论他想做什么,都绝不可能得手。”
梁艾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抬脚跟着迎客舍人进去了。
暮色降临时,今晚宴会的真正主人太子槐率领两位夫人南媚、郑袖乘车到来。南杉忙迎上去,为姊夫、姊姊在腰间系上绿牌。
太子槐好奇道:“那筼筜当真会来么?”南杉迟疑了一下,答道:“臣认为他一定会来。”
太子槐笑道:“好。十几年前我曾见过筼筜,不过那时候年纪太小,现在已经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倒真想重新会会这位奇人。孟宫正、南宫正,抓住筼筜后,不要伤害他,直接带他来见我。”
孟说、南杉一齐躬身应道:“遵命。”